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依舊是一片死寂，黑乎乎的如同荒漠地獄。

在深深的泥濘里，二三十個小黑點在泥濘中緩慢的爬行著，像是要和這滿地的泥濘以及漫無邊際的黑暗融為了一體，他們的身後，還拖著某些樹枝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能夠簡單的隱藏一下他們在泥濘中爬行之後留下的痕迹。

許久許久，這些終於到達了他們來時的地方，在泥濘中停了下來。

「營長，地雷已經埋好了，只要小鬼子膽敢再出城，有他們好看！」一名士兵壓低聲音道。

泥濘里的一處微微的動了動，王麻桿的聲音低低的傳了出來：「好樣的，辛苦你們了！」

「營長，我們不怕辛苦，只要能夠幹掉幾個小鬼子，別說辛苦，就算是沒了小命，我願意！」

那些士兵喘著粗氣道，雖然從他們的藏身處距離城角下不過三百來米，距離日軍小股部隊出城踩出的泥濘小道不過兩百米，可在城頭上日軍的監視下，要像是泥鰍一樣的從泥濘里爬過去，並且將那些地雷埋下，絕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是啊，只要能炸死小鬼子，我們不怕累！」

新近加入隊伍的那些民夫護衛們也附和著，不少人看向佇立在這漫無邊際的泥濘里，像是巨大怪獸一般的中牟縣城，眼裡充滿了擔心和傷感。

「不知道恩人他們在城裡現在怎麼樣了……」

一個聲音哽咽道，那是大狗子的聲音，護衛難民們聞言都難過的低下了頭，他們都清楚，楊宗滿等人冒充他們進入中牟縣，簡直就是自己將脖子放在了斷頭台上，根本不可能有多少活著出來的機會。

「別難過了，他們都是勇士！」

王麻桿回想起和楊宗滿蔡凱樂曾經的一幕幕，也是忍不住的淚水迷濛了眼眶，道：「你們要記住，他們和我們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我們自己，而是為了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不用像我們一樣受苦——歷史會記住我們的，記住我們所受的苦，所流過的血！」

國家，民族。

這些字眼，讓接受過無數指導員無數次思想教育的士兵們感到熱血沸騰，可對新加入的大狗子等這些護衛和民夫們來說，卻是非常陌生而且遙遠的東西，但他們也能夠找到共鳴的地方，因為他們都不會希望自己的子孫後代和自己一樣受苦。

自己活的苦不堪言像狗一樣，也就罷了，他們也絕對希望，自己的兒孫們，能過上好日子。

「我大名叫彭二狗，不叫大狗子，你們記一下……」

大狗子忽然想起什麼，對身邊的一個民夫道：「萬一我被小鬼子打死了，總要有個人曉得我的名字，幫著給家裡傳個話……」

「我的名字叫方山，住在開封東村的……」

「也幫我記下我的名字……」

於是瞬間，大家都開始說著自己的名字，希望身邊的人能記住，然後告訴自己的親人，家人，就算他們中有人全家都在這場洪水中死光了，他們也希望有人能夠記的他們的名字，記的他們曾經像狗一樣的活了幾十年，在死的時候，還是像個爺們。

「哎呦，就怕我們都死在這裡，就沒人知道我們了……」

大狗子忽然泄了氣，長長的嘆息著，於是所有的民夫護衛們的眼神都黯淡了下來，遺憾於自己此生唯一曾經閃光過的時刻，都會被歷史掩埋，就像這泥濘覆蓋的大地一樣。

士兵們也都微微的有些傷感了起來，他們不怕死，他們只怕自己被遺忘，死的像是秋風裡的枯草一般默默無聞。

「就算我們都死光了，沒有人知道我們做過些什麼！」

那名跟隊的參謀忽然開口道：「這天會看見的，看見我們的英勇，這地也會記住我們，因為我們將血潑在了這裡！」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忍不住的抬頭看向了天空，天上有繁星點點，然後他們都無聲的咧嘴笑了起來，是啊，就算沒有任何人能活下來，沒有任何人記的他們做過些什麼，至少這天，這地，記的他們。

然後他們便發現，城頭的方向響起了日軍的怪叫聲，城內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

那吼聲，如此壯烈，像是要將整個肺部都從胸腔里吼出來，聲音傳遍了小半個死氣沉沉的縣城。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不少日軍從茫然中抬起頭來張望，就連那些被迫像是豬玀一般的待在污水和屍骸遍地的城東方向的殭屍一般的難民都聽到了。

楊宗滿等士兵們也聽到了那聲厲吼，臉上齊齊露出了悲憤之色，在沉默中沖著互相狠狠的點頭，然後向著門口撞了過去。

「八格牙路……」

日軍作為指揮部的軍部內，土肥原賢二，小栗原以及三名日軍在睚眥欲裂的怒罵，蔡凱樂則在陣陣青煙里向著前方猛撲了過去，他的目標，已經近在咫尺。

「混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土肥原賢二忽然咆哮，狠狠一腳踹出，身前的一張矮凳在咯吱的滑動中，向著蔡凱樂猛的撞了過去！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每個人的神色都在這生死關頭顯得格外猙獰，似乎每個人都在這一刻，看到了他們自己的一生。

蔡凱樂慘叫著摔倒在地，依舊在嘶吼著想要爬起來再沖向土肥原賢二。

「八嘎！」

厲聲咆哮里，小栗原已經猛撲了過來，戰刀劃出了凌厲的刀光，猛刺而下！

啊啊啊……

凄厲的慘嚎聲里，那戰刀瞬間穿透了蔡凱樂的身體，深深的刺進了木頭地板當中，血水像是黑色的液體一般，在地板上瞬間蔓延！

噗噗！

幾乎同時響起了兩聲銳響，后撲上來的兩名日軍挺著持刀也狠狠的捅穿了蔡凱樂的身體，將之像是蛤蟆一般的給釘死在了地上！

沒有人知道被數把尖刀刺穿身體有多麼疼，但此刻，蔡凱樂的臉上只是寫滿了瘋狂，在慘嚎中厲吼：「土肥原賢二老狗，一起死吧，哈哈哈……」

「中將閣下，快躲開！」

小栗原狂吼，猛的撲了下來，整個人死死的抱住了蔡凱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