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樹不會撒謊

  海涅說完之後，沒給他們太多沉默的時間。

  他直接問樓爾頓：「所以米爾頓現在已經完全忘記了真相，對麼？」

  樓爾頓默然不語。

  海涅：「巫妖雖然稱得上永生，但必須付出理性缺失的代價。米爾頓身為人類的記憶已經被遊魂的扭曲思緒一層層掩埋了起來，再加上這麼多年，由這個冒牌的羅茜女王不斷給他提供錯誤的反饋和認知，他早就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也就是說，這麼多年來，是被修改了記憶的米爾頓出於對暗影聖殿的無端仇恨，和外面的人相互勾結，在礦洞裡布置下信標，準備近期引爆這裡，對嗎？」

  「是的。」

  樓爾頓平靜地回答道。

  「我的身軀在牽引著亞緹鎮周圍的能量，不斷『清洗』它們，確保其中沒有其他意志，所以當一部分超凡者的思緒趨同，並且融入能量時，我也會察覺到一部分。

  「大概五十年前，我察覺到小部分尖銳的情緒，那是對暗影聖殿的仇恨，我便將這件事告訴了米爾頓。

  「他聽聞後主動離開了一次，之後就不斷有人來這裡和他聯繫，將信標藏在礦洞角落。

  「那些信標能夠溝通這裡的聖光，有朝一日它們被引爆時，這裡的聖光就能藉機釋放，引發源源不斷的爆炸。」

  「五十年前？」安德烈回憶道：「似乎是這裡被聖殿收走的時候……」

  「這裡以前難道不歸暗影聖殿管理？」海涅好奇道。

  安德烈搖頭道：「聖殿對貴族的出手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這裡很久之前仍是貴族的私產，亞緹鎮也是貴族領地，否則米爾頓也不會逃到這裡來。

  「但當時這裡的黑曜石開採效率低下，售價昂貴，礦工幾乎都是奴隸。

  「後來聖殿出錢購買了一部分開採權，順帶著買走了那些奴隸的歸屬，讓他們成為領薪水的礦工，情況才逐漸好起來。

  「我想想，五十年前的話，是最後一份股權被買走，這裡徹底歸聖殿管理的時候……」

  安德烈若有所思道：「難怪仇恨會出現在那時，我大概能猜到是哪些人了，只是調查會比較麻煩。」

  「我的骷髏可以協助你。」海涅說：「或者說，他們已經取得了一些進展。」

  安德烈一愣：「什麼進展？」

  衛殿鳶適時地接茬：

  「這兩個月以來，安插信標的人與上級的往來書信都被找到了。」

  「還有一些其他的證據，指向聖西廷的一部分接頭人。」

  「還有這種事？」

  安德烈難掩激動，但欣喜之後就有些納悶。

  他是「欽差」，也是「特使」，是專門來調查這件事的……

  「那……這就結束了？」他問。

  當然沒有。

  海涅心裡苦笑，他們現在才要真正面對問題的核心。

  他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看向樓爾頓。

  「所以亞緹鎮的暗影匯聚也是你的緣故吧？」

  樓爾頓平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

  「你怎麼知道？」

  海涅：「雖然主意是米爾頓拿的，但他只是一個六級巫妖，真正能做到這一切的人只能是你。

  「換句話說，是你在縱容米爾頓這樣亂搞。

  「諸多原因里，想必有一條是『這場爆炸有助於解決你如今的困境』吧？」

  樓爾頓避開了海涅的目光，但沒有反駁。

  海涅繼續道：「在北地境域，暗影強於聖光是合理的，這有利於暗影術士的成長。但是，像你們這樣為了掩蓋一個巫妖的巢穴本該散發出的死氣，強行將本就不多的聖光全部聚集起來，就會造成『暗影泛濫』。

  「而巧的是，永恆黎明的職能里沒有處理『暗影泛濫』這一條，在北地，暗影過盛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所以這麼多年來，你們才可以高枕無憂，同時這裡也能源源不斷地產生因為暗影泛濫而富集的黑曜石礦。

