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漠北草原上最後的餘暉
兀剌爾山，位於臚駒河（克魯倫河）下游東側，栲栲湖（呼倫湖）和捕魚兒海（貝爾湖）之間的西邊。
這裡是敵烈八部、烏古五部和黑車子室韋部交匯的地方，水草豐美，一碧千里。往日這裡牛羊滿地，如同天空上的白雲，慢慢地飄蕩著。
今天，這裡一片狼藉。草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近萬具屍體，到處散落著衣甲兵器。一隊隊打著赤虎旗的騎兵，穿行其中，牽走無主的戰馬。
那些受傷的戰馬，被毫不猶豫地一槍戳死，刀斧齊下，切割成一塊塊，血淋淋地運上高輪馬車，晃晃悠悠地拉走。
另外有一隊隊的高輪車，車旁跟著人，穿行其間，翻看著屍體。屬於己方的，搬上打著白旗的高輪車。屬於敵烈、烏古和黑車子聯軍的，搬上沒有旗號的高輪車。
數百隻貪婪的禿鷲，盤桓在半空中，久久不肯離去。有膽大的按捺不住，一個俯衝對著一具看好的屍體衝去，想撕咬下一塊肥美的肉食。
剛衝進十丈高度，騎馬的，步行的，幾十人不約而同地張開騎弓和步弓，對著這隻禿鷲齊射。
交叉火力，這隻禿鷲插滿了箭矢，真正地做到了鳥為食亡。
過到一兩刻鐘，又有餓暈頭的禿鷲，冒險衝下來，然後同樣的下場，落在了草地上。
有人唱起古老的民歌，悠遠悲傷，如同靜靜的臚駒河，流淌著千百年來，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百姓們的汗水和淚水。
劉國璋策馬站在兀剌爾山坡上，眺望著這片土地，歌聲在他的耳邊縈繞，如同金山（大興安嶺）吹來的風，更像高高的天空上，巡視著萬物的雄鷹。
方天寶和王佛陀策馬站在不遠處。他們看著遠處的戰場，在震驚中保持著沉默。
敵烈、烏古和黑車子室韋三部聯盟，是漠北草原上，最後一支反抗赤虎大旗的軍隊。他們竭盡全力，聚集了兩萬多人，在兀剌爾山腳下，眼前那片戰場上，與六萬赤虎騎軍對戰。
處於劣勢的聯軍發起了悲壯的衝鋒。漠北草原上不羈的熱血，驅使他們向強大的敵人發起徒勞的進攻。
赤虎騎軍不敢怠慢，以獅子搏兔的姿態，全力以赴地應戰。一隊正面迎敵，一隊迂迴包抄，一隊側翼攻擊。
數萬騎兵在這片方圓數十里的草原上，展開了激烈地廝殺，現在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如預料的一樣。
敵烈、烏古和黑車子三部聯軍大敗。這幾天惡補了大量信息的方天寶和王佛陀知道，漠北草原上，除了西邊金山（阿爾泰山）的粘八葛部之外，幾乎都歸附在赤虎旗下。
謙河（葉尼塞河）流域的轄戛斯部和北海（貝爾加湖）的斡朗改部，部眾稀少，地處偏遠，很難再產生威脅了。
更讓方天寶和王佛陀震驚的是，劉二郎秉承三分軍事、三分政治、四分經濟文化的主旨，一邊打殺降附各草原上的部眾，一邊迅速地推翻此前的舊制，建立起一整套新的制度。
方天寶和王佛陀暗地裡交流過，發現這套新建的制度，以跟隨劉二郎南征北戰的部眾勇士為核心，按八卦分八旗衛，然後左右翼、十千戶、十百戶、十什戶這樣層層統轄。
很快建立起以武力為威懾、政制為框架、利益為核心、教化為基礎的新制度，迅速把數十萬部眾聚集在赤虎旗下來。
目前看來非常行之有效，中間可能會有些波折，但是翻不了大波浪。
「佛陀，只需三五年，這面赤虎旗，會永遠飄蕩在漠北草原。十萬控弦之士，令行禁止，就算是契丹人，也不敢直面其鋒芒啊。」
