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晚膳
西屋外廳南窗下是炕，鋪著大紅氈條，靠東邊板壁立著一個鎖子錦靠背與一個半舊引枕，鋪著金心綠閃緞大坐褥，旁邊有雕漆痰盒。
兩個二等丫頭，抬了張炕桌來，擺在了炕上。
另有兩個二等丫頭，從攢心盒裡端出熱騰騰的晚膳，又傳給兩個丫頭，往炕桌上整整齊齊擺了。
春桃取出一隻琥珀杯和白玉碗，再配一套金頭銀角墨竹箸擺了。
梅香去溫酒泡茶。
孫嬤嬤伺候賈蓉脫了靸鞋，上炕端坐了。
小小的廳里，丫頭子們擺飯泡茶，井然有序，條理分明，動作嫻熟有一種雅致的古典美，讓賈蓉享受到了古代貴族的頂級服務式體驗。
賈蓉上炕坐了，看著桌上的珍饈美饌，不禁食指大動。
練了一下午的射藝，賈蓉確實有些餓了。
六個二等丫頭，擺完飯後就緩緩退出去了。
雖然她們比三等粗使丫頭地位高，有資格進入主人屋內。但是不能多呆，更不能貼身伺候賈蓉，那是梅香與春桃的職責。
「媽媽，上炕一起吃罷。」
賈蓉是主子，晚膳分例有十二道，桌上雞鴨魚肉，應有盡有，十分的豐盛，只他一個人是肯定吃不完的。
所以賈蓉邀請孫嬤嬤、梅香、春桃三人一起上炕吃。
吃飯嘛，有氛圍才能更香。
「好。」
沒多久，賈蓉坐了靠東邊板壁下，孫嬤嬤與他緊挨著，坐了東南。梅香和春桃，一人坐南，一人坐西，四人皆上了炕。春桃端茶給眾人漱口，然後便開飯。
「嗯，好吃。」賈蓉握緊金頭銀角墨竹箸，撕扯下一塊烘雞的雞翅膀來，放入嘴裡咀嚼品味。
後世烤雞一般是醃製後生烤，寧國府的這道烘雞，卻是用二次加熱法製作的一道烤雞。
烤之前雞要先白煮一下，然後淋上調料汁，在烤的過程中還要不斷淋調料汁。這一切工藝都是為了使烤出來的雞外皮香脆而肉有滋味。
賈蓉吃飯的速度很快，一條雞翅膀眨眼間就吞下肚，只把雞骨頭都吐出來，擺在了白玉碗前。
接著，賈蓉嘗了一口溫酒。
「嗯，不錯。」
酒是萬年酒，賈蓉屋裡珍藏的藥酒之一。
冬至前，摘萬年枝子（梔子）置酒內，連瓮煮，味透，或搗汁釀酒，或煎汁釀酒，或杵屑釀於酒。
《本草》云：主補中，安五臟，養精神，除百病，久服，肥健輕身不老。
「爺，我敬你一杯。」孫嬤嬤端起酒杯，粉嫩白皙的臉頰上燙起一抹紅暈，朝賈蓉遞了個媚眼。
「好。」賈蓉與孫嬤嬤輕輕碰杯，仰頭一飲而盡。
梅香和春桃也紛紛敬了一杯，賈蓉全都一飲而盡。俄頃，賈蓉酒意上頭，膽子都大了許多，當著梅香和春桃的面，便把孫嬤嬤摟在懷裡動手動腳，肆意頑笑。
「爺，時候不早了，早些歇了罷。」梅香瞧見賈蓉借著酒興越發放肆，連忙遞了碗酸筍雞皮湯過來。
這道酸筍雞皮湯，首先是雞湯，再配雞蹼、雞皮、火腿、酸筍四物。茶湯清亮，口感清爽，是寧國府常備的湯品。也是原著第八回，賈寶玉拜訪薛寶釵，薛姨媽給他喝的醒酒湯。
「嗯……」賈蓉端起瓷碗飲了一口，不禁皺起眉頭。
「太膩了，給我倒杯茶罷。」
