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閃耀，烏篷船頭。
夏鳴、魏巉兩人，相對而坐。
魏巉那雙晦暗的眼睛，緊緊盯著對面的夏鳴。
「夏鳴，接下來我和你說的事情，你可千萬要記牢……用心去聽，用心去記。」
看著神情嚴肅的魏巉，夏鳴緩緩挺直了脊樑，放正態度，不敢有絲毫的敷衍。
「魏師請說，小子定當用心去聽。」
目光凝緊之際，魏巉的語氣也悄然變得低沉起來。
「夏鳴……你可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世代之尊？」
「魏師，夏鳴記得，三代世代，窮盡人族造化之血，最終成就了第十步的仙魔，他們是仙魔時代的開拓者。」
「唉……」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魏巉繼而說道：「夏鳴啊，夏鳴，其實嚴格來說，世代們失敗了……」
「他們開創的不是輝煌的仙魔紀元，而是一個罪惡的無盡大世！」
於夏鳴那震驚的目光中，魏巉開始了他的講述。
……
世代之尊，窮盡了人族的造化之血。
世代之能力，超越凡人之想像，三代登天，簡直奇蹟。
世代啊，世代。
他們確實走出了仙、魔兩條登天之路。
可是世代又有幾個善終的呢？
世代造化鍾靈，優點、缺點於他們的身上都會被無盡放大。
成就了仙魔之後，世代方才發現那個殘忍的真相。
無論是仙還是魔……都是死路一條。
追溯根本，乃是天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而那遁去的【一】，便是一切造化的所在。
沒有它，便不得超脫啊，哪怕是仙魔、荒尊也只是苟活罷了。
大道殘缺，任何人都別想逃……
仙魔又算什麼？
魔修體魄肉身，肉身煌煌，神魂難馭，肉身氣血又成了欲望滋生的土壤。
無奈之下，魔只能以極端的執念，統御諸欲，長此以往，神智淪喪，惟有魔念歷久彌新。
極端之念，妖邪至極，不為世存，所以，魔的盡頭便是妖，人人誅殺的妖。
魔如此，仙也沒好到哪裡去。
仙重神魂，欲求神魂之超脫，摒棄血肉之牽掛。
神魂出塵，元嬰重生，魂如神明，遺世獨立，再無肉身可以承載。
肉身如柴薪，神魂似火焰，離開了肉身，神魂也會逐漸消滅。
據說，仙人也曾效仿世代，找尋能夠承載神魂的軀殼。
結果自然是失敗了，再然後，仙洲便出現了。
仙人以仙洲充裕肉身，以仙洲維繫神魂，又以大世之血，滋潤仙軀，以圖不朽。
大世之血，灼灼如湯，雖名曰大世之血，實則乃是生民的氣運，萬物之死生。
一人之軀，千萬萬人養之，這便是仙。
然，仙洲覆滅，仙軀崩滅，仙魂無所寄託。
所謂的仙也就成了鬼，靠著山河地氣、天地靈寶活著的鬼。
所以，仙與魔都是絕路。
他們開啟的乃是一個無盡罪惡的大世！
魔放縱慾望，殘殺生民，仙圈地為洲，愚昧眾生，以靈氣豢養修士，以圖大世氣血，卻又標榜人族之光，仙與魔互相爭鬥，更是消耗了大量的人族精英，所謂仙魔，只是欺世盜名的屠夫！
……
「他們在騙！他們在偷人族的未來！」
「長此以往，人族的造化之血將會窮盡於仙魔手中！」
「幾個老不死的為了穩固自己的權威，不惜將整個人族拖入無盡深淵！」
「夏鳴！你說！難道仙人不該死嗎！？」
「夏鳴！仙不該殺嗎？」
……
看著魏巉那雙灼熱的目光，夏鳴先是愣怔，繼而又死死握緊了拳頭。
仙人的問題，夏鳴先不考慮，他想到了一個更為可怕的事情。
聽著魏巉的講述，夏鳴又回想起了之前的記憶。
【仙路有鬼，神魂有變……】
【仙路有鬼，魔道有妖……我們難逃宿命……】
【仙路有鬼，莫要成仙，仙路已盡，成仙乃是陷阱！】
……
各種聲音迴響於耳畔，瞳孔收緊之際，夏鳴眼中血絲急速攀織。
仙路有鬼？魔道有妖？
仙魔同修，妖鬼齊至？
馬馬的！
不！不不不！我不信！
一定不是這樣的！我不相信！
死死握緊拳頭，夏鳴眼中寫滿了不甘。
「魏師！若是兼顧肉身、神魂！仙魔同修呢？以仙魂統御魔軀，是不是行得通？」
「夏鳴啊……夏鳴……痴兒啊……」
無奈一笑，魏巉繼續說道。
「肉身過度壯大，篤修魔道，欲望滋生，你的執念會變成心魔的……」
