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大明天啟三年的最後一天到了，明日便是華夏元年的元旦新歲。
這段時間，應天府百姓從提心弔膽，畏王琦如虎，到崇禎身死，改朝換代，再到天顯異象，最後是議會大獲全勝。
著實是有些心累了。
如今的新的一年馬上到了，無論如何，過了這個年，便是新的開始了。
無數人，都開始期盼著，未來能夠越來越好。
而王琦的應天府衙門，從午時末刻開始，便是諸公盈門，絡繹不絕，前來拜訪恭賀的人群，從偏門處一直排隊到了一里外的春花坊，更別提那些根本擠不過來的車馬轎子了。
因為王琦不喜送禮，所有這些南京城的大小官員們商量好一般，只是遞了精緻鎏金的名帖。
整個應天府前衙門房，都被名帖給堆滿了。
「大人，城內四條御街，還有十條大道上，全都是賞燈集會遊樂的百姓，熱鬧的很，你不去看看嗎？」綠蘿為王琦端上了一盤點心，貼心的開口：「府里已經安排僕役們掃洗完畢，他們吃年夜飯，已經換了門神、貼過春聯、掛了年畫前院也放了好多炮仗，好不熱鬧。」
今天是天啟三年的最後一日，綠蘿特意挑選了一身裁剪合身的緞裝白裙，外罩了紅狐皮做的坎肩，襯的雙十年華的身子，更加豐腴迷人。
「方才吃過點心了，你且分給下人吧，」剛剛結束和諸官的會面，王琦還在思索著過幾天，南京議會第一次全體會議的事情，隨口回了一句，連頭都沒有抬。
「老爺不愛惜自己的身子，總要為主母想想，」綠蘿雙眸微波蕩漾，語氣中帶著一絲委屈：「自從來了這南京城，老爺休息多是沒了規矩，吃飯不按時間，睡覺也沒有時辰，若是讓主母知道了，也該心疼壞身子」
「你去幫我熬一碗粥來，」王琦無奈，只能放下筆：「晚些時候，我便去休息了。」
「老爺可要魚片粥？府里置辦了很多新鮮水產，」綠蘿聞言眉宇終於是亮了一瞬，而後乖乖巧巧的問道。
「一碗清粥即可，」王琦繼續低頭寫著回信。
「奴婢這就去」
綠蘿剛離開不久，書房門口便有親隨匯報：「大人，盧象升那邊有密信傳到」
「人呢？」王琦聞言筆尖一頓。
「人在前廳候著呢，」侍衛一躬身。
「帶他過來書房。」
不多時，當綠蘿滿心歡喜的帶著丫鬟，其端著清粥和小菜再次來到書房門口的時候，卻被侍衛攔住。
「綠蘿姑娘，大人正在屋裡議事，嚴禁外人出入」
「老爺要喝清粥，我送進去便出來，」綠蘿指了指身後的小丫鬟。
「還請見諒，」侍衛一點不讓步。
「你」綠蘿雖然氣憤，但是終究不敢強闖，冷哼一聲帶著小丫鬟轉身離去。
此時，書房內，王琦對面坐著一個異常精幹的年輕人，單單是看其眉宇間的氣度，便是英武不凡。
「湖廣岳州府一戰之後，朱由松便已經收緊兵力，將手中大部分兵力集中在長沙城一帶，準備做長久攻堅了，」年輕人是盧象升手下的得力幹將，名曰徐春，從小旗官升任至守備官，只用了短短四個月，曾經一人獨占四個建奴騎兵，以一敵四，一炷香時間，加上追擊的時間，最終將其全部斬於馬下。
「現在，朱由鬆手上還有多少兵力？」王琦並不想把戰線拉的太長，畢竟全國一統，才能騰出手來做其他事情。
「預計還有兩萬多，不過多是烏合之眾，臨時僱傭的居多，其中朱由松的私兵、家奴，不過兩千之數等我們正是開始進攻，兩萬餘眾能剩下五千，就算是他朱由松有些能力！」
「回去告訴盧象升，讓他速戰速決，將長沙府朱由松一派迅速殲滅，之後提兵北上，和孫傳庭一起，將蟠踞於河南北部的張獻忠部，殲滅於斯，不能讓他們再逃出生天了！」王琦抬眼看向這個年輕人，而後遞出一封信：「明天一早就走！」
「大人，」徐春上前接過信件，猶豫了半晌才道：「還有一件事。」
「直說便是。」
「盧將軍特意讓小的帶了一封辯詞，事關對大人的忠心，給大人過目！」徐春說著，從腰間又取了一封信，恭敬遞給王琦。
