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萬一王琦赴遼，於我大不利
遼陽城的大戰終於是以明軍的大勝而結束。
這場戰爭說不上有多麼的慘烈，因為僅僅堅持了一個時辰，女真人便盡數撤走了。
也說不上多麼的焦灼，女真人並沒有多少死傷，城頭上，戰場上倒斃的大多數都是漢人包衣奴才，真正的八旗兵早就撤走了。
但是，在祖大壽和諸將官眼中，這仍舊算得上一場大勝。
君不見，遼陽城，如今已經在大明手中了。
馭馬行進在遼陽城中，祖大樂奉了自家大哥的命令，帶著手下親衛四處巡查，謹防城中還殘留女真餘孽，同時也對城內各處的著火點進行巡視。
女真人臨走之前，在城內四處放火，雖然大雨瓢潑，但是仍然造成了大量的屋舍樓閣倒塌在戰火之中，祖大樂派了很多人手正在城中四處修繕和巡視。
戰火灼燒過的城垣，血液浸染的暗黑色大地，仍舊是遼陽城的主色調，沒有因為大明軍卒的到來，而有任何改變。
與此同時，遼陽城內的漢人百姓，大多數也都被女真人挾持著，提前一個月驅趕著北上進了瀋陽城，在戰爭開始之前，其實整個遼陽城中，就已經沒有多少漢人百姓存在了。
現在，回到明軍手上的遼陽城，其實是一座空城。
「此戰後金傷亡慘重，算上包衣以及戰兵，共計傷亡超萬人，兵戈，戰馬繳獲，不計其數，另有若干糧草戰馬，而我軍此戰中並未傷筋動骨，大多數兵卒都是輕傷，只有攻城軍和掾城軍死傷超過兩成，已經派了軍中大夫和護工照看，防止瘟疫和感染造成的非戰鬥性減員，另外進攻遼陽城西門時候，曹文詔將軍身先士卒，胳膊受了輕傷，目前已經沒有大礙了」
祖大壽坐在臨時搭建的營帳之中，一邊聽著手下副官的匯報，一邊提筆寫著戰報總結。
熊廷弼明日便會抵達遼陽城前線，到時候祖大壽等人要對戰事進行匯報
「雖然拿下遼陽城，但是不可掉以輕心，不久將有大戰，讓軍中各部嚴陣以待，不許飲酒賭錢，同時杜絕軍中女妓！若是發現狎妓酗酒，嚴懲不貸！」
祖大壽想了想又補充道：「晚些時候，讓大樂代替本將去慰問傷兵」
「末將遵命！」
不多時，副官離去，祖大壽一人坐在帳中，耳邊隱隱傳來城中將士喧鬧的聲音
雖然明令禁止飲酒喧譁，但是一場大戰下來，總不能太過不近人情。
咂了咂嘴，祖大壽想了想，也覺得嘴裡有些少了些許味道。
大戰之後的第二天，熊廷弼的經略儀仗便早早的抵達了遼陽城。
沒有過多的喧譁和照會，剛一進城，熊廷弼便召集眾人到臨時府衙議事。
昨日的一場大勝，讓接到消息的熊廷弼整個晚上都無法安寢，幾乎整個晚上都盯著地圖，計劃著下一步的兵力動向。
「昨日一戰，女真人丟盔棄甲，一個時辰不到，便丟了遼陽城而去，遼陽城一戰，打出了我大明的軍威！諸位將官用命，上下一心，著實令本官鼓舞，令遼東百萬百姓歡欣，也讓聖上和朝廷安心！明日本官會向聖上和朝廷上奏，為諸位大人請功！」
熊廷弼坐在上首位置，臉上的興奮幾乎掩藏不住，作為經略相公，本來應該坐做到胸有激盪而面如平湖，但是如今一場大勝，熊廷弼的嘴角好似被人塞了大香蕉，怎麼無法合攏起來。
「為報聖上隆恩，為朝廷用命，為大人鞍前馬後，末將等效死！」殿內眾人皆是起身，轟然一禮。
諸將匯總，大多數人昨夜宿醉，皆是紅光滿面，未曾從勝利中回過神來。
「都是經略大人籌謀在前，我等軍漢只是添作微末罷了，全靠大人之謀籌！」祖大壽作為先鋒大將，也作為昨天遼東之戰的首功之人，先是為熊廷弼把馬屁拍上。
「全賴大人籌謀！」
「末將等為願為大人驅使！」
「經略大人籌謀全局，是為末將等遠不能及！！」
「末將等難以望大人項背！」
祖大壽率先開口，一時間，廳內皆是奉承以及恭維之語。
就算是聖人，誰有能拒絕如此馬屁呢？
何況熊廷弼乎？
此時，這位經略大人的臉色因為激動，已經有些泛紅，仿佛入閣建府，起居八座已經是近在眼前之事。
