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是相親只是尋親
「回陛下,家祖正是劉彥清。」劉國璋面不改色地答道。
當初大哥在臨死前自己答應過他的,他的親人就是自己的親人,那他的祖父就是自己的祖父。
梁師成在一旁輕聲提醒道:「二郎,不要讓官家問,你自個說啊。」
「說什麼?」
「把長輩兄弟,籍貫說一遍啊。」
哦,宋朝提親還有這規矩啊。
「稟陛下,草民劉琥,字國璋。家祖劉氏諱彥清,祖母宋劉氏。家父劉氏諱葆,字藻鴻,家母林劉氏。大哥劉瓏,字國華。
籍貫開封府,原住在開封府外城西廂建隆坊天波溪西巷甲十二號。」
劉國璋停住不說了,等了十幾息,旁邊的梁師成又開口。
「往下說啊。」
「往下說什麼?」
「你們怎麼去的明州。」
「哦,稟陛下,臣的家祖、祖母早逝,留下家父及家姑。家父兄妹二人相依為命,艱難度日。十六歲那年自賣為奴,湊得一筆錢,送家姑入貴人府。自己跟著主家南下行商,艱苦奮鬥數年,在明州立家,與福州長溪林家通婚,生下我兄弟二人
三年前,家母染疫去世,兩年前家父因病去世。兄長與我守了十七個月的孝,奉父母遺命,北上汴京尋親祭祖。不想剛到陳留,兄長染病,不治身亡。」
趙佶聽完後轉向梁師成問道:「都對得上嗎?」
「陛下,對得上。」
「祥老。」
劉寶祥躬腰答道:「陛下,政和三年,貴妃娘子病重,自知來日不多,便命老奴去尋親。老奴得了梁都知的大力協助,找到娘子原來的戶紙,得知娘子亡父為劉氏諱彥清。」
「嗯,那年朕還下詔,追贈劉丈為太師。」
「是的陛下。當時戶紙上寫的正是西廂建隆坊天波溪西巷甲十二號,與二郎所言無誤。娘子還告知老奴,說其父臨終前,交給兄長一塊玉佩,上面刻有『四海宴清』的字樣。」
聽到這裡,劉國璋明白了,不是招親,是尋親啊,聽話里的意思,自己是五娘的表哥?
關竅是自己留給劉寶祥的那包東西。
當時自己做好離開開封城的準備,短時間內回不來,想著把大哥的遺物留給祥老,請他幫忙繼續尋找線索——他在內侍省德高望重,官場上的門路多。年紀大,耐得住性子做水磨工夫。再說又都姓劉,五百年前是一家。
選來選去,覺得他最合適。
想不到還真給找到了!
趙佶點點頭,滿臉悲戚,還伸手在眼角抹了抹眼淚。
「確認無誤,劉二郎確實是明達皇后兄長之子,親親的侄兒。愛妃,愛妃啊,你過世四年,朕終於完成你的夙願,幫你找到你的親人了。」
趙佶捂著臉,居然嗚嗚地哭起來。
真得讓人意想不到,趙佶,大宋天子,居然當著眾人的面,哭了?!
劉國璋又驚又喜。
驚的是萬萬沒想到,大哥臨死前還給了自己這麼大一份新手大禮包!
喜的是,趙佶對明達皇后的感情還很深,那麼作為明達皇后唯一的娘家親人,十畝地里一根谷,我以後豈不是可以浪得飛起。
梁師成在一旁勸道:「官家,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足足四年,官家憑著對明達娘子的思念和情義,堅持不懈,找了四年,終於找到明達娘子唯一的娘家親人。
這份情義,真得是感天感地,古往今來都罕有啊。」
劉國璋瞄了一眼,這位隱相,真是位人才。
「是的,是大喜事!」趙佶接過手巾,抹乾眼淚,朗聲道:「師成,宣詔吧。」
「是!」
梁師成拿出一份詔書,當著眾人念道:「門下。治自內則先恩,蓋人倫之大本。禮沿情而異制,亦天下之至公。明達皇后劉氏,位極元妃,德冠宮壼。有進賢逮下之志,無險詖私謁之心。越自纘承,祗服內職。夙夜匪懈,嬪御式從。棄朕早薨,摧肝裂心
劉氏先公諱彥清,追贈中書令、太師、吳郡開國公;先兄諱葆,追贈河東節度使、檢校太保;長侄劉瓏,追贈金吾衛大將軍、使持節越州諸軍事、越州刺史、充本州團練使」
聽到這裡,讀了十來天邸報,已經清楚詔書札文規矩和含義的劉國璋知道,接下來是授予自己的官階。
「次侄劉琥,嗣劉氏血脈,祧續千秋。授左武大夫、使持節明州諸軍事、明州刺史(注一)。賜宅院一處,錢一萬貫,布帛一千匹進秩槐庭,增榮鼎席。彌宣懿猷,祗服厥命。
仍令所司備禮冊命。」
梁師成念完後,趙佶語氣和藹地說道:「二郎,你是明達皇后的親侄,也是朕的侄兒,大家自己人,以後有什麼需要的,給師成說,叫他稟告給朕。」
「謝陛下,臣現在第一件事就是祭拜先祖墳塋,再去先姑墓前上香祭拜,告慰先靈。」
「二郎孝心可嘉。即如此,你就去辦吧。」
寒噓幾句,得了梁師成的眼色,劉國璋主動告辭。
「嗯,朕還有國事處理,就不留你們了。等二郎忙完,朕再設宴,款待你。師成,替朕送送五姐和二郎。」
「是。」
走出偏殿,劉國璋還有些恍惚。
剛剛還是開封府西獄人犯,一轉身就成了官!官家御筆詔書親封的官。
真是世事難料啊!
