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村次郎是一名有著20多年交易經驗的操盤手，今天一早如同往常一樣，起個大早擠上擁擠不堪的地鐵，趕到證券交易所上班。

提前半小時抵達，在地鐵上就吃完了簡單的早餐，精神飽滿的和附近幾名熟悉的操盤手隨意聊上幾句不咸不淡的問候，然後就等著開盤。

今天沒有要提前15分鐘下的單子，時間很寬裕，難得有閑心關注一下旁人的情況。

整個交易大廳內如同往常一樣熱鬧，還沒開市就已經是一片喜洋洋的氣息，大概所有人都感覺今天又會是個大牛市。

下單的下單，都是幾分鐘搞定，然後就是用閑聊打發等待的時間。

大夥都輕鬆，但野村不一樣，雖然臉上永遠是一幅笑盈盈的表情，也難得有閑心閑聊，那是因為他並不看好最近的股市——作為一名從底層爬出來，自認為看透一切浮華的中年人，他在昨天就清空了自己戶頭上上的所有股票。

10歲那年家被美畜的炸彈炸毀，全家人就剩下他一個，前半輩子經歷了太多的苦難。

通過奮鬥進入證券交易這一行，野村壓根就是搏出來的，如今以膽大心細著稱，也贏得了很多客戶的信賴，這幾年靠著這波史無前例的牛市，賺了不少錢。

但這些其實只是野村次郎給他人的表象：他是對別人大膽，對自己卻一直小心翼翼、謹慎無比！

別的交易員這兩年是買好車、買房，但野村一家四口如今都還住在10年前購置的兩室一廳的公寓內。

大兒子明年就要大學畢業了，愛人想著買房，這也被野村阻止，不是因為沒錢，而是感覺這兩年東京的房價太不正常，壓根都是銀行的錢。

如果有意外，房價一定會跌，銀行都會破產！

反正大兒子也就22歲，等個兩三年再買也來得及。

家裡愛人沒意見，日本式家庭主婦的傳統先不論，反正丈夫能賺錢，家中也有存款。如果哪天丈夫沒法賺大錢了，也就意味著股市和樓市都會不好，那時候再買也來得及。

錢存銀行了，野村次郎把7成的錢都存了銀行，還是滙豐銀行同渣打銀行。

因為他對本國的那些股份制銀行並不怎麼信任，在他眼裡，百年不倒的銀行才是保險的銀行。

最近幾天野村敏銳的感覺到了危險，特別是昨天上午，察覺到那些西方資金開始撤離，日經指數略微有所下降，雖然很快因國內資金的投入指數又被拉了起來點，但野村次郎已經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在昨天中午暫時休市前，野村就拋掉了所有自己的股票，並秉著一名操盤手的職業道德，同自己的委託人進行了長時間的通話，說出自己的擔憂。

但委託人金城先生直到昨天下午休市時，都還在猶豫，並不怎麼認同他的觀點。

下班后，野村花了大量時間整理了自己分析的資料，連晚飯都沒吃，入夜後跑去了委託人家中進行說服。

到昨晚9點，委託人終於同意如果出現危險情況，手中價值20幾億日元的股票都可以拋售.

所以今早野村次郎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得到大客戶的完全信任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就心底還有那麼一絲擔憂。

9點一開市，手頭的幾隻股票略有上升，但也就三分鐘之後，其中一隻「東寶藝能」突然開始直線性的暴跌！

危險！

因為昨天已經得到了委託人的全權委託，野村連桌子上的電話都不打，也沒去管那隻狂跌的「東寶藝能」了，反正那只是委託人持有股票中的小頭而已。

20多年培養出來的一流操作手能力全力開動，幾乎是以自己從業以來最快的速度拋售委託人手中其它四支股票。

不看大盤，不看其他股票的走向，知道這會的交易量非常大，野村幾乎是以世界紀錄的速度進行操作，下狠手，四隻股票全部以低於實際價格3%—5%的價格狂拋！

不擔心委託人會責怪，如果只是虛驚一場、市場將來繼續保持牛市，那自個很快就能幫委託人賺回損失。

如果真的是自己感覺的危險情況，那自己就相當於救了委託人一條命，自個也將會成為交易所內赫赫有名的操盤手！

對自己小心，對別人大膽，這就是爛泥地里草根出身的野村次郎。

就在第二隻股票一拋出，立刻被人接盤的時候，沒戴耳機的野村次郎聽到了大廳里有人喊出一聲：「不！蒼天！要出事了！」

就在過了那麼十幾二十秒，操作完第四隻股票，再操作「東寶藝能」時，這隻讓野村察覺到危險的股票居然已經狂跌了大約7%!

