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赤兔馬

  「通。」

  牛俊傑面色死灰，仿佛如夢初醒。怔怔看著賈蓉英俊的面龐一會子，突然嘴唇蠕動幾下，吐出一個幾乎若不可聞的字眼。然後沉著臉坐了，一個人迎著無數雙銳利地譏諷眼神，獨自飲起了悶酒。

  今兒他算是丟大人了！

  回去府里，老爺指不定怎麼收拾他呢。

  想到這裡，牛俊傑苦酒入喉心作痛，寥寥幾杯酒下肚，就醉意上頭了。

  桌上的哥兒們，看見牛俊傑的頹廢模樣，沒一個敢勸他的。便是牛俊傑的幾個弟弟，都沉默無聲，低下頭思考起別的事情。

  東道主穆昀，再一次做起了和事佬，突然站起身，笑著打趣道：「古人云：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蓮華兄變化之大，讓人驚為天人。哥兒們輪番上陣，竟無一人得勝。如此下去，豈不空聞酒味？罷罷罷，說不得，吾等也要學一學鄉野村夫，行一會子俗令了。哥兒們，誰與我灌翻賈蓮華？」

  話音落下，碧雲軒二樓廳上沉寂的氛圍，陡然熱切起來。一個個紈絝子弟眼睛一亮，登時擼起袖子請命。

  玩雅令，他們學識淺薄，可能會支支吾吾，羞於啟齒。玩俗令，那可是山猴子爬樹——拿手好戲。

  按照《酒令叢抄》的劃分方式，酒令共有4種：古令、雅令、通令、籌令。

  古令，顧名思義，就是古代的「酒禮」。什麼『投壺賦詩』，『即席作歌』『即席賦詩』，『即席唱和』，『即席聯句』，『藏鉤、藏鬮、射覆』，但凡是酒宴上為了助興而頑的遊戲，都叫古令。

  雅令，便是賈蓉之前玩的這種。多為文人「處心積慮」比拼文才的文字遊戲。一般是在貴族、士紳階級之間流行。

  通令，便是俗令，雅俗皆可，多是比拼手氣。如骰子令、羯鼓催花令、猜花令等。大家比較熟悉的，便是什麼「哥倆好，五魁首，六六六」之類。

  籌令，類似抽籤，每人抽一支，上面寫一句，備註飲法。原著里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姑娘們玩的新酒令，即「花名簽令」，便屬於籌令。

  規則是：用骰子擲點定人，由那個人從筒里抽籤，簽上畫著一種花，又題著這種話的一句成語，最後是吟詠這種花的一句舊詩。

  可惜，這些花、成語和詩句，或是象徵著簽者的特點，或是隱喻其未來命運。

  讓人嘆息扼腕之餘，也成了眾多紅學家們索引考證十二金釵未來結局的重要證據之一。

  在雅令上賈蓉鋒芒畢露，獲得滿堂彩。在俗令上，他就借坡下驢，態度變得謙遜起來。讓子弟們好好贏了幾回，罰了他幾杯酒。碧雲軒里的宴會氣氛也就重新熱鬧起來，直至酒酣飯飽，盡興而散。

  古人雖然常常宴飲，但喝酒旨在得趣，不必定要喝醉。即所謂「偶得酒中趣，空杯亦常持」的道理。

  貴族子弟們，更是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別看這場宴席散場很晚，眾人身上酒氣熏然，但真正喝醉的卻寥寥無幾，紛紛散場轉戰太平樓。

  今晚有人包場請客，免費晚餐怎麼能不吃？故而都留著肚子呢。

  從碧雲軒里出來，太陽已經西斜，溫煦的陽光照的身體暖洋洋的極為舒服。賈蓉猶如眾星拱月般，與穆昀等人來到瓊英園在東平街的角門前。

  街巷裡，喧譁熱鬧，人流如織。

  放眼望去，儘是寶馬鞍韉，僕從如雲。錦衣華冠的貴族子弟，彼此呼朋喚友，作揖告別。今日的遊園會至此就散了，大家要回去換身衣服，準備去太平樓。

  東平郡王府準備的「彩頭」，早已轉交給寧國府的下人。此刻一個個喜氣洋洋，端著托盤，抬著箱籠，牽著寶馬。顧盼神飛，神采奕奕，說不出的風光。

  金銀蟒鍛之類，賈蓉暫時沒理會。從瓊英園出來的第一眼，他就激動喜悅的望向一匹神駿無匹的寶馬。

  「嘶，好一匹赤兔馬！」

  在看見這匹純血馬的一剎那，賈蓉就滿心歡喜，給它決定了名字。因為這匹馬兒的毛髮是紅棕色的。

  純血馬是世界上中短距離最快的賽馬品種，亦是最昂貴的馬種。後世拍賣價格最高的一匹達到了7000萬美元。可以說，是賈蓉前世可望而不可及的寶物。而現在，他卻真正擁有了一匹純血馬。

  此馬產自英吉利，被大周稱為『英吉利天馬』，以非常高昂的代價被海商運來，傾銷給朝廷和大周頂級貴族。整個大周，純血馬的數量都不足百匹。可以說，每一匹純血馬，都是身份的象徵。

