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汴京城的早晨
宣和五年春三月,汴京依然春風醉人,恍如人世間最繁華的地方。
在某些人心裡,還是是死水一潭,只是呱噪的青蛙,盤繞的蒼蠅換了一批而已。
腳店酒樓里,高朋滿座,沒錢的,有錢的,分坐其中,他們吃的東西有賤有貴,但是嘴裡議論的東西卻大致一樣。
盛家酒家,比腳店高檔,但又不如遇仙酒樓、潘樓、樊樓,是仿照美惠來飯店新冒出的一批酒家之一。
一大早裡面坐滿了人,都是街面上有點小錢,卻又去不起遇仙等酒樓的人。
「契丹人太不是個東西了?」
「就是,說好答應還給我們的燕雲十六州,變卦了!」
「直娘賊的,早知道就叫劉二郎,合著真武部弄死他們。」
「說到底,我們中計了!中了契丹人的緩兵之計!」
此言一出,滿座震驚,許多人都探過頭來,好奇地問道:「燕小甲,你這話什麼個意思?」
燕小甲二十三四歲,一身青袍勁裝,長得十分俊美。
左耳插了一支花,腰帶上掛著五六個荷包,十分嘚瑟!
他端起酒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反倒不著急回答。
其他人奚落地問道:「燕小甲,該不是在哪家府上的娘子枕邊,聽了幾句吧。」
「燕小甲,你掛了這麼多荷包,今晚又去私會哪家的娘子?」
「燕小甲,有本事去金錢巷,到飛將軍帷幕中睡一覺。」
「去隔壁的白銀巷,在河西那位胡騎校尉宅中睡一晚,我們都尊你一聲好漢爺爺,湊錢請你吃酒!」
燕小甲嘿嘿一笑:「酒好喝,先保住小命再說。一處是官家的禁臠,一處是劉二郎的外宅,我可不想稀里糊塗地掉了腦袋。」
眾人嘿嘿地笑了。
嘻笑了一番,有人繼續追問道:「燕小甲,到底是什麼緩兵之計?你這樣吊著大家,咱們一塊發願咒你,叫你今晚私會小娘子,被他家郎君抓到。」
「好,好,好,我說。可是我這酒沒了,說起來嘴巴乾乾的。」
「直娘賊的,火家,給他添杯酒,就醴泉酒,不要搞錯了,一杯就好。」
燕小甲端著碗口大的陶杯,吹一口上面冒著的泡沫,喝了一口,又嚼了兩粒花生,吊足了大家的胃口,這才開口。
「契丹國主認我們官家為叔父,答應三年後歸還燕雲十六州,那會他們被真武部逼得走投無路,自然是什麼話都敢許。
我們大宋,偏偏都信了,等著燕雲十六州還回來。這還不算,宣和三年,趁著劉二郎在東南平亂,樞密院叫河東出兵,配合契丹人,把雲州大同城,從真武部手裡搶回來。」
「哦,這事我也聽說過。」有位小哥伸出頭來附和道,「契丹人說,既然歸還燕雲十六州,就整整齊齊地一起還。叫我們先幫著把雲州打下來,契丹人連同其它州,一塊還給我們。」
「直娘賊的,這樣哄小孩的鬼話,樞密院的人也信?裡面坐著的是相公還是豬啊?」
「可不是,幸好劉二郎平定東南回來了,連忙阻止,還跟樞密院那群道德君子吵了起來,最後遼人等不到我們,自己出兵,被真武部打得灰頭灰腦,這事才算完結。鄧洵武被趕走,白時中、蔡大郎和劉二郎一起掌了樞密院。」
「就是,就是,那時的契丹人,真得是走頭無路。結果萬萬沒有想到,真武部出了事。在東北拉攏的四個萬戶,自個先打起來。
這還不算完,西邊的粘八葛部、西夏,還有西域西州回鶻、黑什麼汗國,聯合在一起,向東要跟真武部和我們大宋幹仗。」
「啊,燕小甲,這四家怎麼攪合在一塊了?」
「聽說是西夏國晉王李察哥,逃到了西域,他合縱連橫,把這個四個國家攛掇在一塊。西夏國自然是想從漠北兜一圈,把咱們收復的河套、寧夏等地再搶回去。
粘八葛部想跟真武部搶漠北草原霸主。西州回鶻和黑什麼汗國,多半是貪圖許下的金銀,想著來東邊搶一回。四個賊子,一拍即合。整了二十萬大軍,揮師東進。」
