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憶長安(一)
在這裡一個人生悶氣,生完悶氣,回去繼續做電燈泡?!
「好啊!」我爽快地同意,從太湖石上縱身躍下,「走,今日秋高氣爽,我們去觀音禪寺看銀杏樹,吃好吃的,然後出城。▲𝐺𝑜𝑜𝑔𝑙𝑒搜索▲」
故意的,眼不見心不煩,最好回來的時候大家都睡下了。
彼時的我,腦子裡仍是那套現代人做派,在我看來,出去逛街、逛到晚上回家,再正常不過的。
藥葛羅胯下的大宛神駒,通體雪白如緞,唯有四蹄璀璨金黃,喚作「雪電雲黃」。
一個四歲女娃騎在高近丈許的神駒背上,十來歲的英俊少年護在身後,你想知道二十五歲我的感受嗎?
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我不是林黛玉,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未來更不會是。
像林黛玉那樣淒淒楚楚地等待,傷春悲秋地黯然,那樣的我,連自己都厭憎。
自從上一世萬事要追究個所以然,鑽了牛角尖,以至弄丟小命。
這一世,我下定決心。
生命的意義首先得有鮮活的生命,頂頂重要的事情,第一:活得長久;第二:活得開心。
憑什麼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得痴心絕對?
有效率的人會看看周圍,開始尋找下一個,而聰明人會早就預備好下一個。
嘿嘿,我從四歲就開始準備,會不會聰明過了頭?
「雪兒,銀杏樹看過了,長安街也逛遍了,接著我們去哪?」
藥葛羅負責操控寶馬,而我左手拿著糖葫蘆,右手舉著羊肉串。
糖葫蘆是他的,我負責不時餵他一口,羊肉串是我的,啃得滿嘴流油、津津有味。
「出城,我要在大草原上縱馬奔騰,想去哪去哪,太陽暖暖地照在身上,風呼呼地吹過我的臉頰——就是這種爽快的感覺。」
「好勒!」他雙腿一夾馬腹,策馬揚鞭,一聲長嘶,駿馬如閃電般朝出城的方向而去。
正午的秋日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山風呼嘯耳際。
駿馬矯健如龍,帶著我們仿佛踏上雲端。
風自遠山吹來,帶著木葉的清香,胸中淤積多日的悶氣立時消散,「藥哥哥,你的騎術真棒,我坐在前面感覺自己會騎馬了。」
「雪兒喜歡騎馬?」
「一個不會騎馬的人說自己喜歡騎馬,你信嗎?」
「我信,」他爽朗的笑著,雙臂將我摟得愈發緊,忽然湊到我的耳畔,低語著喃喃:「雪兒,我希望你永遠都不會騎馬。」
「為什麼?」我納悶地問。
偏頭望去,那墨藍色的瞳仁上,仿佛染上一抹煙靄般的迷離,他輕輕說著,「每當你想騎馬的時候,就會想起我。我帶你去大草原,真正的大草原,蒼天如蓋,碧草如茵,我們一起自由自在地馳騁,就像現在一樣,你喜歡嗎?」
回答他的是沉默,我也閉目冥想著。
若身後的人是適哥哥,我們一同自由自在地馳騁在天地間那該多好啊!
「你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
「啊,」從痴心妄想中驚醒過來,我立刻給他潑去一瓢涼水,「我還小,等以後長大再說。」
他吁了一聲將馬停住,飛身下馬,把我抱了下來。
我們肩並肩躺在草叢裡。
天地一片靜謐,靜得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我的心如同白羽般飄起,飛向碧空,飛向長安城,正向下探看。
看到適哥哥也騎著他的紫驄駿馬,熱娜就坐在身前,兩個人正徜徉於長安街頭,你儂我儂
樹欲靜而風不止,我越渴望寧靜,心裡越掛著他,空落落的,好像被人挖去了一塊。
「雪兒,明天我就回草原了。北地很快就要下雪,我們的部落要遷徙到很遠的地方,嗯,算下來,要到明年天氣暖和起來,我才能來大唐——要很久才能看到你,你會想念我嗎?」
「會。」
「真的?!」他激動地湊過來,溫熱的鼻息輕輕拂過我的臉頰。
我睜開眼睛,少年人輪廓分明的臉龐映入眼帘。
墨藍的眸底,映出那個小小的我,一襲玉色輕羅長裙,烏髮束起極簡潔的髮髻,羊脂般白嫩的小臉,看上去比半年前大了些,不過還是個小女孩。
二十五歲靈魂的我,面對這份純淨的情感,真摯地答,「真的——藥哥哥走了就沒人陪我出來騎馬了。」
我希望,在分別後,這個純淨的少年,心中懷揣著美好的回憶,即便那只是一段短暫的片刻,在每每想起時,卻會令他會心一笑。
千萬不要像我,理智不斷提醒自己去做個聰明人,可心裡頭卻總是想起適哥哥——愛情就是牢籠,也許從遇到那一刻起,我就成了他的囚徒。
「雪兒,自從那晚在中秋宮宴上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他斜倚在我身側,左手托著腦袋,自顧自說著。
我心不在焉地凝望著碧空,悵然問:「喜歡我什麼?宮宴上美女如雲,你居然會注意到我這個小不點兒!」
「我不知道,」他喃喃著,「阿娜說過,喜歡一個人,看到的第一眼自己就能感覺到,從此以後,你的心就只為他跳動」
他的心只為我而跳動,而我的心裡只有適哥哥。
慘了,這算什麼?三角桃花債?!
