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獻俘報捷的人馬
宣和元年夏四月十六日。
中原大地天藍雲厚,風和日麗。水碧山青,林翠花茂。
一行車馬,迤邐十餘里,沿著鄭州到汴梁的大道,緩緩而行。
「千紅萬翠,簇定清明天氣。為憐他、種種清香,好難為不醉。我愛深如你,我心在、個人心裡。便相看、老卻春風,莫無些歡意。」
路邊茶寮,有人亢聲清唱。
歌聲嘹亮,悠悠揚揚。
「果真是天朝上國,詩禮故里。荒鄉郊外,村野鄙夫,開口便是清麗詩詞。」
「這詩詞何人所作?口語淺俗,鄉間俚語,間在雅詞典句中,雅俗互化,自然渾成。妙哉,妙哉。」
隊伍中馬車傳來高談闊論之聲。
「這是清真居士,周美成(周邦彥)所作的《萬里春千紅萬翠》。」
有人應道。
「原來是正宗婉約詞聖手周美成的大作,難怪如此上乘!」
馬車裡有人驚嘆道。
「周美成的詩詞,我還是喜歡那闕,『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在亂七八糟的讚美恭維聲音里,一輛馬車裡發出清麗的聲音。
「嘻嘻,六妹是我家的大才女,喜歡的與其他人自然不同。」
車裡坐著兩人,一位年芳十五六歲,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纂兒,身穿蔥黃綾綢裙,外罩蜜合色褙衣。
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明月,眼如水杏。肌白如高峰積雪,紅潤如出水芙蓉。
坐在她對面的女子二十歲出頭,相貌有四五分相似,說不出的鮮艷嫵媚,道不盡的風流裊娜。
「四姐,何必奚落我。而今我等,前途未卜,福禍難測。梁園雖好,卻是他人之鄉。」
美婦人目光閃爍,嘴角一撇,「六妹已是劉二郎府中之人,眾所皆知。可憐你四姐我,卻是未亡人,孤苦伶仃,只能依附娘家,搖尾乞憐。」
薛金釵看著四姐,沒有出聲。
薛燕釵看到妹妹沒有出聲,桃花眼滴溜溜一轉,「素聞劉二郎與趙五娘,不僅是表兄妹,更是天作地設的一對。不知道這位岐國公主,脾性如何?是不是位善妒的。」
「劉二郎知謀善戰,前途遠大,不見得要做駙馬都尉吧。宋國祖制,做了駙馬都尉,就只能清貴閒置,不能上馬治軍,下馬治民。」
薛燕釵看出妹妹暗存僥倖的心思,嘻嘻一笑,不屑地說道:「什麼祖宗之制?當今的宋國官家,還有他手底下的那些權臣們,不知道犯了多少祖制。
依我看啊,這什麼祖制,就是用來誆人的。
以前宋國太祖太宗哥倆誆臣下的,後來富鄭公(富弼)、范文正公、司馬溫公(司馬光)、韓魏公(韓琦)、文潞公(文彥博)等耆老,誆仁宗神宗等官家的。」
薛金釵連忙勸道:「四姐慎言,這裡是汴京,不是靈靜州。」
「我的六姐好妹妹,你要心裡明白,再多的祖制,都抵不過一紙御筆。爹爹、王叔他們堅持來汴京,甘受降臣白眼之辱,就是想看清楚,宋國滅夏,究竟是中興再起之舉,還是盛極轉衰的預兆。」
薛金釵臉色漲紅,「這等蠅營狗苟,休得拉上我。」
薛燕釵盯著妹妹,喟然輕嘆道:「六妹是家中天資最高之人,飽讀漢書,聰慧機敏。爹爹寄有重望,偏偏你自視甚高。只好拉著我這蒲柳之身,進這汴京腌臢之地。
蠅營狗苟?薛家一族老小近百口,不是爹爹及祖上蠅營狗苟,早就化成了黃泥一捧,何曾有你我在世?」
薛金釵低著頭,黯然嘆息道:「爹爹的心思,六娘知道。只是有些事,我真得做不來。」