「是啊，五代十國時有曰『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寧有種乎耶!』東家，你說劉二郎會不會下一步直接揮師南下，收復燕雲，踏馬中原？」
方天寶眯著眼睛想了好一會，最後搖了搖頭。
「劉二郎不會如此冒失。其一，他新定漠北草原不久，側翼有粘八葛部和完顏部虎視眈眈。如是全力與契丹人爭鋒，可能會兩敗俱傷，最後便宜了完顏部或粘八葛部。
其次，劉二郎揮師自北，從漠北陰山南下，就算一統天下，也會被天下人認為是蠻夷犯夏。天下大義這個玩意，飄忽不定，有時候不管用，有時候卻非常管用。
劉二郎做事都是謀定再動，肯定不會犯以上的錯誤。」
王佛陀吃驚地看了一眼遠處的劉國璋，遲疑地輕聲問道：「東家，你說劉二郎會忍而不發，先回中原，繼續掌控西軍。待到時機成熟，再南北會師？」
方天寶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且看看吧。」
他兩人在後面私下議論，劉國璋在前面也在盤算著自己的心思。
此時經略漠北草原，正是最合適的時機。
此前百年，契丹人控制著漠北草原，但他們的龍興之地在上京和中京，即潢河流域（沙拉木倫河、老哈河和西遼河）一帶，統治中心在燕雲十六州和東北。
漠北草原，只能用各種手段羈置，分化瓦解，不讓任何一部坐大；定期派兵燒殺搶掠，實現嚴酷的減丁措施，堅決不讓草原上的青壯迅速增長。
但是近二三十年，北遼朝廷腐敗，對地方掌控力也逐漸下降。對漠北草原也是如此。在完顏部率領女真人崛起，橫掃東北，契丹人的統治更是遭到了重創。
此時的漠北草原，還是一盤散沙，但開始有群雄紛爭的苗頭。這裡就像一個慘烈的養蠱器皿，經過數十年的血腥廝殺，最後殺出一個鐵木真。
自己幾乎是掐著點進入漠北草原，先利用西軍精銳和大宋富足的物資，拉攏一批漠南的騎兵，在奔襲西夏的過程中，大浪淘沙，凝聚出一支精銳騎兵。
然後背靠大宋浩瀚無邊的財富，加上真武部做內應，加上真武煥十年來在漠北草原打出的赤虎赫赫威名。
借著追擊李察哥的旗號，一路橫掃，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
在弱肉強食的草原上，更是如此。你越是強大，歸附的部眾越多。再配合政治、經濟和文化手段，自然就能迅速打下如今的局面。
下一步，最重要的就是鞏固。
劉國璋遠遠地看去，發現草原上的屍體，已經被收拾乾淨，一隊隊的高輪車，緩緩向更遠處駛去，準備分別埋葬這些亡者。
打著白旗的高輪車，數量不到沒有旗號的高輪車的三分之一。
這是一場大勝。
接下來的大勝，應該在哪裡呢？
高輪車越駛越遠，草地上只留下亂七八糟的，沒有用處的殘衣破甲，以及二三十隻被射死的禿鷲屍體。
沒有箭矢壓制的禿鷲們飛撲下來，剛才的盛宴悉數不見，它們一點都不遲疑地撲向同類的屍體，爭先恐後地撕咬起來。
對於這些禿鷲而言，這也算是一場小小的歡宴。
十餘快馬，從北邊疾駛而來。
後面的旗手衛馬上分出一隊騎兵，迎了上去。
過了一會，張猛上前來稟告，「節帥，鎮惡將軍送來緊急軍情，完顏部有大動作。」
此時，夕陽斜照，橘紅色的光鋪在草原上，像是給綠海披上一層紅紗，格外耀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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