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十指相纏,並肩白首
夜色深沉,屋內一點燭光,在黑暗中散發出黃白色的光芒,照在房間內,如同有溫柔的手,撫在一躺一坐的兩人的身上。
房間內一片寂靜,在這安靜的夜晚,只有兩個人的心臟跳動聲,不時傳來。
天色益晚,深夜寒冷,一陣風突然吹進屋子,劉秀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似乎是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他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在一瞬間,劉秀感到自己渾身像是要散了架一般,痛不可擋,最後眼前一黑,竟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鮮血如同彭開的霧花,在燭光下散發出燦爛的鮮紅,漫天飛舞,飄落到溫雅的身上,散落在她的臉上。
溫雅潔白的面頰上被血珠侵染,在昏黃的燭光下,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麗。
劉秀見狀眉頭一皺,站起身來,伸手過去想要將她臉上血滴拭去,可是剛邁步子,還沒走遠,就覺得頭重腳輕,接著整個世界都旋轉起來,眼前景物逐漸模糊。
劉秀踉蹌幾步,甩了甩頭,但穩不住身子,一個站穩,猛地摔倒在地。
隨後耳旁,隱隱約約聽到開門聲、又有婢女高喊太醫的聲音,但聽來恍然如夢,十分遙遠。
好在身上刻骨銘心的痛疼,似乎也逐漸遠去。
有一種難得的輕鬆。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一直在黑暗中不曾醒來。
好像已經過了好幾天,但對劉秀而言卻像是時光停滯,永遠沉湎於黑暗中,陶醉在自己孤獨的世界里,見不到一點光亮。
就像小時候,過往歲月中,自己雙臂抱膝,垂頭在腿.縫之間,一個人孤獨的看著腳下的黑暗,日復一日,重複過往。
那時候的自己,就像現在這樣,在黑暗中不可自拔。
那是內心深處,對於黑暗的渴望和依賴,彷彿只有孤獨的黑暗中,才有自己永久的歸宿。
他不願意從黑暗中走出來。
直到耳邊有熟悉的聲音響起,那是印在腦海深處,不可磨滅的印記!
他掙扎著睜開雙眼,恍惚間看到一個清艷美麗的女子,正面色蒼白,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己。
在她嘴裡,正喃喃細語,低聲喚著劉秀的名字。
在一瞬間,劉秀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如雷般響亮,溫雅醒了!
他看著溫雅,聽著她的呼吸,心中一動,竟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坐了起來,就要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話訴幾日「離別」痛楚!
然而溫雅盯著他,眉頭一皺,身子一閃竟躲過了他的懷抱。
有兩個婢女見狀,下意識就要上前說話,卻被身邊人拉了一下,她倆互相對視一眼,終於還是各自嘆了口氣,退了回去。
房間內一片安靜。
終於,劉秀皺著眉頭坐直身子,看著溫雅,低聲問道:
「雅兒,你怎麼了?」
溫雅聽到「雅兒」二字,身子一顫,秀眉皺的更深了,眼中異芒一閃,但很快又陷入迷茫之中,彷彿在瞬間又陷入回憶之中。
雅兒,她在嘴裡低聲念了一遍,在抬頭時,劉秀從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種難言的陌生。
他心中一寒,忍著身上還沒褪盡的劇痛,抓住溫雅的雙肩,一臉焦急的看著溫雅,想要在她的臉上在尋到一點蛛絲馬跡,看她是否真的忘了自己。
他的目光在溫雅的臉上,一點點的掃過,心卻漸漸沉入深深的谷底之內。
雖然內心深處不願意承認,但心中一陣巨大失落,還是壓得他踹不過氣來。
獨行一世,終於有人陪伴左右,想著十指相纏,並肩行走,直到容顏蒼老,白首一生。
可是如今佳人撒手,不在你相陪,前行漫漫,一眼望不到盡頭,讓自己如何能夠走得下去!
他心中突然劇痛,按住溫雅雙肩的手隨即加重了力氣。
溫雅吃痛,秀眉一皺,身子扭動後退,想要擺脫劉秀,但當她看到劉秀痛苦的目光時,不知怎麼突然覺得瞬間心痛,腦中記憶如風一般飄過,迎面撲來,自己猝不及防,急忙伸手去抓,但握拳雙手再度張開,卻發現裡面空無一物!
只抓住了眼前這個男人憔悴的面孔,還有他的名字,劉秀!
那是印在腦中深處,永不磨滅的記憶,那是她此生唯一的守候,即使可以忘了整個天下,也永遠記得這個名字,和他那溫柔的目光,關切的面孔!
不知何時,溫雅已經淚流滿面。
大廳中,一片寂靜。
溫雅此刻,沉默下去,不再掙扎,劉秀盯著她,眼中有莫名的欣喜一閃而過。
瞥眼看到窗外,只見外面藍天無垠,遼遠開闊,但每天的這個時候,太陽卻永遠呆在那個位置,不曾變過。
即使周邊雲來雨去,霧散重聚,它依舊呆在那裡,普照大地!