雞皮是古代名貴食材，因為搜集不易，不是等閒人家吃得起的。只做一道湯，就要宰殺五六隻雞。
賈蓉今天吃了不少雞鴨魚肉，再以酸筍雞皮湯解酒，當然會感覺油膩。
梅香趕緊給他換了杯龍井。這是新泡的綠茶，飯桌上的常備茶。無論早中午都會泡上一壺。它的功效不單是喝，也是做茶泡飯的必備飲品。
連著飲了三杯茶，賈蓉口腔里油膩解去，酒意也發散不少，整個人瞬間清醒了許多。
「你們吃飽了？」
賈蓉問著梅香、春桃二人。
兩個丫頭只吃了小半碗清茶泡飯、五香豆腐乾、大頭菜等幾樣季夏時令菜蔬。雞鴨魚肉幾樣，只略略動了幾筷子。
「早都吃飽了，你當我們和伱一樣是大肚漢呢。」梅香、春桃二女掩嘴偷笑，卻拿賈蓉來打趣。
賈蓉今兒餓得狠了，飯量比往常大了許多。儘管沒有狼吞虎咽，但吃相也算不上斯文雅觀。梅香、春桃二女暗地裡擠眉弄眼，不知偷笑了幾回。
「媽媽呢？」賈蓉曬然一笑，沒有與丫頭們置氣，反而看向了孫嬤嬤。
「吃飽了，吃飽了。」孫嬤嬤依偎在他懷裡，兩隻溫柔巧手暗地裡施些巧勁兒。眼睛水汪汪的，嘴角噙著笑，臉頰上騰起紅暈，透露出一絲媚意來。
「那好，撤了罷！」
賈蓉把伸進{衤旋}子裡的一隻白皙巧手拔出來，吩咐春桃把飯桌撤了。
春桃喊了一嗓子，等侯在堂屋裡的六個二等丫頭，立即進了屋。
梅香下地，走到炕沿下，伺候著賈蓉把靸鞋穿了。
「畫眉，待會子把梅香和春桃的分例菜拿出來賞了前院，給前院的媽媽丫頭們添道菜罷。」
看見畫眉等六個丫頭，賈蓉突然想起這些婢女還沒吃飯，便自作主張地把梅香和春桃的分例菜賞賜下去。
「好。」
一個杏臉桃腮，裊娜纖腰的青衫丫頭，含笑點頭。
賈府實行的是供給制，府內上下人等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按季節換的衣服，每天的飯菜，甚至各人的首飾，都有相應的「官中」支出的「分例」。
如賈蓉這樣的主子，晚膳便有十二道分例菜，雞鴨魚肉，應有盡有，可謂奢靡至極。
可梅香這樣的一等大丫頭，只有三道分例菜；
春桃、畫眉這樣的二等丫頭，只有兩道；
前院的三等粗使丫頭，便只有一道。
主子與奴才，在賈府里是截然不同的生活標準分配方式。
當然，制度是制度，具體實行是具體實行。主子們的分例菜吃不完，便會賞給丫頭子們以示「恩寵」。如賈蓉的這桌席面，還剩許多豐盛的雞鴨魚肉，便會被中院的二等丫頭們分食。她們吃不了，再賞給前院，一層層分下去。
所以，賈府的丫頭子們，才會養的跟小姐一樣。過著錦衣玉食，甚至比大戶人家的小姐還尊貴體面的生活。
梅香伺候著賈蓉，陪伴著孫嬤嬤，一起回了東屋去。
春桃留下，吩咐畫眉等人，把飯桌撤乾淨，又把炕上地下仔細的灑掃一遍，確保屋裡乾淨了，方才把她們攆出去，把三進院的儀門關了上鎖。
做完這一切，她轉身折返堂屋。
可剛進屋，就聽見一陣嬌媚膩人的叫聲從里廳傳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