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瓷器古董攤主也是發狠，雙臂發狠，猛地向上一提！

  下一秒，那青袍男子就已經飛到空中，而後在眾人的目光中，身子行至空中，在最高點重重的摔了下去。

  霎時間，

  只聽嘩啦一片脆響！

  只見那青袍男子整個身子都摔到了瓷器攤位上，整個攤子上的瓷器青花被摔得七零八碎，眼見沒有一個完好的，只有成片成片的青瓷在地上猶然打轉。

  「我的古董瓷器！！！」攤主傻了眼，慌忙撲上前去，保護自己的瓷器。

  而此時，那被摔到瓷器攤上的青袍男子，卻是踉踉蹌蹌的起身。

  只見其面色蒼白如金紙，不斷的喘著粗氣，想要說什麼，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在做什麼？」窗台邊上，陳貞慧皺起眉頭，這青袍男子沒有按照計劃行動，讓這位金陵才子有些緊張：「怎麼不上前繼續糾纏？」

  「看起來好像是想說什麼？」紀履昌緊張的眨了眨眼睛。

  此時，整個街道上，有人在關注著攤主地上的瓷器，也有人在繼續鼓動起鬨兩人動手，也有人已經轉身急匆匆離去，繼續忙著自己的事情。

  當然，也有人已經發現了青袍男子的異樣。

  「爹爹，你看，他脖子後面那是什麼東西？」圍觀者中，一個被父親舉在頭頂的孩童稚嫩的聲音響起。

  眾人順著那孩童的手指，只見一個三角形狀的瓷器，正穩穩的插在青袍男子的脖頸之上，黑紅色的鮮血正在不斷的湧出，呼吸之間，整個後背便已經被鮮血染盡。

  「嗚嗚」

  男子想說什麼，但是大口大口的鮮血已經涌滿了口腔，隨著嘴巴一張一合，鮮血噴涌而出。

  此人，眼看已經活不成了。

  「兄弟！兄弟你」此時攤主也已經嚇壞了，急忙上前將向後躺倒的男子扶住：「別死啊，還有事情沒有辦完呢！」

  「嗚嗚嗚」青袍男子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好似要說什麼。

  此時，攤位四周已經出現了幾個男子，上前好似尋找著什麼。

  整個四周的人群已經開始出現慌亂，畢竟出了人命，誰都不想惹上什麼官司，急於先走。

  「怎麼回事，怎麼出了人命？」二樓窗邊，陳貞慧也看出了不對，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慌亂和焦急。

  而此時，攤位四周的人已經開始離去。

  而那幾個男子還未找到想要找的東西。

  焦急之下，攤主下意識的將手伸到青袍男子的脖頸處，五指捏緊那致人身死的瓷片，而後猛地一拔！

  噗嗤一聲，鮮血立刻噴涌了一地，但是此刻攤主沒有時間去理會，直接低頭朝著手中瓷片看去。

  下一秒，原本驚慌肅然的表情變得驚喜起來。

  「上天示警了，天意，天意！！！」

  攤主的聲音立刻引起了眾人的關注。

  這個時代，人們最為迷信的便是天意。

  不論是士子大夫還是百姓，對於此箴言皆是崇信不已。

  而此時，那幾個後來出現的男子，也圍了上來，烘托氣氛一般，喧囂叫嚷著：

  「什麼天意？」

  「快些看看！」

  「某來讀上一讀！」

  一時間，沒有人再去關注那已經身死的男子，許多人都圍了上來，想要看一看那天意是什麼？

  此刻，日光當空，血色沾染，眾人目光望去。

  只見已經碎成一塊三角形狀的瓷器碎片，隨著鮮血的流下緩緩顯露出八個鎏金小篆，在日光和血跡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別樣神秘。