「咳咳咳，」終於，熊廷弼輕輕咳嗽兩聲，將眾人的恭維和吹捧壓下，開始談及正事：「不過，說到底，此戰女真人未真的傷筋動骨，戰死於城中的大多數都是包衣奴才和一些未入旗的戰兵女真人還有實力，我等不能掉以輕心！」
見熊廷弼開口，廳內一時間也安靜下來。
「拿下遼陽城，只是第一步，下一步，進逼瀋陽城，將女真人趕出遼東，逐其於白山黑水，逐其於赫圖阿拉，才是我等此戰的最終目的！犁庭掃穴，全殲其軍！」
「經略大人說的是，」祖大壽點了點頭，順著熊廷弼的話頭：「末將等數年之中，幾乎每時每刻都想著光復遼東，今日之始，我等必以此為目標，驅女真於遼東，滅其族類於赫圖阿拉！」
「滅其族類於赫圖阿拉！」
「滅其族類於赫圖阿拉！」
「滅其族類於赫圖阿拉！」
隨著祖大壽的口號喊出，整個大殿之內，氣氛也到達了高潮。
這句話，是祖大壽昨晚冥思苦想半夜，和府中心腹斟字酌句想出來的豪言壯語，就是為了在熊廷弼面前顯現一番，若是日後向朝廷的大捷奏本上來這麼一句，那他祖大壽不就是濃墨重彩，史書留名？
「咳咳咳！！！」
這一次，是袁崇煥起身，輕輕咳嗽了兩句，示意眾人安靜。
這位遼東按察副使，兵備道屬官有些無奈的望著廳內一眾軍漢，眸中帶著某些擔憂：戰事剛起，就如此狂妄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大人，接下來的戰事，還需部署一番！」袁崇煥待廳內安靜下來，才向著熊廷弼一躬身：「秦二寶和盧象升，羅一貫等人率領大軍已經進駐威寧營一帶，隨時可以北上進逼奉集堡、武靖營，待我軍入虎皮驛，則可完成對瀋陽城的合圍！」
「嗯，」熊廷弼略帶尷尬的點了點頭，很顯然這位經略大人方才也被滿堂喝彩沖昏了頭腦倒是袁崇煥依舊冷靜，沒有被勝利沖昏了頭腦，這才是大將所必須的潛質：「袁副使說的有道理，接下來的戰術布局，我等需要細細研判一番」
秦二寶率軍進駐威寧營，是早就定下的戰略方針，以秦二寶和盧象升，羅一貫等人的兵力為障眼法，牽制女真人的主力兵馬，從而使得祖大壽等人的中軍部隊可以快速的北上進入虎皮驛一代，而後三軍共同進發，圍困瀋陽城。
同時秦二寶和盧象升的兵力也可以把撫順所和瀋陽城進行分割，將瀋陽城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孤城一座。
「去信給秦二寶、滿桂兩人，讓其九月二十一日率軍北上，同時派出小股部隊，對撫順所進行偵查襲擾，讓瀋陽城的女真人首尾難顧，最好能分散其兵力，從而使得減輕我正面戰場的壓力」
「同時去信盧象升，羅一貫，命其駐紮武靖營，派出兵力開始對瀋陽城外圍進行掃蕩和偵查，兵力著重布置於瀋陽城西側，以迷惑建州兵馬，分散其注意力」
「如果上述兩方人馬戰略實施得當，則我戰場形勢皆利於我，女真人必然無法短時間內分辨我主攻方向，顧此失彼，兵力無法集中，這樣一來便是我中軍部隊發揮作用的時刻！」
「最重要的，戰鬥一起，吾中軍部隊，騎兵，弓手，炮手，火器營，馱馬民夫需要在一個時辰之內，從虎皮驛，攻到瀋陽城下，必須在短時間內，造成以多打少，圍困瀋陽城的局面。」
議事大廳內，袁崇煥將作戰方略再次向諸將官敘述一遍，一起戰事一起，各方能夠合作無間，配合得當。
「只要按照計劃行事，此戰，必勝之！」望著廳內不斷演化的沙盤輿圖，坐於上首位置的熊廷弼眸中儘是自信和傲然。
———
嗚嗚嗚！！！
瀋陽城內外，鼓號聲嗚咽。
這些天，瀋陽城和撫順一線，八旗兵嗎正在不斷的進行兵力轉移。
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決定，五萬餘八旗兵馬，全部收縮回瀋陽城，集中兵力於一點，不再分兵。