毫不猶豫，雙手飛快操作，將拋出價定在了低20%的位置！

就幾秒鐘功夫，「東寶藝能」也被接盤。

沒時間鬆口氣，反過來看其它兩隻股票——其中一隻已經被接走，但還有一隻只走了30%。

耳邊已經是亂成一團，有人在那喊：「有人在做空！」、「哪裡的資金？」......

野村沒去看同行們的反應，而是緊盯著顯示屏，嘴裡不自覺的念叨：「快！快！...」

快接盤！

或許是1分鐘，或許也就是十幾二十秒，但也有可能是幾分鐘，野村都準備將售出價再次下調5個點的時候，清盤了。

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就這短短的功夫，他感覺自己似乎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氣神一樣。

這會才有功夫注意大廳里的情況：有人在跳腳，有人在玩命操作，但更多的是在打電話。

接通的說話速度就像機關槍，更多的是還沒接通，大概剛打，或者還聯繫不上委託人。

操盤手雖然有很大的自主權，但那也要看什麼時候！

大屏幕上這會雖然還是紅多綠少，但很快顯示綠色的股票越來越多。

至於日經指數，正在慢慢的往下掉，還越來越快，甚至還出現卡頓！

交易太頻繁，電腦系統都已經短時間來不及反應。

恐慌，一股淡淡的恐慌情緒開始在大廳里蔓延，野村甚至能夠聽到隔壁交易員小川的話筒里傳來委託人的巨吼：趕快賣！

趕快賣…一個賣兩個賣，在交易大廳里操作的操盤手終究是少數，更多的是在全日本各家證券交易所內和極少數大戶家中的交易終端上操作。

「運氣不錯，電話還能打通，或許小川的委託人還來得及吧？」

野村腦子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小川仁太郎也是名資深操盤手，這脖子上還夾著電話機呢，雙手就開始在鍵盤上快速操作。

或許還會有些沒察覺危險、沒搞明白情況的終端會接小川跑出的盤，在這野村次郎也只能祝他好運了。

恐慌的情緒越來越濃，野村次郎感覺自己在椅子上坐了有個幾分鐘，或許十幾分鐘，注意到大屏幕上基本上已經是綠油油一片，這讓他想到了小時候逃避空襲，被疏散到農村后看到的那些田園。

一樣的綠油油，一樣的的內心恐慌。

每天入夜都能聽到空中遠遠傳來的轟炸機群轟鳴聲，所有人都會感覺恐懼，那是種會傳染的氣氛。

突然感覺大廳里這會的氣氛和兒時入夜後的恐怖氣氛是那麼像，野村沒由來的感覺到整個人冷颼颼的。

大廳里已經亂了套，再看了眼大屏幕，野村不想再待在這了——等到恐怖氣氛傳遍所有交易平台，股災已經不可避免！

自個已經做到最好，成功身退，再呆在這裡毫無意義。

退出賬號，關掉了電腦，拿起靠背椅上的外套，拎起自己的公文包，野村施施然離開。

穿過如同鬧市、猶如戰場一般的大廳，野村套上外套出了交易所，看到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車流和行人，想起裡邊那些焦頭爛額的同行，好像就像在看一幕歌劇一般。

突然想到點事還沒辦，掏出委託人前段時間配給他的行動電話，撥通了委託人金城先生的電話。

響了好一會，電話終於通了。

「您好，我是小村次郎，您的所有股票我都已經拋售，和昨天相比您大概少收入了4%。股災開始了，現在您可以放心了......

不，金城先生，我打算給自己放個大假，如果您這會去了解一下附近任何一家證券交易所內的情況，就能知道這會是一次巨大股災。短期內千萬別想著繼續入市，那會是場災難！

不，如今已經是災難，只是我們幸運的逃了出來而已。我感覺有些累，打算和家人去度個假，找個地方滑滑雪...

好的，非常感謝您的慷慨。等我度假回來，如果情況可以，我還會為您服務...」

掛掉委託人的電話，那位金城先生表示如果真的是場可怕的大規模股災，那他還會在手續提成的基礎上，再給野村次郎一筆額外的獎金——就算略微有所損失，按照半年前金城交於野村操作的資金總量計算，金城都已經賺了一倍多！

這時正好走到個計程車停靠點，野村決定今天奢侈一把，乘坐計程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