  那幾個陌生男子幾乎是異口同聲，聲若洪鐘，將八個大字念了出來：

  「遼東出王，而九州敗。」

  嘶！！！

  此八字一出，整個攤位方圓數十步，所有聽到那八字箴言的百姓士子皆是神魂劇震。

  遼東出王。

  何解？

  王既可暗指王爵，又可暗指姓氏——王琦，勛齊國公也，權勢若異姓王，更勝一籌，簡直若帝王！

  而九州敗，

  何解？

  即禍亂九州，天崩地坼。

  這八個字，合起來就是：王琦自遼東起勢，則天崩地坼，禍亂九州！

  往事越千年，有篝火狐鳴，有熒惑守心，也有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

  數不勝數的箴言之語，讓無數人前仆後繼。

  此時，王琦南征北戰，九州即將一統的時候，出現了這種事情？

  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開口喊出：此為天上天示警！！！

  緊接著便是另外一人高聲而呼：王琦不當有天下！！！

  「大事將成！！！」

  窗邊，陳貞慧激動的以拳錘掌，而後扭頭看向紀履昌：「去，立刻去通知先生，告訴他，長江河畔那塊石頭，可以讓人撈出來了！」

  「明白！」紀履昌重重點了點頭，轉身疾走。

  此刻，那塊沾染血跡的瓷片，在陽光下仍然熠熠生輝，那片瓷器上的文字，已經開始一傳十，十傳百的傳遍了琉璃坊，傳遍了南京城，向著更遠處而去。

  ————

  「大人，琉璃坊的異端之說，要不要將散播消息的幾人抓起來，以儆效尤？」秦二寶匆忙來找王琦，將琉璃坊的八字箴言告之：「屬下已經派人將那幾人都看管起來了，若要動手，沒有人能逃走。」

  「不用，他們肯定還有後手，」王琦聽完報告，倒是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我們做的我們的事情，南京城勛貴那邊的拷問，北京城，薊州府的重劃田畝，都要繼續，沒有必要被他們影響。」

  「可是大人」秦二寶有些擔心：「世人多信流言，如今明顯是有人想要攪動渾水，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則我等陷於被動啊！」

  「幾個裝神弄鬼的書生罷了，」王琦冷笑一聲：「子不語怪力亂神，倒是枉讀聖賢書！」

  正在此時，門外有親衛來報：「大人，府外有一自稱正一道，李羊山的道人前來，遞上了北京城議會的名帖。」

  李羊山？

  王琦聽到這個名字，嘴角當即盪出一抹笑意。

  前些日子在滁州府的時候，王琦便聽到當地人說過李羊山正在到處宣傳自己的神仙事跡如今南京城剛剛出了八字箴言，這李羊山便到了。

  這個李羊山，是有些狗鼻子在身上的。

  怎麼想用他的時候，就能隨時出現呢？

  「叫他進來，」王琦朗聲一笑，而後吩咐道：「再讓後廚準備一桌飯菜，加上一隻烤羊腿！」

  李羊山被引到王琦面前的時候，這位許久未見的齊國公——不，應當是當今天下議會首席，攝國秉政的王琦，正坐在一桌珍饈面前，笑著等待自己。

  「貧道李羊山，見過首席大人！」相比於上一次在京城時候的猥瑣和神棍樣子，現在的李羊山消瘦了很多，雙眸深深的凹陷下去，鬍子花白，袖袍寬大，隨風盪著，倒是憑白顯出一股子道骨仙風來。

  「京城一別，一年有餘，今日一見，道長倒是平添了幾分飄渺之氣，」王琦開口便是挪瑜。

  「當日京城，首席大人未付酒錢，便不辭而別，老道這裡，憑白受了一頓胖揍，」李羊山倒是不客氣，直接一屁股坐在王琦對面，瞧了瞧桌子上的酒菜，當看到那一支已經炙烤的焦黃肉嫩的大羊腿時候，嘴角的哈喇子都已經流下來了：「不過今日有這一隻羊腿，咱們兩個之間的矛盾，一筆勾銷了！」

  舊帳一筆勾銷？

  當今天下，敢如此和王琦說話的人，不超過一手之數。

  李羊山算一個。

  「某聽聞你在滁州府，到處宣揚神仙之說，可有此事？」王琦一揮手，一旁伺候的綠蘿上前，給李羊山斟滿杯酒。

  先是輕輕咂了一口杯中酒水，嘗了嘗味道，而後眉頭一挑，才張開嘴滿飲而入。

  李羊山並未正面回答王琦的問題，而是咧開嘴，露出滿嘴大黃牙，笑道：「神仙之說數年之前既有，天生聖人，天降武曲在中原大地到處流傳，與老道無關，現在人人皆言大人身有龍氣，必能掃六合，統天下，如今天啟帝死，假帝亦身死，試看如今之天下，當歸誰家！」