而原本的撫順所兵馬，就算是戰鬥力低下的戰兵和包衣奴才組成的部隊，現在也全部被撤回瀋陽城內。
一時間，整個瀋陽城，已經聚集了幾乎所有八旗精銳部隊。
禮親王代善府邸。
「臣下衛齊拜見王爺！」
正藍旗的副都統，從遼陽城撤軍回來的衛齊，今日一早，便被代善召來問話。
「昨夜休息的可好？」代善一邊修理著院子裡的一株蘭草花，一邊開口問道。
「回王爺的話，臣吃得好，睡得好！」衛齊沒有因為丟了遼陽城而有任何的愧疚和苦惱，臉上仍舊是平和一片。
「不錯，有此心境便是上佳！可成大事！」代善滿意的點了點頭：「不要被某些人的攻擊以及不明事實之人的流言蜚語所傷，也不要在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俗人豈能知上位者之所謀？」
「臣謝王爺開導！」衛齊站在代善身後不遠處，又是一禮。
「你覺得此次大戰，我女真人有多少勝算？」咔嚓一聲，代善手中剪刀不斷的修剪著花簇多餘的枝葉，其眸中帶著認真和專注。
「三天前，不到三成，如今來看，七成！」衛齊幾乎沒有猶豫，開口回道。
「說說看，」代善微微點頭，讓衛齊解釋一番。
「關鍵在於遼陽城，」衛齊開口解釋道：「失去遼陽城，於我軍來說，無關痛癢，我兵力和精銳未曾損失多少，而對於明軍來說，其分散兵力一方面進攻遼陽城，一方面又想要從其他方向對我進行牽制。」
「嗯？」代善停下手中動作，等待其下一句話。
「戰場分兵，兵家大忌！」衛齊唇齒開合，道出原因。
實際上，女真和明朝的戰略著眼點的區別，便在此處。
一個是四面合圍，攻取一點。
一個是集中兵力，直取一處。
區區遼陽城，並不在代善和女真人的眼裡。
何況撫順？
何況赫圖阿拉？
甚至於，只要女真精銳還在，瀋陽城都沒有什麼不可失去的。
而熊廷弼等人眼中，則戰場城池的態度截然不同。
遼陽城非常重要，此為遼東第一重鎮。
瀋陽城非常重要，此為女真兵力駐守所在。
撫順所，至關重要，此為連接赫圖阿拉和瀋陽城的咽喉之處。
赫圖阿拉，女真興起之地，必然為其所看重，必剿滅之。
態度不同，戰略著眼點不同，造成了對局勢判斷的不同。
「我和其他幾位王爺商議過了，虎皮驛，你為先鋒，對戰明朝祖大壽的遼東鐵騎，一方面，補償你鎮守遼東的損失，一方面，為伱挽回一些名聲，如何？」代善沉默半晌，而後才開口問道。
「臣絕不會辜負王爺的厚愛！」衛齊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接下了這道軍令。
「正藍旗，鑲紅旗，正白旗三旗人馬，全部由你帶領！」代善終於放下手中剪刀，扔給一旁的奴才，而後轉身，面向衛齊：「有沒有信心？坐吧。」
「騎兵作戰，末將自信，女真八旗天下無敵！」衛齊的眸中戰意盎然，昨天棄守遼陽城，雖然是戰略謀劃中的一部分，但是仍舊讓衛齊心有不甘！
祖大壽那種明軍將領，也配在我正藍旗手下奪取城池？
女真正面對抗遼東騎兵，衛齊自覺沒有任何輸的可能。
「你剛剛說，現在有七成把握，」代善坐在凳子上，接過僕人遞上來的手帕擦了擦手，才問道：「那三成意外在哪裡？」
嗯
斟酌半晌，衛齊才開口道：「臣下以為，此戰必須速戰速決，雷霆之勢直接將明軍主力擊潰，讓其直接喪失持續作戰的能力，是為重中之重！」
代善看著衛齊，想聽他接下來的話。
咳咳，輕咳兩聲，衛齊才接著道：
「若是拖延日久，那明廷派出王琦赴遼主持大事則於我大不利。」
聽到那個人的名字，禮親王代善的眸子猛地一縮，痛苦的回憶直接湧上心頭，下意識的開口道：「不可等王琦赴遼，此戰必須速戰速決，不可拖延！！」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