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藥葛羅(二)
我的擔心是多餘的,那傢伙是個高手。▲𝐺𝑜𝑜𝑔𝑙𝑒搜索▲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我不知道他怎麼察覺的,在我聽來,蓮子飛彈正悄無聲息地奔向他。
在那一瞬,我的心半吊著,暗暗擔心這位回紇王子會被打成瞎眼殘廢。
可高手的耳朵比藏羚羊還靈敏,覺察異樣,長劍收回,挽起一道劍花,啪嗒一聲,一粒蓮子彈飛出去。
可我那是連環殺,第二擊如電而至,「噗」的一聲悶響,直接打在他腦門上,一個血印子。
我心裡一哆嗦,「啊」了一聲,連忙把嘴捂上。
耳畔傳來一聲厲喝,「雪兒——」
那是父王的聲音,他從來都是溫文爾雅,從沒大聲對過誰,這次完了。
轉頭望去,殿下和回紇可汗就站在身後不遠處。
正好把我乾的「好」事盡收眼底,我知道自己闖禍了,這可是嚴重的外交事件——偷襲回紇王子。
嚇死了,我的心臟怦怦跳著,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一副虔心低頭認罪的模樣。
卻不悔,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適哥哥受傷,即便受辱也不可以!
周圍一片靜寂,所有的娃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匆匆斂住心神,努力醞釀了一番害怕、悔恨、自責的心緒,我終於緩緩抬起頭,大眼睛裡盈滿淚水,狠咬唇,讓那抹刺痛激發出楚楚可憐的悲壯,「父王,嗚嗚嗚雪兒錯了」
父王用複雜的眼神凝望著我。
突然發現心目中的乖孩子不乖,他愣住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如果是偲哥哥,父王有一套純熟的臭罵對付他,可現在,面前是一隻雪白可愛的小白兔,而且還是眼淚汪汪的小白兔。
他盯著我,滿臉的難以置信,因為每次闖禍我都跟偲哥哥、連哥哥在一起。
所有的壞事,諸如把哪個院子的八哥打死,把欺軟怕硬的宮人臉打出血默認都是那兩個調皮蛋乾的,他從來不知道我會使彈弓,而且還賊准。
秋日的陽光亮得晃眼,眼睛酸澀,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眼淚水即將告罄。
父王看看適哥哥,又看看我,心中已瞭然,嘆了口氣,轉眸望向可汗,「大汗,雪兒平日裡很乖巧,不想今日如此頑劣,我一定好好懲罰她。」
偏頭對向我,沉聲喝道:「還不趕緊給藥葛羅王子道歉。」
我忙不迭地望向藥葛羅,眼淚如泉水般湧出,「藥葛羅,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藥葛羅已立在眼前,我抬手用衣袖將淚水拭去,在漸清晰的仰望視野中,他給我四大天王的既視感,只是腦門上的血印破了一層皮,冒著血珠子,就像開了第三隻眼,跟二郎神楊戩很是神似。
此刻的我,處於極度的痛苦當中。
那是一種想笑不能笑,還得裝出一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模樣的痛苦。
匆忙垂下腦袋,這樣就沒人能夠發現我扭曲的面部表情。
「殿下可養過小狗?」
只聽可汗操著不太流利的漢話說道。
「院子裡倒是養著一隻。」
「那隻小狗會在屋裡拉屎嗎?」
「小的時候會,後來訓練過幾次,學乖了,現在它都是自己跑到花園裡面解決。」
「在草原上,狗是我們的好夥伴。」
他居然跟殿下聊起了小狗,從他的話語中,我尋覓著自己跟在屋裡拉屎小狗之間的共同點。
不過我很快就知道了。
「殿下,小狗犯錯誤,比如在屋裡拉屎,你生氣嗎?」
「我倒是不生氣,那只是一條狗,不懂事。」
「那殿下怎麼做的呢?」
「我會罵它,抵著它的鼻子在大小便上來回蹭,然後揍它幾下。」
「這樣有效果?」
「當然,我罵它,它就知道自己惹麻煩了。我把它的鼻子按在大便上蹭幾下,它就明白麻煩是什麼,接著,我再打它幾下,它就長記性了。所以,它很快就明白不能在屋子裡大小便。」
「殿下,你覺得如果不打它行嗎?」
「光罵它就是浪費口舌,還得盯著它,下次再犯,打得更厲害,這樣沒幾次,它就學聰明了。」
我聽著他們倆的對話,對照著自己,我已經被罵過了,知道自己惹了麻煩,而且也知道麻煩是什麼,剩下的問題就是長記性——不用打我也能長記性!
