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雨清冷。

在這個原本就不適合出門的晚上，一陣陰冷的風吹過一座清靈淡幽的公墓。

四處一片漆黑，別說的燈火，鬼火都沒有一朵。

林修齊和司空素晴站在一座墓碑前，是林家怡和林山的墓，上面刻著他們的名字，而去世的時間果然是同一天。

雨夜中的墓地讓人覺得恐怖，修士卻不在其列，對於林修齊而言，一切都很清晰。

無論是天空中點滴而下的小雨，還是墓碑側邊迎風飄搖的小草，又或是……33年來的記憶。

人很奇怪，只要知道對方尚在人世，縱使遠隔萬里，永不相見，也不會覺得什麼，一旦得知對方去世，就會緊緊抓住回憶中的點點滴滴，不知是為了緬懷逝者，還是為了安慰自己。

在林修齊的記憶里，父母沒有過年輕的樣子，畢竟收養他的時候，二老已經年過半百。

所幸林修齊的性格有點沒心沒肺，也沒有太過留意這些，所以童年、少年、青年時代過的還算正常。

此刻想起的也都是生活中的一些小事，也只有此刻他才發現記憶中的自己自幼就沒有經常陪伴父母，並非是喜歡和朋友、同學出去玩耍，也不是沉迷於網路或是其他愛好，只是大部分時間單純地在獨處，在想一些有的沒的，甚至想在記憶中搜索幾個與父母親近的清晰畫面都沒有，好像他們真真正正的只是生命中的過客。

若是成為修士之後才會如此，倒也情有可原，但為什麼從小開始就是這樣呢？

怪不得自己坦白修士身份時，父親拉著他聊天，說是第一次這樣說話。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覺得自己不孝，就像是一直在默默的陪伴，只不過不是圍前圍后而已。

「修齊！你別太傷心！」

「其實……還好！他們已經80多歲了，壽元本就不多，年輕時婚姻被反對，還被情敵暗中傷害，親生兒子也早早離世了，一生過得都不算順利，最後這一段時間只是為了讓我安心才回了林家，他們一定很不適應，畢竟過了一輩子普通人的生活，或許同一天離開也算是一種幸運吧。」

林修齊的語氣很平緩，眼淚卻順著臉頰和鼻翼不停地流下，本人彷彿全然不知。

「嗯！我父母也是這樣！」

「現在咱倆都沒爹沒娘了！」

「你還有我！」

「你這是占我便宜啊！」

「啊？」

司空素晴本是想安慰林修齊，順口說出的這句話，也沒多想。

「其實……」

「嗯？」

林修齊神色一動，右手一閃，以食指和中指夾住一根黑色的飛針，竟然是一件一階元器。

「嘭！」

二人眼前的墓地炸開，姬幽臣聞聲而來，他不願意見到這種哀傷的場面，一直等在公墓之外，沒想到出現了異動。

「發生了什麼？」

「師父您看這跟針！」

「這是……刺星宮的裂地針！」

「刺星宮！」

一團閃閃發光的青煙從林修齊父母的墓地中升起，化作一個青袍老者，老者相貌普通，看上去和天天遛鳥的老大爺一般無二，也感知不到任何修為。

「林修齊！初次見面！老夫是刺星宮五長老！竟然能擋住老夫的裂地針，果然名不虛傳！」

林修齊盯著這個老者，覺得事情或許比他想得更複雜一些，他伸手摸了摸老者的衣服，果然只是一道虛影。

與當初秦通明喚出的虛影不同，這個虛影沒有任何攻擊性。

「老傢伙長得挺帥嘛！」林修齊隨口說道。

「嘿嘿！你罵老夫也是徒勞！」老者驢唇不對馬嘴地說道。

林修齊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只是一段錄像，掃興！」

他隨手將墓地復原，炸開的石碑完好如初，一切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多了一個老者的虛影。

「沒錯！就是老夫殺了你的父母！」

此言一出，司空素晴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狂暴，連姬幽臣的目光都冷了下來，林修齊卻絲毫沒有變化。

「至於原因，你應該很清楚！你廢了老夫的刺客團，殺了老夫最精良的手下，老夫只殺兩個凡人，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老者的語氣平和，像是在聊家常一樣。

「確實應該謝謝你！」

老者忽然得意地一笑，略顯興奮地說道：「你再怎麼罵也是無用，只能證明你的無能，連生身父母都無法保護！」

「唉！這老頭猜別人說話的能力怎麼和鬧著玩兒似的！」

「老夫希望你能來報仇，但前提是你能活著走到老夫面前。」

「你想什麼呢！要去也是飛著去，誰會走去！」

老者的眼神充滿了挑釁和不屑，大聲說道：「哭吧！憎恨吧！你永遠也報不了仇，老夫就是你永遠的夢靨，永遠的心魔！」

「你是播音主持出身嗎？還是當過傳銷頭子？怎麼還喊上口號了！」

老者的身影漸漸消失，林修齊手中的裂地針被接到命令的小器靈吃掉了核心，已經碎掉了。

司空素晴看著林修齊與一個虛影互動的樣子，心中有些擔心，父母離世理應極度悲傷，有人在此時炸了父母的墓，還自稱是兇手，換作是誰都會暴怒，但林修齊卻像是什麼事都沒一樣。