薛燕釵嘻嘻一笑:「有些事,你嘗到味了,就欲罷不能。情愛也罷,權勢也好,都是一樣。」
車隊在一處驛站停下,暫時休息。
這時,遠處隱約傳來唱曲之聲。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
薛金釵驚喜道:「這唱得什麼啊,如此好聽,婉約幽美之極。」
「是南曲,據說是劉二郎從南邊帶回汴京的。現在盛行一時,無坊不唱,無府不養唱曲的伶人。剛才所唱之人,想必是附近權宦莊園所養的伶人。」
婢女碧蓮到處打聽一番後,回來稟報。
車隊進了外城的萬勝門,汴京為之轟動。
譚稹身穿一身紫袍,頭戴朝天幞頭,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四下顧盼,得意洋洋。
身後是六百儀仗扈從。
他們身披金甲,旗旌招展。這些捧日軍、神龍衛騎兵,是譚稹找高俅暫借的。
他們三日前,潛行到中牟縣板橋鎮,等著與譚稹會合。現在昂著頭,趾高氣昂,仿佛三十萬夏軍,是他們打敗;西夏興慶府,是他們先登。
聞訊趕來的數萬汴京百姓卻不管那麼多,站在街道兩邊歡呼雀躍。在樓上的男女,拿著早就準備的鮮花,飛揚著向他們散去。
鮮花如瑞雪,飄揚在汴京城的西大街上。
街道上除了人山人海,兩邊的商鋪住宅,在開封府司錄的動員下,紛紛插上標誌旗開得勝的紅底金邊宋字小旗。
遠遠看去,鮮花漫天,紅旗遍地。
半個多月前,當宋軍大敗夏軍,克復興慶府的捷報飛傳進京,汴京官民們一時間不敢相信。
經過樞密院、中書省再三確認,官家傳下御筆,軍民官庶們才敢相信,為禍百年的河西西賊,被赴任不及一年的劉二郎給攻破了,西賊之主李乾順,帶著後宮官宦,西逃涼州。
靈武舊地,重歸中原。
整個汴京城,如同燒開的大鼎,沸騰翻滾,熙攘喧揚。
只是班師大軍未到,汴京百姓們把激奮的心情藏著掖著,今天終於可以宣洩出來了。
只是汴京百姓們不知道,他們朝著歡呼的隊伍兵馬里,只有兩三百名譚稹的親兵,遠遠地參與過滅夏之戰。
譚稹嫌他們過於「土氣」,擺在最後面。隊伍里列在前方,接受歡呼洗禮的騎兵,是未踏入西北一步的捧日軍和神龍衛騎兵。
真正參與過平夏之戰,立有功勳的兵馬,隊伍里屈指可數。
劉國璋藉口需要繼續警戒西竄涼州的西夏君臣,追擊北逃的李察哥一夥,主力部隊匹馬不能動,沒有抽調一兵一卒進汴京來參加獻俘。
護送的某驃騎旅送至長安,交由京兆府的兵馬繼續護送後,他們轉頭沿著秦隴大道轉去蘭州,執行新的任務。
這一切,百姓們不知道,官宦們不關心。
接下來是宣德門獻俘。
官家一身朝服,在鄭居中、王黼、白時中、鄧洵武等相伴隨下,接受譚稹的獻俘。
六十六名宗室貴族被牽至門下,三跪九叩,高呼萬歲。
被繳獲的李乾順的旌旗儀仗、玉璽金印,河西家中書省、樞密院,靜塞、嘉寧、祥佑、神勇、翔慶、白馬、朝順、黑山、卓囉九軍司金印節仗,銀、石、洪、龍、夏、鹽、宥、韋、靈、順、靜、懷、定、興慶府等州府的官符金印
這些彰顯功勳的戰利品,被一一獻上。
官家輕開御口,叫近侍一一收下。
獻俘後,衣甲鮮明、雄壯威武的三百神龍衛、三百捧日軍,列隊而過,接受官家百官的檢閱。
接下來官家帶著宗室,去太廟拜祭禱告。
一連三天,這才忙完。
餘波化成一圈圈的漣猗,向汴京城、向京畿、向中原、向天下蕩漾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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