我坐起身來看向他,眉心的傷疤幾乎完全脫落,留下一道新月般淺淡的印記,我瞪了他一眼,「被我揍了還喜歡?」
「被你揍了我就更喜歡了,因為從來都沒有人敢揍我,除了我娘,你是第一個。」
我凝望著那道疤痕,杵著下巴開始研究:男人——欠揍?
從生物學角度,如果把適哥哥揍一頓,能有疫苗的奇效,從此對除我之外的女人免疫——我倒是想試試!
「藥哥哥,熱娜的婚事誰來決定?」
「當然是父汗和母親。」
我滿臉小狐狸的笑,「藥哥哥,我看熱娜也不小了(相對我),開始談婚論嫁了吧?」
「那是當然。」
「那你父汗的合格青年名單上都有些誰?」
「自然都是各個部族的王子」
「大唐皇子在那張名單上嗎?」
他的眼底一閃,反過來研究我,「中秋宮宴前沒有,但——之後,有了。」
我的模樣一定像在密謀什麼,至少我自己是這麼覺得,「你能把那張名單恢復成中秋之前嗎?」
「為什麼?」
「因為大唐皇子不適合她,」
我如兄弟般地拍了拍他的肩,「這幾日,我跟熱娜也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姐妹,為了你親愛的妹妹能夠擁有幸福的未來——千萬不能嫁給大唐皇子。這些皇子將來妻妾成群,多得不計其數,知道有多少嗎?——三千,這麼多女人為了企盼恩澤,每天爭風吃醋,互相算計,即便平均每人一次,輪到熱娜也要十年後,十年!一個女人有幾個十年?——熱娜不會幸福的。」
說著,我嘆了一口氣,甚為惋惜地搖了搖頭。
他若有所思地點頭,「在草原上,熱娜會有一個每天疼她愛她的丈夫——草原上的姑娘的確不適合嫁到中原。」
我連忙點頭,對他的悟性給予及時肯定。
「母親說過,花容月貌都是陷阱。」
「啊,」
「你是我見過最大、最深的陷阱——不過,我願意掉下去。」
看來藥哥哥雖然純淨質樸,卻也不是笨蛋。
他凝望著我,我沖他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
我的眼睛可以用明眸善睞來形容,長而密的睫毛宛若小小羽扇,尤其眨眼的時候,噗噗輕輕扇動,任誰都抵不住我錯了,有時竟把他當做小毛孩子,想要逗逗他。
其實,我只是想要掩飾自己。
年紀小小,被人比作陷阱,還是最大最深的,我豈不是成了拈酸吃醋、滿腹陰謀詭計中原女子的代言人?
我可是既聰明又可愛的小白兔。
他笨手笨腳地抓住我的手,我一愣,想要掙脫,他的臉卻紅了,一下子紅到耳根子,他輕聲道:「你呢,雪兒,嫁給你的適哥哥,你只是三千個中的一個,輪到你也是十年之後,一個女人能有幾個十年,草原上的我只愛你疼你一個!」
說話的時候,他定定望著我,墨藍色的眸底煥發光彩,「你喜歡你的適哥哥,他救過你,你們每天在一起,為了他,你甘願犯錯——甚至是駭人聽聞的錯,我很羨慕他。」
可為什麼適哥哥卻體會不到、還要讓我傷心呢?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秋陽溫熙,卻不及他的懷抱溫暖。
不知不覺中,我的頭已輕輕擱在他的胸膛上,淚水止不住地順著臉頰滑落。
突然,他的大手伸過來,粗糙卻溫熱,把我臉上的淚水擦拭乾淨,朗聲道:「我等你。」
經過城外那番告白,藥葛羅沉默了許久。
夕陽滿天,華燈初上,長安街市里已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踏入長安璀璨喧譁的夜市,我們這才下馬,將各自的心事拋擲身後,一邊逛一邊吃。
笛聲清揚,圍觀的人群不時響起熱烈的掌聲。
藥哥哥將我抱上馬背,越過擁簇的人群,朝裡面看去。
月色清輝下,一位十來歲的少年,著一襲青衫,手執白玉笛。
吹奏的時候,他含笑望著前方翩然起舞的碧衣少女,目中似融了幾分夜色,悠然中帶著淡泊。
碧衣少女峨眉淡掃,舞姿綽約,在月下、在微涼的秋風中,衣袂飄飛,更有一番出塵離世的風姿。
一曲罷,場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少女對著觀眾福了福身子,上前依序跟觀眾討要銀錢。
我從袖袋裡面掏出一百文,別以為我小就身無分文,宮裡頭可是按照縣主的用例撥過來,每個月我有一兩銀子零花錢。
剛準備好賞錢,周圍忽然響起一陣鬧哄哄的喧譁聲。
回紇人稱呼父親為阿大,母親為阿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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