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東南名士,三吳世家
慕容均沒兩天又跑出去了,她帶著大姐兒,坐船東下,去觀看長江南岸的蘇州常熟、崑山和秀州華亭等縣的地勢。
這兩年她在江北通、泰州大興棉花產業,棉布去年開始向市場推廣,極受歡迎,供不應求。
現在她利用長水軍,在江北拼命擴大種植面積,然後又盯上了江南的地盤。崑山、華亭等沿江沿海一帶,水土氣候跟江北差不多,但更肥沃,荒地也極多。
而且這裡人口眾多,棉布產業一旦發展起來,對勞動力的要求極大。
此前江北就受到了類似的限制,幸好劉國璋提前布局,把長水軍安排在這裡,勉強緩解了勞動力緊缺。
但是要想擴大產業,長水軍就頂不住,必須尋找更多的勞動力,江南就是最好的地方。
只是此前江南一帶屬於兩浙路,掌握在地方世家手裡,針插不進,水潑不進,跟劉二郎的陝西河東一樣。
慕容均幾次南下布局,都遭到了地方世家的狙擊。
這些世家,自詡上面有王黼、嘉王府做靠山,中間與士林官吏交織很深,下面挾佃戶百姓自重,根本不把慕容均放在眼裡。
甚至話語間頗不客氣。
好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方臘把東南攪得支離破碎,地方世家大多數被連根拔起,死傷慘重。
剩下不多的世家,拋棄產業,北逃潤州、揚州和江寧,惶惶不可終日。
主持東南大局的又是她的枕邊人。
天時地利人和!
慕容均站在一艘多槳單帆船的船樓上,意氣風發地指著江南的地界,用手指頭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這裡水豐地肥,最合適種植棉花;河道密布,轉運方便。崑山華亭兩縣的地,我要定了。你們去看看,這些地是無主的荒地,是有主的私地還是公田?」
「院主,下面的人去年就查過了,這一大片,五成在當地六姓世家手裡,三成是荒地,但是也有主了。」麻姑在旁邊稟告道。
「有主的荒地?」
「是的,世家跟地方官吏勾結,手指一指,隨意一圈,就是他家的地,再僱人慢慢開荒。」
「呵呵,原來如此。無妨,等到官軍收復甦州秀州各縣,這些田地都是無主的。」
麻姑很是驚訝,怎麼突然就無主了?
「這些世家的花招我知道的。這些巧取豪奪的田地契紙只在州縣官府的戶房留檔,去不到轉運司和汴京戶部。以前這些招數,對付普通百姓,對付我,足夠用了。
現在事逢大變,這些花招反倒成了破綻。官軍收復州縣,這些田契早就被亂軍付之一炬。漕司、戶部都沒有留檔,那些世家敢拿出自己手裡的田契,二郎就敢斷他們一個私造文書,霸占田地。」
麻姑的敬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你們兩口子,還真是絕配。
「院主,那這些田地我們收了?」
「不,我們不收。我們出面來收,肯定會落下口實。東南地方世家被方臘鏟了根,但是還有些人在汴京。到時候唧唧咋咋呱噪得很,讓人心煩。
我想,屆時二郎平定方臘暴亂,會收附百姓數十萬,肯定會依照舊例,編為廂軍,安置在這一帶。這裡的土地,就成了廂軍的公田。」
麻姑眉開眼笑,公田好,廂軍好,廂軍加公田,如江北通泰州,不僅田地有了,人口勞動力也有了。
丹陽縣制置使司衙門前廳里,坐著六人。
右邊上首兩人,身穿紅袍官服,頭戴硬翅官帽,正是潤州知州周學聖、通判項同。
下首四人年紀不一。
最前面的男子五十多歲,儒雅溫潤。
第二位四十歲左右,星目方臉。
第三位和第四位,都是二十多歲,俊朗挺拔,意氣風發。
「制置使怎麼還沒來?」第三位男子不耐煩地說道,「我們在這裡等了足足一刻鐘!」
其他人都沒有出聲,也沒有轉頭看他。
唯獨第四位男子身子向前湊了湊,輕聲道:「德南兄,稍安勿躁。」
「哼,我等皆是三吳世家,東南名士,無論去江寧揚州,南京汴京,無不倒履相迎。偏偏在這什麼制置使司,被這般冷落。」
「德南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現在我們還指望著劉節帥的兵馬收復故里。」
「呵呵,收復故里!這位劉二郎來丹陽一個多月了,盤桓不前,到底在幹什麼?難道不是畏敵如虎,懷懼不前。我看他的所謂威名,名不副實。」
「德南,稍安勿躁。劉節帥的赫赫威名,是數十萬顆頭顱掙下的。」坐在第下首第一位的老者,捋著鬍鬚開口道。
「哼,那只是暴虐兇殘,酷烈好殺,與聖人的仁德教化背道而馳,某心不服口也不服。」德南還在忿忿不平道。
後面的男子連忙提醒道:「德南兄,隔牆有耳。」
「哼,光明正大,怕什麼!」
等了一會,劉國璋穿著一身飛魚服,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抱歉,抱歉,周知州,項通判,秀池公,方舟先生,四位鄉賢,讓你們久等了。」
六人連忙起身,一一回禮,語氣卑謙,唯獨那位德南默不作聲。
「制置使公事繁忙,反倒是我等,貿然來擾,無禮,無禮。」
「諸位,本帥確實有事。剛剛前軍發來急報,凌晨時分,收復了蘇州城,千頭萬緒,諸多事情」
六人大驚,德南猛地站起來,「如此大事,我等為何不知?」
劉國璋的話被他打斷,抬頭看著他,好奇地問道:「這位鄉賢,如何稱呼?」
「在下吳縣陸仁江,字德南。」
「吳縣陸家?」
「正是。」陸仁江傲然道。
「你四姐夫叫張新程?」
「正是。張兄字雪溪,乃東南名士,張家也是湖州世家,以禮義傳家聞名江南。」
「呵呵,東南名士,湖州世家,原來出了個斯文敗類。」
陸仁江臉色大變,赫然道:「制置使為何如此辱罵我等!」
「收到的急報里有雲,蘇州叛將邵建平,乃賊酋方臘之妻,邵氏侄兒,被封偽鎮北大將軍,江東路都監。
他手下的蘇州知州,名叫張新程。城破之時,張新程跪在府衙門口,奉偽印投降!」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陸仁江大喊道,「賊人兇殘,張兄闔家遇難,怎麼可能獨活?對,對,他是忍辱負重,臥薪嘗膽。」
「呵呵,陸鄉賢真是慌不擇言啊。」
最年長的秀池公連忙接住話:「是的,是的,德南侄兒突聞親眷消息,心動神搖,心動神搖啊。」
陸仁江低著頭,嘴裡念念有詞,「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這位姐夫,確實忍辱負重。他把妻子,嗯,也是你的四姐,還有兩個妹妹,一個侄女,全部獻於邵建平,於是保得性命,還加官進爵,成為偽蘇州知州。」
陸仁江臉色慘白,突然掩臉衝出了前廳。
看著他的背影,劉國璋砸吧著嘴巴,「嘖嘖,東南名士啊,禮義傳家的三吳世家啊!」
眾人的臉色五彩繽紛,斑斕絢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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