面對袁宗第公布出來的秘密，眾人無不被那小小的呂謀的陰險歹毒所震驚。

  但你不得不承認，即便堅韌睿智如李自成，在這樣的陰謀下，也只能按照他的意思走。

  這是陽謀，無法破解。其實，李自成當初就已經看穿了呂謀的心機，但那又能怎麼樣，在當時那樣的局面下，也只能捏著鼻子，替呂謀辦事，別無他法。

  「現在我們的闖王在南方，正在執行著他的計劃，但還沒有做到徹底清除士紳皇族。所以臣才肯定，只要在我們闖王，沒有替那個小鬼王，徹底實現他南方的計劃的時候，他絕對不會揮師南下，和闖王相爭的。因此臣斷言，在三五年內，我們會有一段在南方的發展時間。」

  然後看向了陷入沉思的顧君恩：「顧大人，如果皇上同意遷都南方，請顧軍師諫言闖王，停止對富戶士紳的屠戮殘殺，改為懷柔他們。只要地主們沒有被斬盡殺絕，那個小鬼王，就絕對不會南下江南。

  請顧軍師諫言闖王，蔣劉芳亮李過之兵，撤到江南去，在江南推行現在明朝推行的良策。利用江南的文人來幫助治理江山，按照明朝的辦法，將原先闖王各營打亂重新整編，去蕪存菁，打造出一支絕對的強軍。請闖王約束手下，不要再搞什麼催逼助餉，而是開始向百姓徵收和明朝一樣的土地政策，走一個正常朝廷應該走的路子。」

  然後站起來，給高夫人跪倒：「皇后，夫人。鳥之將死其鳴也悲，人之將死其言善。請夫人勸諫闖王，遠離牛金星宋獻策，重用顧軍師，重用江南文士吧。」

  面對袁宗第這樣的悲鳴，眾人無不變色。高夫人急匆匆的走到他的跟前，親手將他攙扶起來：「袁兄弟怎麼說出這話來，快快起來。」

  袁宗第搖頭苦笑：「我先丟宣大，再丟山西，又喪失了郝搖旗。這一次我再次建議放棄陝西，我的罪過已經不可能再被闖王原諒。」

  言下之意，我提出了放棄西北遷都的提議，我就是闖王面子的背鍋俠。

  「因此臣將率領殘部，死守渭南，為夫人遷都江南爭取時間。」

  「不不不，袁兄弟不要這麼說，你和我們一起下江南，再為闖王建功立業。」

  袁宗第苦笑搖頭：「夫人不必勸了。現在的闖王，已經不是原先那種寬宏包容的闖王了。更何況還有那牛金星宋獻策，兩個爭權奪利的奸臣在闖王身邊。無論是闖王還是牛宋，都要找一個人來背放棄西北根基罪責的人，如果我回去，必死無疑。與其回去被那兩個奸臣羞辱，何不在這裡轟轟烈烈的戰死，為咱們的大順江山再做最後一點貢獻？夫人，我將為夫人最少爭取三個月的時間，請夫人決斷搬遷。」

  高一功站起道：「為了一點時間，而失去一員猛將，大可不必。只要闖王傳旨過來允許遷都，我就一把火燒了這西安城。」

  一聽這話，袁宗第直接再次給高夫人跪倒：「夫人，長安是千年古都，一旦一把火燒了，我們將都是千古罪人。想當年黃巢火燒長安，到現在依舊被歷史所痛恨，我們萬萬不可步其後塵，留下千古罵名啊。

  再有就是，現在長安城中還有40左右萬的百姓，這些人一旦被帶入江南，就將是我們統一江南的絕對實力。如果我們燒毀他們的家園宗廟，他們就將對咱們大順心懷怨恨，得不償失啊。」

  高一功攙扶起他，眼圈微紅：「是我魯莽了。袁大哥，你這樣的人才，不應該喪失，守住渭南門戶，我去。」

  袁宗第雙眼含淚，面對著這個唯一對自己如此真誠的兄弟，狠狠的搖動了一下他的手：「人是各有宿命的，我不敢違抗。還有就是，這十幾年來的征戰廝殺，我已經厭倦了我已經累了，我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了。」

  滿殿的人就一起沉默了。沉默的不是因為袁宗第的心死，而是因為他表現出來，對大順前途的那種絕望。

  哀莫大於心死。

  這時候，高夫人才拿出來了闖王前些時候給他的書信，也算是聖旨吧，正式下令遷都南下。

  渭南城外，袁宗第和呂謀對坐。

  袁宗第便服進入軍營求見呂謀，當時還歡喜的呂謀倒履相迎。他是真心希望這個真正的民族英雄，文武全才的將軍投靠自己，到時候自己會重用於他的，最少他會成為自己的一個集團軍司令。