「是湖廣總督阮景東那件事？」王琦隨手將信放在桌子上：「貪墨銀子或者劫掠人口，換句話說，那便是籌集餉銀，招募兵馬，你去告訴盧象升，別的事情不用管，我只想要一個月之內，湖廣戰事稍歇，而後江南大事能定！」
「小的明白！」徐春聽到王琦的話，退後兩步深深一拜。
「去吧，休息一晚，明天早些回去。」王琦擺擺手，表示無事了。
不多時，徐春離開，王琦的目光才落在那封信上。
臉上帶了一絲無奈。
天下稍定，便有內部嫌隙生。
三天前，湖廣總督鮑世培寫信給王琦，狀告盧象升在岳陽及武昌等地以籌集軍餉為名，大肆搜刮錢財，以及招募兵馬，有不臣之心。
而現在，盧象升的辯詞已經到了。
緩緩拆開，王琦借著燈火，一行行看去。
信很長，盧象升是進士之才，寫出來的信件，自然也是行雲流水，文采斐然。
字裡行間，可以明顯地看出盧象升那種焦慮之感。
主帥在外，最忌諱的便是有人在背後捅刀子，以及主上的不信任。
這封信，完全就是自辯了。
以通篇來看，應當是臨時起意，盧象升在信末還特意加了一句：「臣自遼東跟隨大人起事，便是忠心赤膽，以求為天下事張目，為社稷創萬世之安大人明鑑。」
將信看完，王琦閉上眼睛，思考半晌，便將那封信扣在桌子上，身子緩緩靠在椅子上，耳邊是元旦的爆竹聲，手指在緩緩的敲打著桌面。
眉宇間，第一次，顯示出猶豫之色。
其實，對於在外領兵的諸將，不論是秦二寶，還是盧象升，曹文詔，亦或者孫傳庭等人，王琦首先是新任的。
就連新歸附的吳三桂，雖說沒有讓其領兵，但是只要時機成熟了，王琦自然也會給其機會。
說一句不太恰當的比喻：王琦不是宋高宗，不會過分猜忌功臣。
而且，天下最精銳的兵馬，說到底，都是王琦一手帶出來的——沒有人能翻出什麼浪花。
咚咚咚
「老爺，奴婢把宵夜給您帶來了，」房門外，青蘿的聲音響起。
「進來吧。」
「老爺，街上現在還很熱鬧，聽說元旦的花燈如同山海一般，將這個御街都堵住了，就算站在二樓，也一眼望不到頭，」青蘿的美眸散發出期待的光芒：「您要不要去看看？」
伸手在眉心緩緩揉搓了兩下，王琦抬眼看了看青蘿：「你如果想去的話，可以叫人陪你，前些日子，府里不是新召了幾個僕役嗎？」
青蘿抿著小嘴，有些無奈：「若是叫夫人知道老爺如此不愛惜身子，恐怕要心疼死了，前些日子，夫人還來信問呢，問老爺這些日子有沒有好好睡覺，按時吃飯，什麼時候回去？漣公子整日問阿娘，老爺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呢」
說起海蘭珠，王琦也有些想念自己的妻子，而且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自己的孩子了——王琦長子已經起好名字了，按照舅舅王化貞的建議，取名王漣，風行水上成文曰漣，有海清河晏，微微漣漪之意。
元旦佳節，不能和家人在一起，一時間王琦也感覺有些愧對夫人和孩子。
半晌之後，啪嗒一聲，王琦將手中的毛筆放下：「你去安排一下，一會出去走走吧。」
「奴婢這就去！」青蘿聞言喜上眉梢，當即轉身去安排了。
今天是元旦佳節，整個南京城都好似成為了花燈的海洋，街面兩邊幾乎擠滿了商販，就連原工部刑部衙門門口的空檔位置，都被商販們占了去。許多繁華街道上都要結彩棚，擺放帽子、梳子、珠翠、首飾、衣著、花朵、領抹、靴謝、玩具之類的商品，還有舞場歌館，車馬來往，絡繹不絕。
王琦今日是便裝出門，出了綠蘿陪著，便是三個親隨跟在身邊。
一路從集慶路走到長樂路，燈火集會，遊人如織。
百姓們才不去理會，誰是這個土地上的主人，他們只想要每天吃得飽，穿得暖，有父母在上，有妻子在側，便是盛世了。