  「瞧瞧這健碩的肌肉，瞧瞧這流線型的軀體……」

  賈蓉撫摸著『赤兔馬』的毛髮，只感覺觸手柔順，從馬匹健碩的肌肉里傳來溫暖的熱量，讓賈蓉大聲讚嘆。

  「這匹馬的體高有多少？」賈蓉詢問穆昀。

  「五尺一寸五分（按明量地尺=12厘米）。」穆昀笑著回答，他對這匹英吉利天馬的數據如數家珍。

  賈蓉暗暗點頭，旋即惋惜道：「可惜是匹母馬。」

  「哈哈，你倒是敢想，種馬都被御馬監圈著呢，尋常人哪能見到。」穆昀搖頭，感覺賈蓉有些異想天開。

  馬匹的體高，是指地面到肩隆的長度，不算頸部以上。

  賈蓉那匹烏騅馬，是「河曲馬」，隋唐時稱「吐蕃馬」。

  頭較大，耳長，形如竹葉，鼻孔大，頸長中等，蹄大較平，公馬體高能達到4尺3寸（按明營造尺=6厘米），是古代國馬中的「良駒」，每一匹都能在馬市上賣到25兩銀子以上。（烏騅馬純色，價值50兩。）

  可這匹赤兔馬，居然比烏騅馬整整高了八寸六（52厘米）。讓原本神駿異常的烏騅馬，都顯得矮小許多。沒有了鶴立雞群的龐然大物感。簡直不可思議！

  「好馬兒，好馬兒。」

  賈蓉面帶喜悅，輕輕撫摸著赤兔馬的頸部至肩部，然後再撫摸鼻樑，以表示愛護之心給馬匹安慰。待感情培養的差不多，赤兔馬漸漸習慣了他的氣息和存在後，賈蓉便走到馬匹的內側，踩著馬鐙突然翻身而上。

  「好高！」

  騎在赤兔馬上的感覺，與騎在烏騅馬背上的感覺又不一樣。

  只感覺騎馬的哥兒們，都比他矮了一大截。放眼望去，一覽眾山小，一張張年輕面龐流露出羨慕的目光。

  「世子爺，多謝今日款待，晚上太平樓里，再好好陪你多喝幾杯。」

  騎在赤兔馬的馬背上，賈蓉心曠神怡，看向穆昀這位金主的目光都充滿了親近。唇角掛起笑意，挽起韁繩叉手一禮，與穆昀等王孫公子們告別。然後輕輕一夾馬腹，馬蹄踩著夕陽，往街口走去。

  賈璉、賈薔兩人，包括寧榮賈府的僕人小廝們全都跟上。匯集著人群，浩浩蕩蕩出了東平街，又過了朱雀大街，與眾多世勛子弟暫別，折返寧榮街。

  ******

  「璉二叔，我和薔哥兒就不送您了，晚上再聚。」

  進入寧榮街，路過一片民宅，走過寧府巷東和寧國府臨街開的東角門。賈蓉與賈薔在寧國府正門前停下馬兒，向馬背上的賈璉躬身一禮，目送他遠去。

  此時，賈蓉身後正跟著孫恆兄弟倆及一群小廝。

  眾人抬著錦緞的箱籠，捧著黃金珠串的托盤，一路上喜氣洋洋的走來。

  寧榮街里早就轟動了。

  但凡有人問津，眾小廝們便會趾高氣昂的大肆吹噓一番。

  霎時間，寧榮街里驚呼聲此起彼伏，望著賈蓉充滿了敬畏的眼神。

  「大爺，大爺……」

  一眾門子都是逢高踩地的。看見賈蓉如此風光，得了今日遊園會的武狀元，領了東平郡王府的這麼多豐厚賞賜，一個個眉開眼笑，與有榮焉。全都諂媚著笑臉圍上來，只想討些好處。

  「放心吧，今兒府里的小子僕婢們，統統都有賞。」

  賈蓉一邊往寧國府里走，一邊安撫眾門子小廝們。

  「謝大爺的賞！大爺文武雙全，一看就能恢復祖上榮光，咱們賈族的風光日子，就全指著您了。」

  「我近日就瞧著大爺不大一樣了。果不其然，這就得了武狀元。趕明兒太上皇和皇上聽了，保准讓您做大官兒。」

  「要說呢，還是蓉大奶奶旺夫。這還沒嫁過來呢，大爺就興發了。這要是嫁過來，大爺肯定平步青雲，更上一層樓……」

  哈哈，會說話你就多說一點。

  賈蓉面帶微笑，被寧國府門子小廝們，猶如眾星拱月般，簇擁著進了正院。

  院裡各房正在辦公喝茶的管事們，聽見前面的動靜，紛紛從屋裡出來。打聽清楚情況後，一個個面色動容，望向賈蓉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詫異。

  然後，一眾管事們就紛紛圍了上來，給賈蓉道一聲恭喜。

  正院各房的管事們，是寧國府運轉的主要機構管理階層。

  即便是賈蓉這個主子，都得認真對待，與小廝僕婢們是不一樣的態度。想要借這股勢頭，好好拉攏幾個管事。

  見狀，賈薔暗暗羨慕，眼睛裡流露出酸澀。

  嫡長子畢竟是嫡長子。

  賈薔越是長大，就越是能體會到他與賈蓉身份的不一樣。

  這也讓他在面對賈蓉的時候，再也沒有了小時候的那般隨意任性。往往都會以功利性的眼神去暗暗打量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沒有賈蓉，他會怎麼樣……

  就在這時，院子裡氣氛突然一肅，有小廝、管事們恭敬地喊聲傳來——「都總管」、「都總管。」

  霎時間，賈蓉視線一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