「修齊！你沒事吧！」

「沒事！」

「真的沒事？你怎麼這麼冷靜！」

「那……我應該是什麼樣？大哭大鬧？大喊大叫？詛咒刺星宮？」

「你若是那樣，我還放心一點！」

「沒必要！能動手何必動嘴呢！我已經決定將刺星宮滅門了，多說話太累！」

司空素晴承認林修齊的話有道理，但這種反應依然讓她很擔心，反而是姬幽臣滿意地點了點頭，情緒波動之時最容易做出錯誤決定，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沒想到林修齊年紀輕輕竟然如此隱忍。

現在想來，若是先前狂殺凡人必然會引起一些人的口誅筆伐，最終或許會結盟圍剿，反而是林修齊的處理方式更穩妥一些。

「師父！有一件事讓我有些疑惑，想請教一下！」

「說！」

「許多修士都會勸別人不要樹敵太多，但我不動手，對方卻毫無顧忌，難道就不能有點自覺性，發現對方放了自己一馬就稍微收斂點嗎？」

司空素晴聽道林修齊的話，同樣有些疑惑，好像自己也不太會處理這種情況。

「哈哈哈哈哈！」

夜晚的墓地傳出了一陣放肆的笑聲，嚇得剛剛準備查看墓地情況的守墓人從桌子里拿出了準備已久的辭職信，看了又看。

「師父！你笑什麼？我沒和你開玩笑！」

「正因為你是認真的，為師才覺得好笑！雖然為師第一次來凡間，但看到你家裡那一幕，也大概可以猜到凡人的生活方式！你是不是覺得凡人低調行事，積攢人脈，避免得罪人是保護自己的好方法，結果到了修仙界就不適用了？」

「有點這個意思！」

「你見到的凡人都只是凡人中的底層，無論是在凡間還是在修仙界，真正掌握力量的人是絕對不會心軟的，你的忍讓和所謂的體諒在敵人面前只是軟弱，若要別人顧忌，若想別人懼怕，只有殺！殺到他們膽戰心驚！殺到他們坐立不安！殺得人頭滾滾，天怒人怨！只有這樣才能震懾住對方，才有體諒和自覺！」

「聽起來和野獸差不多！」

「你以為強者會跟你講道理？能夠直接抹殺你，誰會在意你是不是正確的，活下來的就是正確的！」

「雖然我不太喜歡這種做法，但歷史上好像都是這樣做的，大殺四方之後寫史書的時候再美化自己一下！」

「就是這樣！」

「順便問一句，師父你殺過多少人？」

「太多了！滅門屠宗的事兒為師經常干！」

「我去！你是個大暴徒啊！」

「所以呢？你看那軒轅松波見到為師多興奮？」

「師父，你連小孩都殺？」

「你覺得孩子是無辜的？」

「雖然不是不能理解你想斬草除根，免除後患的做法，但孩子……」

「你錯了！孩子也不是無辜的！」

「因為是仇人的血脈？」

「不！孩子也有罪！你的仇人用從你那裡奪來的東西養育自己的孩子，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搶奪之上，仇人的孩子用了我的資源去提升修為，所以我就要收回他的修為，而被廢了修為的孩子絕對會詛咒你，嫉恨你奪走了他的一切，所以他也要死！」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沒辦法反駁！」

「為師問你，若是為師告訴你，兩儀天功是為師殺人越貨得來的，現在有人來報仇，要廢了你的修為或是清除你的記憶，你願意嗎？」

「不願意！」

「這就是了！是非對錯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不同人的心裡總會有不同的答案，唯一不變的是……每個人都是自私的，既然大家都為自己考慮，誰拳頭大就聽誰的，不正常嗎？」

「師父！和合宮是不是邪教啊？」

「滾蛋！」

「我覺得您說得有道理，但我未必做得到！」

「那有什麼？人和人本就不同，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我等修士所堅持的信念，終有一日會變成自己的道。或許這些話對你來說言之尚早，但修士若不能確定自己的道，修鍊之路絕不會走得太遠！」

林修齊好像明白了什麼，卻又覺得有些糊塗，「道」對他而言太遙遠了。

司空素晴忽然扯了扯他的衣服，表情有些複雜，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你也不明白什麼道？沒事！我也不懂！」

「不是的！修齊！傳承之地要開啟了！你現在的狀態……要去嗎？」

「當然了！」

「慢著！」姬幽臣淡淡地說道：「在返回之前，你要告訴為師，準備如何對付秦家？」

「嗯……我不想滅門！」

「婦人之仁！」

「我覺得把秦通玄和那些元嬰修士殺了就行，其他的廢了修為，讓他們發個心魔大誓，簽個靈魂契約，再來兩層詛咒，然後當勞動力也不錯！」

「聽你這麼說，為師就放心了！」

姬幽臣不禁心想，這個是陰貨啊！殺人誅心還得賣身！還好是老夫的徒弟！

對於林修齊而言，沉浸在悲傷之中很可能消沉很久，但秦家和刺星宮不會停止出手。

三人離開公墓，林修齊忽然露出了笑容，心中暗道：「看來我還是太溫和了，既然大家都這麼喜歡玩大的，就好好玩一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