我笑不起來了。
哭喪個臉,望向殿下,望向可汗,望向藥葛羅,巴巴地,等著父王找人來胖揍我一頓。
父王無奈,「來人,把雪兒帶下去,打十個板子。」
「求父王饒了雪兒」我的好友們稀里嘩啦跪倒一地,適哥哥就跪在我身旁,右邊是偲哥哥、邈哥哥、連哥哥總之,除了回紇人,大家都跪下替我求情。
「此事因適兒而起,若一定要打,就責打適兒。」
「父王,雪兒用的是我的彈弓,打偲兒吧。」
我好感動。
心中生出萬丈豪情,沒有剛才那麼怕了,「父王,是雪兒頑皮,一人做事一人當,求父王不要責怪適哥哥和偲哥哥,都是雪兒不好。」
藥葛羅疾步上前,跪倒在地,「父汗,雪兒尚小,孩兒不願意再追究此事,求父汗原諒雪兒。」
父王鬆了一口氣,「大汗,你看」
可汗鷹眸深邃,眼底的怒氣瞬即消失,看向我們時,裡面多了幾分看不清晰的深意。
他咧開嘴笑了笑,「這麼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一板就散架了,更別說十大板。唉,都是些孩子,看上去他們倒是投緣,你們漢人有句俗話說得好,『不打不相識』,這些孩子在一起玩鬧,我們大人就不湊熱鬧了。」
他話鋒一轉,「聽說我今日要過來,這兩個孩子就吵嚷著,一定要跟來會一會大唐的皇子公主,我們七日後離開長安,殿下如若不棄,能否讓熱娜和藥葛羅在府中小住幾日,好與這些孩子們親近親近,殿下覺得如何?」
殿下欣然應允。
我琢磨著這是個坑,蹙眉望向熱娜。
那張妖媚的俏臉宛若春花怒放,站在他老爹身後,望向適哥哥的碧瞳,顧盼生輝。
我心裡開始嘣髒字,如果後面天天看到她像蒼蠅一樣圍著適哥哥打轉,還不如現在給我屁股上來十板子痛快呢!
手裡握緊彈弓,心裡憋著鬼主意。
父王瞅著我,輕蹙起眉,大概又看出我蠢蠢欲動、不長記性的苗頭,「雪兒,今日這板子是免了,但該罰還得罰。」
「啊,」
「今晚沒有飯吃,在祠堂裡面跪著面壁思過。」
祠堂,我立馬腦補出一幅畫面,一張供桌,祖宗十八代的木牌子,前面供著長明火。
凝眉思索,若是在公元二千三百年,我認為靈魂與身體是不可分割的整體,靈魂隨著身體的消亡而不復存在——可現在,那鬼地方很有可能真有祖宗十八代準備教訓我。
我咬著唇,正尋思著怎麼撒個嬌,只聽父王沉聲道:「你們誰也不許給雪兒送吃的,來人,把她給我帶下去。」
兩名太監上前,一個像捉小雞般將我撈到懷中,另外一個緊隨其後像是護法。
我扭過頭去,依依不捨地望向身後的好友們,那一雙雙眼睛愕然、悲傷、凝重地凝望著我,感覺像是一場訣別,適哥哥、偲哥哥竹林,美好而溫暖的他們漸漸遠去,消失。
剎那間,我意識到了孤獨。
這種感覺在我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時真切感受過,眼淚再次傾涌而出,視野一片模糊,我傷心無助地趴在太監肩上痛哭起來。
上一世的我,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旅行我已習慣孤獨,最擅長自言自語。
我習慣陌生的環境,習慣與人保持距離,因為偶然遇到的一張張臉,十個裡面有六個機器人。
總覺得機器都是些被程式設計師操縱的傢伙,如果他們的智能內核來自於同一家製造商,連說的笑話都一個樣,對於那些個能讓程式設計師笑一次、笑兩次甚至一直笑下去的笑話,我聽完只能皺皺眉。
可自從來遇到適哥哥,我遠離了孤獨,孤獨遠離了我,突然間的孤獨,我反倒不適應了。
抱著我的太監嘆了一口氣,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小祖宗,現在知道怕了?那回紇王子,就是當今聖上,都不會動他一個手指頭。你居然把他的腦門給敲破了!唉,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話又說回來,他差點傷了大皇子,我也想揍他,可誰敢呢?!」
這話聽著不知道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但我莫名覺得自己成了敢為天下先的「巾幗英雄」,比皇帝爺爺還厲害。
後面的太監年紀稍微大一些,安慰我道:「沒被打板子已是大幸了,十大板子拍在屁股上,」說到這,他嘖嘖搖頭,那副神情足以讓我領教打板子的效用,「保管讓你一個月內落不了地。」
他們倒是經驗豐富,我哆嗦了一下,「福公公,板子有多大?」
走在後面的福公公,抬眉看著我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得了,皮又癢了,想要見識一下是吧?自從跟著殿下搬進這個院子,就沒哪個皇子公主被打過板子,你差點就成了第一個!」
我吐了吐舌頭,「那去祠堂裡面壁思過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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