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壓床
傍晚回了寧榮坊，賈蓉卻沒進入寧府，反而往榮國府而去。
從榮國府的西角門進了，沿著直道行了不足一射之地，拐個彎過垂花門，進了賈母的院子。
「老祖宗，明日重孫大婚，今晚想請寶叔過去給重孫『壓壓床』，沾沾寶叔身上的仙氣，請老祖宗恩准。」
在賈母正房的廳里，賈母頭戴嵌綠松石抹額，穿著棕紅冬裝夾身，正眯著眼枕在一張紫檀嵌楠木山水人物圖羅漢床上。鴛鴦拿著美人錘，正給賈母輕輕捶腿。
賈寶玉如今七歲了，正養在賈母房裡，此刻聞聽此言，登時從碧紗籠里出來，睜著一雙純淨的大眼睛，問道：「什麼是壓床？」
聽見賈寶玉出來，賈母頓時睜開眼，視線落在乖孫兒身上，從羅漢床上緩緩坐起身，把寶玉摟入懷中，親昵的蹭了蹭臉頰，笑著解釋道：
「這小夫妻結婚的頭天晚上，新郎官要請幾個小孩子，最好是新郎官的弟弟之類，去新床上睡一夜，這叫『壓喜床』，對新婚夫妻是吉慶的事兒，預示著多子多孫。
「你侄兒只一個嫡親堂弟，雖然沒成婚，卻只比他小了一歲。就過來請你去。寶玉，你願不願意？」
賈寶玉聽見這麼好玩的事兒，登時連連點頭，「老祖宗，我要去，我要去……」
「好好好。」
賈母含笑點頭，旋即吩咐一個細挑身材，菩薩臉面，穿著銀紅襖兒，青緞背心的年輕丫頭。
「可人，把寶玉照顧仔細些，別夜裡受了寒風，那可不是說著頑的。」
可人清脆笑道，「噯，知道了。」
此時，賈蓉也插話道：「老祖宗，您就放心罷。我定會照顧好寶叔的。」
賈母卻搖了搖頭，「靠伱？你還是把你老子照顧好罷。」
不輕不重的，賈母「刺撓」了一句，顯然是指責賈珍在太平樓「涼風灌肚」的事兒。
霎時間，賈蓉尷尬一笑，不再說話了。
深夜風大，賈寶玉是賈府的「寶貝」，真正的「千金之軀」。還沒出廳，就穿戴披風、暖耳、暖手，裹得嚴嚴實實，生怕受了寒風，感染風寒。
待穿戴齊整了，便被可人牽著，幾個小丫頭跟著，一路出了垂花門，坐了抬四人小轎子，輕飄飄的往寧國府而去。
******
回返寧國府，賈寶玉在二門前下轎子，走了幾步，進入賈蓉院子裡。
「這就是蓉哥兒的院子？」
進入院子裡，賈寶玉好奇的東張西望，只見斗拱間懸掛大紅燈籠，映得院子裡一派通紅，透出濃濃喜氣。
有梅香、春桃領著畫眉幾個丫頭，遠遠迎了上來。
「噯呀，這就是寶二爺罷？」
「給寶二爺請安。」
「嘻嘻，寶二爺長得真俊俏，就跟年畫裡的送福童子似的。果然眉眼間透著一股子仙氣呢。」
賈寶玉的地位，在賈府里都是「獨一無二」的。誰讓人家「銜玉而生」呢？傳著傳著就成「謫仙人」了。
便是梅香、春桃、畫眉幾個丫頭，也只能賠笑臉，殷勤的伺候著，生怕怠慢了，惹得賈母生氣。
「好姐姐，你叫什麼？」
瞧見梅香、春桃、畫眉等鶯鶯燕燕，賈寶玉眼睛一亮，登時鬆開可人的手掌，去牽起丫頭們的手掌。
那愛不釋手的模樣，令丫頭們咯咯嬌笑，嫵媚動人的哄著他頑。
見狀，賈蓉無奈飛了個白眼。
「也就你今年七歲……」
就這樣，一路哄著賈寶玉，進了東南方位的「婚房」。丫頭子們給賈寶玉拆了披風暖耳暖手，便哄著他去床上睡覺。賈寶玉卻睡不著，只顧與「姐姐們」說話。這麼多「好姐姐」，他哪裡有困意了。
「寶叔，明兒還要迎親，丫頭子們都有活計。晚上睡晚了，明天一天沒精神。要是怠慢了哪個，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要被老爺們責罰的……」
賈寶玉這麼個「命根子」在婚房裡不睡覺。賈蓉也不敢放心去睡。又不想陪他玩。還是自己的丫頭。於是找了個藉口，故意嚇唬賈寶玉。
賈寶玉雖然年紀小，卻是個「憐香惜玉」的。
聽了賈蓉這麼說，連忙道：「是這樣嗎？那趕緊叫她們去睡罷。我也困了，要睡覺了。這裡不要她們陪了。」
說著，一骨碌身爬入被子裡，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眾人。
瞧見他的可愛模樣，眾女掩嘴嬌笑。
賈蓉也搖了搖頭，擺擺手讓丫頭們出去了，留下幾個在廳外值夜，讓可人伺候著賈寶玉睡了。
******
翌日清晨，梅香從錦帳里醒來，瞧了眼枕邊酣睡的賈蓉，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穿了靸鞋下床。
接著，去碧紗籠里喚醒了春桃。
這幾天春桃和梅香輪流侍寢，雨露均沾，被推醒後倒也面色如常，兀自去倒了便盆，開了儀門。
東南廂房裡，可人也醒了，正窸窸窣窣的倒便盆，準備洗漱。
沒多久，廚房熱水送來，丫頭們先洗漱穿戴整齊了，又喚醒爺們哥兒，伺候著沐浴穿衣。
穿戴完畢，賈蓉去婚房裡見了賈寶玉，卻聽丫頭們高興的說「寶玉尿床」了。
「給小蓉大爺道喜，昨晚寶玉尿床了，蓉大奶奶過了門，必定和諧美滿，早日生個大胖小子。」
進入里廳，可人行禮請安，滿臉喜悅的給他道喜。
而旁邊，賈寶玉正拘謹不安，仿佛做了壞事，忐忑的望著他。
「哈哈哈。」
賈蓉聞言大笑，「我就知道，寶叔身上是有仙氣的。請您來給侄兒壓床，真是請對人了。沒準這尿一撒，我也能跟二老爺一樣，得個銜珠銜玉的仙童呢。」
可人笑了笑，沒說話。
而賈寶玉，聽見賈蓉這麼說，緊張的心情登時鬆了口氣。原來可人和丫頭們說的是真的，小孩子壓床尿床，是喜事兒一件，預示著早生貴子呢。
「走，寶叔，西廂里飯已經擺好了。等吃完飯，我便親自送您回去。」
賈蓉笑道，請賈寶玉進了西廂房，脫了靸鞋上了炕桌。
桌上擺的滿滿一桌子菜。
除了賈蓉的九道分例菜，因為賈寶玉的緣故，又另外「添錢」給加了幾道，務必讓賈寶玉……或者說，遠在榮國府的賈母，感受到他對賈寶玉的重視。
「咦，這個好吃。」
忽然，賈寶玉眼睛一亮，滿臉歡喜的品嘗著一道「糟鵝掌鴨信」。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