  然而當面對袁宗第，聽到袁宗第的請求時候，呂謀無語了。

  「我已經勸說我家皇后，決定遷都南下，將整個西北交還給你。但這需要最少三個月的時間，我需要在渭南死守，為遷都爭取時間。」

  「你們決定遷都，給我讓出西北，我很欣慰。但是我是不會讓你們將西安搬空的，我不但需要西北，我更需要西北的人口。」

  袁宗第苦笑搖頭：「這就是我找你來的目的。你的心思我懂，你的計劃我也明白。為了這天下黎民百姓永遠的太平，我不反對你藉助我們闖王的手，為你掃清障礙。這次遷都南下，我的大順國，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根本就實現不了劃江而治的野心。」

  「為什麼？」

  「因為自古以來，只有北方統一南方，而沒有南方統一北方。如果你的先祖朱元璋，不是趁著將士們，還沒有被江南溫柔鄉所消磨，還有一股心氣在，毅然決然馬不停蹄的收復北方，那時候，只要停頓兩三年的時間，大明統一北方就只能成為夢想了。」

  呂謀對這樣的論斷表示深刻的理解。

  「而我也明白你這個人的野心，你是絕對不會看到帝國分裂的，統一之戰必將進行。即便我們家闖王如何痛改前非勵精圖治，也都扭轉不了你的腳步決心。而只要你在江南留下幾根釘子，我們的大順就絕無前途。」

  「你說的有道理，我希望你們繼續給我清理地方上的豪門地主，而在這期間，為了減輕我統一南方的壓力，我希望你的將士們不斷的墮落。所以我在三五年時間之內，是不準備對你們下手的。我現在下一個目標，就是滿清。只有我解決了滿清之後，才能一心一意的統一南方。

  我希望南方統一的戰爭，不要再給我們的這個民族，帶來更慘烈的傷害。」

  「所以我也不想再去南方繼續征戰了，我主動請纓在渭南擋住你，給遷都爭取時間。如果沒有我這樣的絕死決斷，高一功和顧君恩已經決定，一把火燒了長安城。是我用我的死做交換條件，才獲得他們承諾，只搬空長安，而不是徹底毀了長安。」

  呂謀默默的衝著袁宗第拱了拱手。

  「我也不想再征戰廝殺了，你也不想你的手下將士，在我拼死的抵抗下，損失慘重吧。所以這次我冒險前來求見你，我是準備在三個月後把渭南獻給你，咱們不要再讓長安被毀的悲劇重演，不要讓我們的雙方將士，為了沒有任何意義的東西，而無辜的喪生吧。」

  呂謀看了他很久：「你冒著這麼大的風險過來，求我這件事，你認為我會答應嗎？」

  袁宗第淡然一笑，真誠的道：「我雖然知道你這個人，心理陰暗的都能夠藉助我們闖軍的手，消滅你們那巨大的包袱皇族，可謂心狠手辣無以復加。但我卻更知道你這麼做的目的，是為天下百姓，你是一個愛民的，所以我相信，你會同意我的意見的。」

  呂謀站起來道：「現在是3月15，到6月15前，我絕對不對你加以進攻，也絕對不會派兵阻攔你們遷都南下。但前提是，我只允許你們將西安城內的金銀財寶和物資，以及你們的家屬撤出西安，絕對不允許你們毀壞任何一座城市，不許帶走任何一個，除了你們家屬之外的西北百姓。這是我的底線，絕對不能突破。否則我會派出吳三桂的騎兵集團，繞過渭南，截斷你們南去之路。我的條件你答應嗎？你能夠做主嗎？」

  袁宗第一笑：「我們的高夫人，是一位奇女子。她有和你一樣的胸懷。在來的時候，我的高夫人已經預判到了你的條件，他授權於我，答應你的條件並且一諾千金，絕不違反。但我們也有一個唯一的條件。」

  「說來聽聽。」

  「那就是陝西百姓中，有願意跟隨我們南下的，你們也絕對不許阻攔。」

  呂謀一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的便。」

  袁宗第站起來與呂謀擊掌：「一言為定。」

  一隻大手與一隻小手連拍三下：「一言為定。」

  高夫人遷都，帶走了四十多萬西北人口，呂謀在六月十五，走進了渭南城。

  渭南守軍大部都跟著高夫人南下了。

  渭南守備大堂里，靜悄悄的，袁宗第拄著他心愛的鐵鞭，坐在大堂之上，早就氣絕身亡。一代名將，一代英雄，就此隕落。

  呂謀命令在華山之旁，選一景色絕佳之處，修建陵園厚葬，向北京崇禎申請，追贈袁宗第為忠義候。使其享盡死後哀榮。

  賜其妻子兒女莊園一座，承包給其土地千畝，免收代役錢，令其後人衣食無憂。

  准其長子袁克旺參軍，後來對大明忠心耿耿屢立戰功，官至一軍之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