  「某無意帝位，」王琦自顧自的斟酒。

  「呵呵，」李羊山輕撫鬍鬚，一副胸有成竹神態：「大人在時，威加天下，若是大人不在，則天下崩壞，黎民受難！故而，你雖無意帝位，但是天下人皆有意。」

  「嗯？」王琦眯起眼睛，望著李羊山，眸中現出一抹難以言說的微妙情緒。

  「就用今日琉璃坊之事聊聊，」李羊山舉起酒杯，輕聲道：「什麼叫遼東出王，而九州敗？」

  沒有等王琦開口，李羊山自顧自的繼續開口：「有人想要用此拙劣手段逼迫大人出手和他們相辯，踩著大人，從而使得他們的威望更上一層樓，使得他們獲得更多百姓和士子的支持。」

  「我不在乎琉璃坊那些文人士子的手段，我隨時可以讓他們死，但是我不屑與此，」王琦聳了聳肩：「更重要的是，議會的統治，能夠在九州南北推廣下去，其餘事，某的聲望亦或者名聲，皆無所謂。」

  「無所謂？」李羊山嘿嘿一笑，好似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渾身都在微微抖動：「若是真的無所謂，大人，你可著相了！」

  「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李羊山突然正色，沉聲道：「你必須稱帝，而後才能藉助皇帝的威勢，推行你的田畝，你的議會，你的理想不然，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

  面對李羊山的話，王琦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

  「只要你登基，則天下事，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所有人都能為你所用！那些文人士子，也有了可以效忠的對象，畢竟，議會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對當今世人來說，並沒有什麼觸動。」

  李羊山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從議會，到皇帝，從統御萬民，到文人傾軋，從天下一統，到四分五裂。

  王琦一直在自顧自的喝酒，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所有的菜餚，都是李羊山鯨吞牛飲，一掃而光。

  兩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經大暗。

  廳內，綠蘿已經讓人點上了燭火。

  「若我一意孤行呢？」王琦不願意違背自己的本心，而且，一旦自己稱帝，後世之事，將將一敗塗地，畢竟殷鑑不遠，人皆有私心。

  聽到王琦的話，李羊山拿著酒杯的手頓在空中，雙瞳黝黑，映照著王琦那雙冰冷且無情的眸光。

  「老道的話，你是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啊，」雖然有些無奈，但是李羊山臉上反而咧出一抹笑意：「人皆言你是當世雄主，但是老道看來，古往今來，千年以降，論掃平天下之志，論天下至公，無人能與你相提並論！堯舜亦拂如也。」

  方才，若是王琦真的順應了李羊山的建議，想要稱帝的話，那麼老道拂袖便走。

  現在，王琦的回答，才真的應了老道的心意。

  「請受老道一拜，」李羊山起身，後退三步，而後雙袖合攏，向著王琦深深一拜。

  「上次的北京城，你便是空談大道，如今再試，真是一點進步都沒有，」王琦眉眼亦露出笑意，揮手讓人撤掉菜餚珍饈，而後端上茶水。

  「老道自覺，人總是會變，而且大人慾施行的理想，和整個天下的慣性相比，是無可非議的異端，將來要面對的阻力，將是不可想像的，老道謹慎些，也是無可厚非吧，」李羊山嘿嘿一笑，挽起袖子，飲了一口茶水。

  「目前南京城的事，你有什麼想法？」王琦靠坐在椅子上，望著對面的老道。

  「琉璃坊？」李羊山冷笑一聲：「一群腐儒，自詡為天下衛道士，實則蠢蟲也！」

  「若老道猜測的不錯，接下來幾天，南京城四周，便會出現隕石箴言，魚腹藏絹，乃至於天下災異，都會和大人你牽扯一二」

  「這些事情都是了了，先有災異，按照慣例，諸王勛貴將會相繼叛亂，到時候天下事態紛紛，所以上天示警這些事情，交給你去處理，」王琦端起茶：「這種事情，你們應當有些經驗吧？」

  「若論治世，老道無力為之，但是如此下三濫的手段，那是道家八百年前玩剩下的！」李羊山哈哈一笑：「大人且拭目以待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