秋季漸深,風不停歇,天氣逐漸冷了下來,窗外樹木,葉已發黃,滿園的柳絮隨風飛舞,亂入人眼。
不遠處,還有不知名的鳥叫蟲鳴。
劉秀恍惚間有些失神,突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自己常會坐在窗前,看漫天柳絮紛飛,聽遠處鳥鳴聲聲。
他眉頭一皺,下意識向西方看了一眼,不知此刻洛京城內,變成了什麼樣子。
再過幾天,她就該到了吧?
就在這時,對面的溫雅突然輕聲開口,溫柔的問了一句:
「秀,你在想什麼呢?」
劉秀身子一震,霍然轉頭,心中狂喜,在那一刻,他心中騰起的火焰幾乎灼傷了自己!
他突然感到嘴裡發乾,看著溫雅臉上的溫柔,良久,才輕咳一聲,笑了笑,道:
「你,都想起來了?」
溫雅看著劉秀因興奮而變紅的臉,下意識咬了咬嘴唇,在劉秀殷切目光的注視下,搖了搖頭,輕聲回道:
「我只記起來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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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晴,不時有風吹來,天終於開始冷了。
雲州城外,大軍營寨。
隱軍總兵梁劍負手而立,站在軍營門口,迎著山谷處吹來的風,面色凝重,沉默不語。
不知東平城內,是什麼情況,衛王還是如之前那般殘忍無道么?
他眼色一暗,下意識搖了搖頭,再見衛王,就是以投敵叛逆的身份了。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這般想著。
突然,一股冷風撲面而來,他猛地驚醒,自嘲的搖了搖頭,看著天空,在前天一場雨後,就一直晴空萬里,彷彿再也不會有陰雲密布。
就在他陷入感慨境地,不能自拔之時,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將他拉回現實,他眉頭一皺,面色恢復平靜,轉過頭來,看著來人,一個傳令兵,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
見梁劍回頭,士兵加快速度緊趕幾步,到他跟前之後,躬身行禮,低聲道:
「啟稟將軍,東平使者已經在路上,不一會就要到了。」
梁劍聽后深吸口氣,點了點頭道:
「直接帶他到軍營見我。」
士兵一愣,詫道:
「將軍難道不去迎接他嗎?」
梁劍剛要搖頭,又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一般,神情一變,問道:
「你可知道來者何人?」
士兵撓了撓頭,想了片刻之後,回道:
「小人聽說此人名叫馮浩。」
梁劍突然眼角一跳,笑了起來,轉頭看向北方,東平城的方向,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向士兵說話,只是恰好有風,將他低語聲吹散,以致士兵沒有聽清楚他的那句:
「大好江山,徹底斷送他人手,王爺心中可曾有過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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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浩一行車駕甚急,在梁劍得到消息不久,便趕到了雲州城外,隱軍軍寨之中。
因為得到梁劍的命令,軍營隱軍對馮浩車駕並不盤查,直接放行,馮浩進入軍營,一路直行,不久之後,便到了軍營主寨,梁劍帳前。
在士兵指引下,馮浩踏步而入,剛剛進門,就見梁劍微微一笑,對他身後的士兵擺了擺手,眾人會意,躬身退下。
馮浩見狀,冷哼一聲,也不打招呼,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水灌了幾口之後,愜意的出了口氣。
梁劍見狀惋惜搖頭,苦笑道:
「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茶葉,珍藏多年,一直不捨得喝的......」
話音未落,就聽馮浩喘著粗氣,擺了擺手,罵道:
「你他娘的少和我說這種話,老子一路顛簸,身子都快震散了,你他娘的若真有心,就該去迎我,而不是讓老子千里迢迢而來,搞得像是覲見皇帝似的。」
梁劍微微一笑,在馮浩面前坐下,道:
「你趕的這麼急,肯定是奉了王爺秘令要宣,我也就不搞那些花哨的繁文縟節,太耽誤時間,若因為這個,誤了王爺的大事,王爺怪罪下來,你我腦袋不保,所以就勞駕馮大人辛苦,況且大人車駕直入我大軍營帳,一路旁若無人,毫無阻攔,就是當今天子前來,也無此待遇,可見我對馮大人關切之真,天地可鑒。」
馮浩渴的辛苦,見茶杯喝水太慢,直接拿起茶壺喝了起來,不過瞬間就將壺中水喝的一乾二淨。
見沒有水了,馮浩這才心滿意足的抹了抹嘴唇,理也不理梁劍一臉心痛的表情,冷笑道:
「你他娘的少和我廢話,我的確奉衛王命令而來,但我千里奔襲前來找你,卻並非是為了給衛王傳遞消息。」
梁劍眉頭一皺,道:
「那馮將軍您是......」
馮浩淡淡一笑,並不回答,他目光一閃,微微一笑,低聲問道:
「聽說你投靠了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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