「梁相,我還回開封西獄嗎?」劉國璋一時間還扭轉不過來。
「二郎笑話了,你現在是官身,去開封西獄幹什麼?巡視一番嗎?」梁師成笑著答道。
「我的案子?」
「什麼案子?二郎有什麼案子?」梁師成笑得更和藹可親。
「我那兩位河北效用兵的朋友?」劉國璋又問道。
「我跟高太尉說一聲,明日行文去大名府,即日起,他倆就是殿前司禁軍武官。嗯,二郎跟高太尉更熟,你去說,他更買面子。」
真是最壞的年代,也是最好的年代!
趙佶和他的奸臣們早就把朝廷的正常綱紀和律法制度,摧毀得七七八八。
不要說元佑、紹聖年間,就是元符大觀年間,也不敢如此肆意妄為。
現在嘛,閒話一句。
越破舊的房子,越好推倒重新修房子。
劉國璋搖了搖頭:「人生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刺激得我有些恍惚。」
「哈哈,二郎是豁達之人,不會把這些虛名放在眼裡。」梁師成哈哈一笑。
劉國璋轉頭看著趙五娘,「五娘,我居然成了你表哥。」
趙五娘含笑,雙目晶瑩閃亮,「不好嗎?二郎哥哥不高興嗎?」
「高興,太高興了!高興地有些回不過神來!」
出了寶篆宮,趙五娘上了牛車,劉國璋從一位護衛手裡接過一匹馬來,翻身上去。
「梁相,不必送了,我先去厚德宮跟五娘說說話,再去陵光院旁的自家宅子。」
梁師成擺擺手,「要送,要送,送佛送到西,五姐,二郎,請跟我來。」
說著鑽進了轎子,在前面帶路。
一行人沿著景龍街南下,轉潘樓街向西,到了皇城西角樓再向南,轉進浚儀橋街。
「梁相,我們這是回厚德宮嗎?」
「二郎稍等勿燥。」
走了一里地,梁師成的轎子停在一處宅院前。
「到了!」
「到了?」劉國璋下馬,打量著這座宅院。
這宅院有大門,分左右便門,一看就是權貴府邸。
趙五娘下了牛車,跟劉寶祥走過來。
「梁先生,這是哪裡?」
「這是宣化坊,二郎的府邸。」
「啊,這麼好的府邸?」
「這曾經是前左相、魏國公章相公的府邸。」
「啊!哪位章相公?」劉國璋問道。
「章惇章相公。」趙五娘在旁邊小聲提醒道。
「哦,章惇啊。」
「這裡位置極好,北邊是襖廟,東邊隔著浚儀橋街是景靈西宮和尚書省,南邊是浚儀橋,離遇仙樓也不遠。西邊隔著一個坊就是厚德宮。」
黃金地段的豪宅啊!
劉國璋連忙拱手道:「梁相真是費心了,費心了!」
「哈哈,我無財無勢,只能費費心。這裡的家具、僕人、婢女、廚子、園丁都齊全,今晚就能入住。」
還能拎包入住啊。
一行人走到前院,站著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見到劉國璋,作揖齊聲道:「小的們見過郎君。」
梁師成笑眯眯地在一旁說道:「要是缺什麼,只管叫僕人去買。院子後庫里,有五萬貫錢,供二郎置辦些零碎東西。」
這真是大手筆啊。
劉國璋上前握著梁師成的手,「梁相,你叫我怎麼說好呢?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啊。」
真是越看你越覺得親切。
東漢年間,你是閹黨,我是外戚,咱們是一丘之貉,難怪如此親切啊。
梁師成對劉國璋的話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笑著答道:「客氣,二郎客氣了。老拙兩袖清風,只能費費心,跑跑腿。這些,都是東宮的心意。」
「太子殿下?!」劉國璋一愣。
自己這個野生的皇親國戚才剛剛出爐,就被人給惦記上了。
「請替二郎謝過太子殿下。殿下什麼時候方便,二郎親自去東宮拜謝。」
看到劉國璋如此懂事上道,梁師成笑得眉頭都在跳舞,「好,好,老拙一定把二郎的心意稟到。
天色不早,老拙先告辭。」
劉國璋抓了抓頭皮,「五娘,要不進去看看。」
「我當然要看看,我要第一個進來看看。」趙五娘瞥了劉國璋一眼,提著裙擺,仰著頭走了進去。
注一:使持節x州諸軍事,x州刺史,是x州刺史公文里的正式說法。團練使、防禦使,則是在前面這一句話後面,加一句,充本州團練使,或充本州防禦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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