「夏鳴啊，夏鳴，你如此聰慧，你難道猜不到為什麼心魔叫做心魔嗎？」
「神魂壯大，心魔也會跟著一起壯大，等到心魔壯大到了一定程度，你真的能分得清你到底是誰？」
聽到這裡，夏鳴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夏鳴眼角抽搐的時候，魏巉還在繼續著他的講述。
「夏鳴，到了那時，你的心魔會比你更像夏鳴的，他敢愛敢恨，敢做你不敢做的事情。」
「他知道你的一切，他比你更像是一個人！你在拋棄七情六慾，你在修仙，而他在修人。」
「你不要和我說什麼提前發現心魔，等你發現的時候，其實已經晚了，要麼他殺了你，他成為魔。要麼你殺了他，你還是魔，因為你殺掉他的同時，新的執念又在醞釀，你最終也會成為魔，不光如此，若是你的神魂太強，神魂相爭，也會反映到肉身之上，即便是你贏了，你得到的也只是一個殘破的身軀。」
「所以說，仙魔同修……死路一條。」
魏巉將話說完，夏鳴的小臉都有些泛白了。
他想到了趙流澈。
心魔趙流澈。
【我想成仙，我羨慕大觀趙玖，那趙流澈便是我內心的執念！】
【因為我，他鑽入了天外天，因為我說吃啥補啥，他便吃了仙人殘魂！】
【這下子都能說得通了！我踏馬的徹底悟了！】
【趙流澈想成仙！他想占據我的身體！】
念頭通達之際，夏鳴冷汗涔涔。
「還好……還好……還好我將他關在了天外天……」
「最好……最好……那群魔頭將他給殺了！」
「不不不！夏鳴！你怎麼能如此僥倖呢！」
「我們得想辦法！想辦法殺了他！」
「趙流澈必須死！」
聽著夏鳴的心聲，中丹田內的小毛驢緩緩停了下來。
用力拍了拍腦袋，望著頭頂的猩紅齒輪，阿吞有些迷茫了。
【主人……到底是什麼啊？】
【魔……還是妖……亦或者是妖魔？】
【唉，不管了，我得仔細想想，這附近有什麼老相識……】
【我得想辦法出去！我也要拍馬屁！馬馬的！】
阿吞思慮之際，上丹田內的群鶴，此刻也有些反應不正常。
【老大，我怎麼有點迷糊……】
群鶴聞聲看向鶴九。
【老大……趙流澈就是夏鳴……夏鳴就是趙流澈…】
【他們一個是仙，一個是魔，到底誰是仙，誰又是魔？】
【我們真的分得清嗎……】
鶴九話未說完，鶴六、鶴七、鶴八直接圍了過來。
這還不算完，中間趴著的重陽兒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呔！你個養不熟的老九！老大第一個帶你回來，你竟敢懷疑老大？】
【整天趙流澈！夏鳴的！呸！老大早就說了！那只是一個名字！】
【我踏馬的看你才是趙流澈！你才是魔！你個魔鶴！】
【之前的那些仙人只知道欺負我們，騎著我們耀武揚威！他們甚至都沒有抱過我們！老九！你真的該死啊！他們都死了，你還忘不了他們？我只知道老大對我們好！老大什麼都想著我們！老大願意和我們稱兄道弟，他甚至都沒動用過青蒼權柄！強迫我們做過什麼！你難道忘了老大為了救我們付出了什麼？！】
【老大既不是仙！也不是魔！他是我們仙鶴的真仙！我今日便讓你好好長長記性！你以後再敢提什麼仙魔之論，別怪我不講同巢之情了！兄弟們！干它！拔光它的羽翼，給老大做一件白羽鶴氅！】
當看到鶴二也緩緩走來的時候，鶴九慌了。
【大哥！大哥救我！】
面對著鶴九的請求，鶴大卻陷入了糾結。
剛才鶴六的話著實觸動了它的內心，想到夏鳴的擁抱，鶴大猶豫了。
眼瞅著鶴大坐視不理，鶴九直接騰空而起。
它知道……此間唯一的生機便是夏鳴！
【老大！老大一定會救我的！】
只是沒等鶴九遁出上丹田，重陽已經一口咬住了它的尾巴。
重陽用力一甩，鶴九又被拋回了群鶴的包圍圈。
【老大！大哥救我啊！】
【嘎嘎嘎！叫吧！叫吧！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嘎嘎嘎！呱呱！】
看著眼前的混亂場景，蜷縮著身子的重陽兒緩緩閉上了眼睛。
除了夏鳴，重陽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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