「老爺，你看那個兔子花燈，旁邊還有一條龍誒！」綠蘿其實也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姑娘，許久的草原生活，寄人籬下，生死難料隱沒了其心靈的底色，知道近兩年，才漸漸的恢復了姑娘原有的生命。
王琦望著街面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內心深處其實是有著一絲自豪的。
沒有了滿清，沒有了內亂，也許華夏衣冠，真的能在自己手上，再次偉大。
王琦深深吸了一口氣，煙火和喧囂，是那般的令人沉醉。
「大人，這裡人流太過密集，咱們還是往人少處走吧？」作為王琦的貼身侍衛，羅遷覺得這個地方太過危險了，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流，萬一有人起了歹心，只有兩個護衛在旁的王琦，著實危險。
「今日除夕，你們」王琦剛剛想要說話，餘光處便有兩個身影從左側直刺刺向自己走來，幾乎是本能的，王琦下意識的覺得危險已經到來。
與此同時，另外一個方向，也有兩個眸中帶著殺氣的男子，向著王琦四人而來。
「保護大人！」兩個貼身護衛自然發現了情況不對，腰間長刀下意識的拔了出來，王琦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一時間，整個花燈滿布的街道上一片大亂。
兩個侍衛手持長刀，緞裙下擺蓬起，邁出兩步，直面凶人。
最後一個侍衛則是一身為盾，立於王琦身前。
「留活口！」這個時候，王琦吩咐了一句，便拉著綠蘿站在一處靠牆的街邊。
此時，四個殺手已經拔刀殺來。
以二敵四，百戰還生的親衛兵卒算是萬里挑一出來的，手持長刀，幾乎三個呼吸不到，四個刺殺者便已經手腳筋被挑斷，在地上猶然打滾，不能動作了。
「通知皇城司來收拾局面！」王琦盯著地上的四個殺手，臉色已經是鐵青一片，而後留下一句：「讓秦二寶來見我！」
便轉身離去，最後一個侍衛緊忙跟隨。
而綠蘿此時只能捂著小嘴，不敢作聲，跟在王琦身後離去。
整個街面上，在這個時候，才有人反應過來：方才，那是執政官嗎？
有人當街刺殺執政官？
秦二寶這兩天喜歡去秦淮河上聽聽那名滿天下的秦淮八艷唱曲兒。
今天正好除夕，在拜會過王琦之後，秦二寶便帶著手下，身著便裝，在秦淮河上點了李媛媛的牌子，準備一度春宵。
所以，當皇城司來通報的時候，秦二寶正飲著小酒，美人在懷。
「大人，不好了！」
「什麼事？」秦二寶有些不高興，天下大定，能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掃了本官的興致！
「一刻鐘前，首席大人在集慶街遇襲」
砰！！！
一瞬間，秦二寶手指微微用力，其手中的酒盅驟然崩碎。
「大人現在在哪？有沒有受傷？」秦二寶已經將懷裡的美人兒推開，起身看向親隨。
「有親衛護持，並無大礙，目前已經回府，」親隨不敢抬頭，只是輕聲道：「但是聽玄甲侍衛說，大人臉色不好」
「立刻備馬，我去面見大人!」秦二寶顧不得滿身酒氣，拔腿就往外走，重複了一句：「立刻備馬！！！」
這一晚，除夕夜，整個皇城司所有人取消休假，全體歸班。
四個襲殺王琦的殺手，有一個已經被活捉，被王守信衙中通宵提審。
而秦二寶此刻恭敬無比的候在門外，等候王琦召見。
這位在遼東，在京畿，在南京城幾乎隻手遮天，手中執掌天下半數兵馬的總兵官，此刻汗流浹背，戰戰兢兢，連喘氣聲都刻意的壓低。
「進來！」
半晌之後，王琦的聲音從書房中傳出，明顯帶著慍怒。(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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