  「但是，這種日子快要到頭了吧？

  「礦坑裡愈發泛濫的暗影已經變得不受控制，所以伱們才封鎖了進入這裡的通道，就像個把腦袋埋進沙土裡的陸行鳥一樣。」

  「等等……」

  安德烈驚訝地起身：

  「你是說，亞緹鎮地下的黑曜石礦來自於他和米爾頓？」

  「那些石頭自古有之，但越采越多顯然是拜他們所賜。當然，不止於此，他們還打算用一場爆炸掩埋事實。」

  海涅冷笑道。

  面對海涅的直言不諱，樓爾頓終於收起了那份非人的平靜，轉而目光冰冷地看向他。

  「在你說出這個秘密之前，我始終沒想過傷害你。」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衛殿鳶：「臥槽，我以為都完了，結果boss戰居然是這玩意兒？」

  薩總：「慌什麼？不急，我無條件相信原住民的智慧。」

  …

  樓爾頓盯著海涅，身上的氣勢逐漸變得危險。

  海涅則毫不避讓地直視他，一字一句道：

  「你必須承擔責任，你逃不掉的。」

  樓爾頓卻是搖頭道：「我不是人類，只是一棵樹。我的存活只需要陽光雨露，泥土和空間，對我來說死上幾萬人毫無負擔，我憑什麼要承擔責任？更何況這是米爾頓的決定，我踐行了他的意志，為什麼卻要我來承擔後果？」

  海涅：「不，這和米爾頓無關，這就是你犯下的錯！」

  樓爾頓皺眉：「你什麼意思？」

  海涅繼續道：「米爾頓成為巫妖后逐漸喪失了人性，這是一種必然。

  「但你與他剛好相反。

  「你雖然是當年在米爾頓的引導下誕生的神智，或者說，是『閱讀了』他的人生之後孵育的靈魂，但彼時他是清醒的，所以你也是清醒的。

  「換句話說，你相當於米爾頓對自己的人性最後進行的備份。

  「我雖然不是他，但我想一個擁有高等級元靈親和的人，必然有一顆善良的心靈，否則也不會招元靈喜歡，也不會和你們這樣的遠古生物產生感應。

  「所以，我認為，如果是曾經的他看到日後混蛋的自己，必然會出面阻止，這樣就不會有那幾百個無辜者的慘死，也許就不會有錯誤的延續和報應。」

  樓爾頓沉默不語，海涅的輸出還在繼續。

  「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犯下的錯品嘗苦果，只有時間長短之分，無人可以逃脫。

  「米爾頓是一個吉蒂勒，他會想不到成為巫妖的下場嗎？

  「但他被愛人的死蒙蔽了雙眼，未泯的良心讓他將你當做阻攔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

  「但是，他沒想過這其實是一種逃避，是不敢自己做出選擇的逃避，是把責任推給別人的逃避。

  「你說自己縱容並協助這一切是為了踐行米爾頓的意志，卻偏偏在這件事上選擇了堅持自我，為了自己不暴露在聖殿面前而一錯再錯。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一棵樹，不是人，可你分明已經學會了人的缺陷，學會了自私，學會了逃避責任。

  「他的錯誤鑄成了你，而你的錯誤呢？還會延續嗎？

  「奎爾庫斯告訴過我，樹不會撒謊，因為時光會將一切印刻在你們的身軀上，這也是為什麼木精靈不會撒謊。

  「那麼你呢，你是會克服人性的弱點，勇敢的站出來？

  「還是連自己的心也一同欺騙，讓今天的這一切從未發生？」

  …

  海涅的話字字珠璣，擲地有聲。

  心室內陷入了一陣寂靜。

  但在他的腦海里，卻根本平靜不下來。

  薩總：「我艹，我爹真特麼帥！」

  衛殿鳶：「有一說一，確實。」

  薩總：「你說他這角色要是出現在遊戲裡，恐怕每個版本都得是主角吧？」

  衛殿鳶：「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遊戲裡才沒有他？」

  薩總：「說的也是……」

  …

  海涅卻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自信。

  他仍然盯著樓爾頓的眼睛。

  他還剩最後一招，掀桌子。

  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不光之前說的這些話，做的這些事都白瞎，更重要的是眼看著到手的助力也要飛了。

  看看樓爾頓都在做什麼吧……

  梳理能量啊！

  而且還能淨化能量中的意志！

  種在里世界的一棵奎爾庫斯就已經能讓里世界變成元靈實驗室兼元靈工廠了。

  如果再拐回去一棵種在外面，將麥卡拉山區的能量梳理得井井有條，內外呼應，雙核驅動，這該有多爽！？

  所以，千萬別……

  不要兩敗俱傷，不要玉石俱焚，我全都要啊！

  在海涅提心弔膽的注視中，樓爾頓眼裡的敵意慢慢散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