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又他娘的神臂弓
「真的假的?」梁師成看了一眼趙佶,替他問道。
「神臂弓射出的箭矢,勁道強勁,無論射中在物件或是人身上,比其它弓弩要深一寸以上。它的箭矢,箭杆、箭頭和箭羽,與普通弓弩所用的箭矢也不一樣。
軍校在現場勘驗出,歹人起碼用了三把神臂弓,射出十五支神臂弓專用的箭矢。太師府的護衛,有七人是傷在此弓下。」
趙佶臉色大變,目光凜冽地盯著高俅問道:「神臂弓,誰家才有?」
「官家,神臂弓京畿禁軍沒有,也嚴禁在皇都京畿出現。西軍有,河西家也有,北遼家可能也有。」高俅答道。
「河西家和北遼家為何都有?」
「官家,西軍與河西家對戰,各有勝負,戰場上被搶了數百把,很正常。北遼家跟河西家關係親近,被贈送個上百把,也很正常。」
趙佶有些惱怒,「都很正常,唯獨它出現在汴京,就不正常!」
一直冷眼旁觀的梁師成開口道:「聯金攻遼,太師立場一直中立。倒是蔡四郎一直反對聯金攻遼,甚至反對收復燕雲。」
趙佶點點頭,「師成這麼一說,朕想起來。蔡四郎還給朕上過兩份奏章,怎麼說來著。」
梁師成答道:「官家,蔡四郎反對的意見大致兩點,一是燕雲十六州北連胡虜韃靼,一旦收復,必須屯重兵、遷移民、築城塞,以拒韃虜,耗費巨大,難以承受。
二是北遼與我宋和平百年,相安無事,不會有大的戰事發生。反倒是女真人,蓬勃興起,貪得無厭,就像一群剛剛嘗到美味的惡狼,難以遏制。
所以蔡四郎建議,不如讓北遼與女真對峙惡戰,必要時,我宋還可以全力支持北遼,讓它與女真人斗個兩敗俱傷,或可收漁翁之利。」
趙佶搖搖頭,很可惜地嘆息道:「蔡四郎年紀輕輕,為何如此暮氣沉沉,毫無銳志?」
高俅卻聽懂梁師成話里的意思,像是在提醒趙佶,「官家,神臂弓也可能是契丹人故意丟在現場,嫁禍給童太尉。」
趙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梁師成一眼,一時躊躇起來。
蔡絛反對聯金攻遼,只有內部極少數人知道。
如果有人泄露給契丹人,他們怎麼可能會殺蔡絛呢?按理說,只有女真人才會殺他。
偏偏現有的證據,指明殺蔡絛的兇手,是契丹人的皮室軍。
到底怎麼回事?
一是巧合,蔡絛命衰,正好撞到想殺人立威的契丹人槍頭上。
二是有人做局,假借契丹人的手,剷除異己。
局勢詭異啊!
這朝中,支持聯金攻遼的重臣,有不少。
反對聯金攻遼的,也有不少。
大宋以文治國,祖宗之法就是守內虛外。
文官們,多講的是以和為貴,不可輕動干戈。再說了,聯金攻遼,是乘人之危,禽獸不如。許多有道德潔癖的文官,對此深惡痛絕。
蔡絛的死,莫非是暗潮洶湧的結果?
會不會激起新一輪的黨爭?才太平幾天的朝堂,又會掀起元祐更化、紹聖紹述那樣激烈的爭鬥?
不行,朕的太平快活日子還沒過夠,怎麼能又掀起風浪來!
趙佶背著手,連轉七八個圈子,心裡做出了決定。
「童貫在西邊替朕練兵,練出一支精兵來,以圖來日揮師北伐,收復燕雲。現在勝捷軍已成,西軍諸軍也軍心可用,宏圖大業,近在眼前。」
高俅連忙答道:「官家,收復燕雲十六州,是我朝國策中的根本,不容質疑,也不能有任何干擾。」
梁師成在一旁和聲細語地說道:「收復了燕雲十六州,官家的豐功偉績,就超越太祖太宗,當為國朝第一。文成武德,曠古爍今,可追漢武唐宗。」
趙佶每一根眉毛都在得意地抖動,卻裝出一副風高雲淡的樣子,擺擺手,不在意地說道:「這都是些虛名,收復燕雲十六州,再滅河西家,完成皇考的夙願,也算是朕的一番孝心。」
「陛下的這番孝心,感天動地!」高俅和梁師成不約而同地說道。
趙佶聽了幾句兩人變著花樣的奉承話,心花怒放,這才意足地說道:「蔡四郎被刺現場出現神臂弓,這事越發地複雜,恐惹物議。稍有不慎,會引起黨爭。你倆看,如何處置?」
高俅和梁師成跟著趙佶多年,早就揣摩出他的心思,暗地裡對視一眼,達成默契,高俅先說。
「官家,臣待會把閶闔門三百禁軍,還有後面趕過來的巡邏三百禁軍,全部移駐城外軍營,嚴禁外出。再頒下軍令,敢說出一個字的,全隊皆斬!