「二十萬騎兵?」
「可不是!」
「直娘賊的,那可是沒邊沒際了。」
「可不是嗎?真武部本來已經打下契丹人的上京,準備攻打中京和遼東。結果東北出事,西邊出大事,也顧不上,跟契丹人暫時講和,調兵向西。
遼人沒有威脅了,自然是翻了臉。叔父不叫了,答應的燕雲十六州自然也不作數。」
聽到這裡,眾人都罵開了。
「直娘賊的契丹狗賊!」
「說話不算數!生兒子沒屁眼!」
有人問道:「燕國公不是跟真武部的阿克達賚汗,交情很好嗎?他出面幫忙轉圜一二,把真武部再來回來,咱們大宋跟他們攜手,一起把契丹狗賊,打死他個驢日!」
「劉二郎有去轉圜。」燕小甲又抿了一口醴泉酒。
「真的?可把真武部拉回來?」有人連忙追問道。
燕小甲把手裡的大陶杯一翻,杯口朝下,滴下幾滴琥珀色的酒水。
「直娘賊的,你個燕小甲硬是不肯吃一點虧。火家,給他再來一杯醴泉酒!就一杯啊!」
另一位食客說道。
端起滿滿一杯醴泉酒,燕小甲嘿嘿一笑:「謝任老泉的慷慨。」
「直娘賊的,酒也喝了,你快些說。」
「劉二郎跟真武部的達賚汗,是生死兄弟。可是交情再好,也架不住有人拆台啊。」
「是的,是的。」
「劉二郎使出渾身解數,拉攏那位達賚汗,宣和四年春,還請得旨意,從河套出兵,會合真武部騎兵,西出打西夏、粘八葛、西州回鶻和黑什麼汗國聯軍。
聽說在什麼扎不罕河大戰了一場,幾十萬人在那裡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你個燕小甲,哪裡學得這麼多文人用的詞,你要考進士嗎?快點說,誰贏了誰輸了!」
「哈哈,當然是我們和真武部贏了,聽說斬首十萬,堆了十座京觀,堆在扎不罕河邊上。要是輸了,劉二郎也不會在去年冬十月,帶著不少戰利品回來。」
「是啊,是啊!」
眾人一陣鬨笑,發出輕鬆的笑聲。
「說到戰利品,你們有聽說過方家寶藏?」
「什麼玩意?」
「浙西大豪,大宋天字一號大反賊方臘。他占了蘇杭,殺了無數的世家,搶了金山銀海,足足五百車。」
「真的假的?」
「我哄你作甚!據說他一路南逃,燕國公在後面一路追。到了福建路,泉州廣州的大食商人就是貪圖他的財貨,就派出海船,在潮州一帶接他出海,不知所蹤。
我有個親戚在樞密院當書辦,他說燕國公氣得七孔冒煙,連上了好幾封奏章,請得旨意,把泉州、廣州的大食海商全抓了,逼他們交出方賊。
結果只交出金印十餘枚,還是四十幾具屍體,叫人辨認,有說裡面有方臘邵氏夫妻,以及獨子方毫。有的說只是他們的隨從心腹。」
「這些狗賊,肯定是謀財害命了!」
議論了一會,酒菜吃得差不多,紛紛起身,各自散去。
走到街上,看到一行儀仗走過,旁邊有人議論著。
「晉國公主又出城施粥舍衣了啊!」
燕小甲站在人群里,對著隊伍中那幾輛車持手遠遠行禮。
行禮的有青壯,有老人,有婦人,有小孩,散站在各處,約有百人。
有人從小巷、陰暗處走出來,打著哈欠,揉著眼睛,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晉國公主又放飯了,吃他娘的去!」
「回回只是白粥青菜,也沒個油葷,真是小氣!」
「也不知道殺幾頭牛,宰幾十口羊給我們吃。公主府里金山銀海,也不分些給我們!」
這些人罵罵咧咧的,往城外走去。
此時的太陽升得更高,照得整個汴京城,瑞靄氤氳,五彩斑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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