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我……」曾慶原本想說他是有功名的，怎麼可以這麼有辱斯文，但看父親刀一般的眼神，他不敢了，訥訥的說道，「有什麼不肯的。」

「行，我幫你找。」曾全在省城裡打聽過，抄寫活非常多。嶽麓書院都不算給的錢高，他們是抄書，但很多商行是需要抄寫之人的，他們每天大量的文書往來，一些不重要的東西，都是找人來抄寫，按件給錢。還有街頭幫人寫信，讀信的，幾錢一封，一天寫上幾封，也有十多錢的。所以像父親這樣的讀書人，找工作真不難。難的是，他想不想找。

現在祖父顯然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卻也不能看著兒子這麼把自己玩廢掉，終於痛下決心。曾全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他真的不指望父親能怎麼著，但是，他一定要先學會養活自己。

不，他連讓他養活他自己的期望值都沒有，他就只想讓他走出去，不能再關在殼裡了。永遠躲在祖父的殼裡。

「真的可以抄一本書，三百錢？」歐陽氏覺得抄書挺斯文的，也像相公能做的事，也興奮起來。

「那是替嶽麓書院抄珍本孤本書，價格不同。當然，去商號幫人抄寫，按件結錢，爹要寫得快，應該比那個賺得多。」曾全平視著父親。

「我寧可抄書，好歹算讀書人。」曾慶果然不幹了。

「行，我給你找抄書的活。」曾全點頭，只要干就成。

曾老爺子默默的看著，他現在讓兒子出去做事，真不是承認自己的失敗，而是知道，三個孫子只怕沒一個瞧得起他們的父親，若是自己死了，他都不敢想，曾慶會被兒子們嫌棄成什麼樣。

現在他讓他去干點活，至少讓孩子們別再嫌棄他了，他真心的期望曾慶這回真的能體會到他的一片苦心。

不過老爺子註定要失望，老曾家哪輩子都沒有跟子女解釋的傳統。曾慶打兒子，從來就不會說他們錯在哪？於是最終白打。

老爺子也從來不會跟兒子解釋什麼，曾慶上哪體會父親的一片苦心，他回屋還在自怨自哀，他怎麼淪落到要去給人抄書的境地，這讓同窗們看到，該是多麼的丟臉。他卻沒想到，他一句句的被兒子搶白的丟臉。

第二天，曾全一早換了儒衫就去縣裡找李彬了。李彬知道他考上了，也知道他決定不讀了，倒是想聽聽他的想法。現在陳福興對鋪子不怎麼管了，曾全找工作其實找李彬就成了。

「你爺爺答應嗎？」李彬倒是有點愕然曾家的反應，不過，一家四秀才，曾家老爺子也算是得償所願。

「是，已經跟他說了，他也同意。我和家裡商議過了，以後老三的學費由我們負擔，以後大哥、大嫂只用負擔老三的生活。」曾全忙把自己昨天和祖父說好的簡要一說。自不說，自己要負責十兩的事，這是家醜，不用露給李彬。只要告訴他，他回來了，曾家是有臉面的人家，他們該負責的，一定會負責。

「這不是錢的事，主要是……」李彬擺了一下手，他才不在意他們倆的這點學費和生活費，他最煩的是曾家的態度，不過現在跟曾全也說不著這些，決定說正經的，曾全來找工作，為了妹妹少養一個人，他也得給他這個機會，讓他坐下，「算了，我也懶得說什麼。你之前一直在制墨坊里幫忙，正好，他們管事我們另有安排，你可願意去？」

制墨這個曾全他們一直跟進，工藝上他們都很熟，現在讓他去管事，原本的管事，他正好調出來做點別的，他現在生意越來越大，人手的確不夠用。

「我想換個地方，學點新東西。」曾全想想坦然的看向李彬，若是回制墨坊，他覺得真的沒什麼挑戰。既然回來了，他就想學點新東西。

「真是年輕氣盛。」陳福興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他雖說不怎麼管事了，但每天還是要過來晃晃，正好聽到曾全說話，也就笑著晃進來了。

「爹！」李彬忙起身，把主位讓給了陳福興，自己坐下首。

曾全忙給陳福興行了一禮。

「你是我閨女的小叔子，也就是我的子侄，我也就拿個大，說你幾句。只怕你還覺得自己不錯，中了秀才，還到我小小的商號來找差事。但你不懂，朝廷招攬人才，還要你們一路考上去，縱是讓你們考上進士，也沒有說立刻給個地方官讓你們來做，都是先進翰林院，然後去各部，把政務都弄熟了，覺得還算是個能幹人，於是才會慢慢的給差事，一點點的歷練，最後，才會把一方百姓相托。我們商戶也是，為何李彬讓你去墨坊做管事，不是因為你是他親戚，更不是因為你有秀才的功名，而是你過了之前的考驗關，墨坊的每一步你都熟，你跟墨坊的人也熟，你現在回去，就能管得起來。但是換個地方，你就得從最低層做起，秀才的功名一點用也沒用。」

「是，小侄正是這麼想的，從低做起，看看小侄更適合做點什麼。」曾全弓身一揖，認真的說道。

「你讀過書是優勢，也是劣勢。因為你年紀大了，從學徒做，太大，從頭學起，不容易得到掌柜的信任！」老頭搖搖頭，自己起身離開。

「我岳父說話直率，你莫見怪。其實我還是希望你去墨坊，對於墨坊你最熟。但是，我叫你去做管事，不是做墨。你做墨熟，但管人卻不一定熟。我當年從當鋪出身，眼睛里的功夫，我不缺，真的把當鋪交給我了，才知道，事情可不簡單。不是說，你是管事，人家就得聽你的。去墨坊，你能最快的學會管人，管事，以後我再讓你去做別的，容易很多。」李彬明白陳福興的意思，怕曾全不懂，再解釋一次。

「謝謝！」曾全這才明白，做生意的門道，遠遠比自己想得多得多，對著李彬深揖一躬。

「好了，那就這麼定了，回頭我讓人領你去。」李彬點頭，他喜歡聰明人，聰明人最聰明的是，聽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