等過上半月二十天,臣再把這些禁軍更戌去西川、廣南等地,這輩子就不再回開封了。」
「嗯,好。」趙佶讚許地點點頭。
還是老高這樣的潛邸舊人,知心啊。
梁師成也建議道:「官家,此事關鍵在太師。他有喪子之痛,必須安撫住他,不要再生事端。馬上就要天亮,官家當早做定奪。」
「朕已有定奪!」趙佶站起身來,滿臉的堅毅果斷,「隨朕出去。」
回到會仙殿,趙佶在御座上坐下,開門見山道:「太師,你家蔡四郎昨夜因病暴卒,真是令人痛惜。他不僅是太師的後繼之人,蔡家的千里駒,也是朕寄以重望的新俊之才,還想著留給太子用。
可惜啊,嗚呼哀哉!師成,」
「臣在。」
「擬詔。」
「是。」
「門下。蔡府四郎,象緯儲精,圭璋挺秀。文含雅正,學擅兼該。成矢謨先置之績,汾睢展禮。著陪祠扈蹕之勞,繼舉鴻儀英年早逝,天地同悲。人情恟懼,神器震搖。追贈宣和殿大學士、禮部尚書、」
趙佶停頓一下,又添了兩句,「加少師,光大其徽名,以揚無窮之傳。往祗明命,其體眷懷。可。」
眾人聽完後,無不羨慕,王黼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蔡京聽完後,腦子亂糟糟的。
自己四子,在閶闔門附近,被來歷不明,疑似契丹皮室軍的兇徒所殺。
還沒來得及問清楚詳細案情,高俅出去回來,和梁師成陪著官家開了個小會,官家就把四郎定為因病暴卒,還下詔追贈了一串令人眼花繚亂的高官頭銜。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趙佶掃了一圈眾人,「此事就這樣定了,閶闔門昨晚沒有任何事發生,蔡四郎昨晚因病去世。諸位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大宋的柱石,當知道輕重緩急。
好了,朕也乏了,都散了吧。」
「是,臣等告退。」
「師成,送送太師。」
「是。」
蔡京和梁師成坐在寬敞的暖轎中,對視無語。
「梁內相,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蔡京目光陰鷲地看著梁師成問道。
「高太尉剛才得到現場勘驗結果,歹人使用神臂弓刺殺貴府四郎。」梁師成直奔主題。
蔡京臉色一變,又他娘的神臂弓!
自家五郎追殺劉二郎時,借用童貫留宅護衛時,就多次使用神臂弓,憑藉著這神器之利,堪堪壓住這頭猛虎的凶焰。
現在刺殺自己四郎時也出現神臂弓,這事非同小可!
神臂弓殺傷力強,會引起京中權貴們的驚慌。
高俅深知它的厲害,強令收繳此物。
自己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讓童貫把那批留宅護衛連同神臂弓全部帶回西北。
怎麼又出現神臂弓?這玩意除了西軍有,大概只有河西家有。
只要一提到它,大家自然而然就會想到童太尉。
可童貫跟自己是盟友啊,怎麼會殺自己的兒子呢!
「太師,四郎曾經上疏反對收復燕雲十六州,也暗地裡反對過聯金攻遼。政和元年,童太尉就向官家獻計聯金攻遼,還找來了趙良嗣。
可是太師總是以時機未到,左右顧盼。六七年過去了,只是童太尉以私人名義,派遣了兩支商隊,北上與女真人淺草接觸,朝中卻遲遲未有聯金攻遼的實際行動。
會不會是蔡四郎從中作梗呢?有心人都知道,三省政事,皆出自太師坊,而一半出自蔡四郎之手。」
蔡京氣得要原地爆炸了,他強壓住怒火說道:「就算如此,童貫也不至於殺我四郎!」
「沒錯。我們都知道童貫不會動手。但是,到底是誰動得手?還安排得如此巧妙!讓童太尉百口莫辯。」
蔡京慢慢冷靜下來,渾濁的眼睛裡又閃爍著光。
信息太多,也太混亂,他一時半會很難理出頭緒來。
但他知道,這件事一旦爆出,會讓反對聯金攻遼和支持它的人產生激烈衝突,進而引發一場黨爭,進而影響到朝局的穩定,更會影響官家心心念的收復燕雲大計。
自己的四郎,白死了。
「太師,我們怎麼想不重要,關鍵是官家怎麼想?復燕雲之地,建不世之功,是官家心裡的頭等大事,不容有失。
現在這平穩祥和的朝局,是太師殫精竭力、運籌帷幄得來的,來之不易,不可輕易毀掉啊。」
蔡京陰沉著臉道,好一會才答道,「老夫知道了。」
「太師是明事理的人,在下就不多說了。停轎。」
梁師成走後,蔡京繼續坐轎回府。
轎子一直抬到知樂居,心如死灰的蔡京扶著轎門走出來,蒼老的眼睛裡滿是悲涼。左右婢女連忙攙扶住他,顫顫巍巍地進了門,正好看到幼子蔡脩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
蔡京悲從心中來,掙脫攙扶,踉踉蹌蹌緊走幾步,一把抱住蔡脩,老淚縱橫。
「七哥啊七哥,你知道嗎?你的四哥,沒了,沒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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