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人心叵測
此刻,遠方高處,山頂之上。
衛王特使鄭有良站在那裡,靜靜眺望,看著山腳盆地,仙景村中,士兵仗劍圍困百姓,劍光映日,一片慘白。
此刻他的眼中隱隱有些期待,就等著狼入羊群,等著片刻后鮮血橫流,血腥瀰漫的場面。
雖然相隔甚遠,看不真切,但是內心那種對於嗜血的渴望,衝擊著他的頭腦,讓他的雙手忍不住輕輕顫抖,只等著李賜梁下令屠殺的那一刻,他也跟著釋放暴戾,暢懷胸臆。
在他身旁,雲州隱軍總兵梁劍垂首肅立,靜默沉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有在他偶爾抬頭之時,才能看到他眼睛里的一絲閃爍。
山高風大,將鄭有良身上的袍服吹起,烈烈作響,一直吹到山下,富饒盆地之中,那片廣袤的平原之內。
兩人在山頂沉默,此時山下並無動靜。
半晌,梁劍終於抬頭,略一沉吟,開口叫道:「大人。」
彷彿被梁劍嚇了一跳,鄭有良長長的吸了口氣,眉頭深皺,沉聲道:
「什麼事?」
秋季和煦的陽光還有些溫暖,但還是照不進鄭有良陰冷蒼白的臉上,此時看來他的臉上沒有一點溫情,如同惡魔之臉一般,讓人心生退意。
梁劍下意識打了個寒戰,但心底實不願意無辜百姓遭受屠戮,只好躬身行禮,硬著頭皮勸道:
「大人,屬下對劫糧並不反對,但是百姓無辜,還請您高抬貴手,饒他們一命......」
鄭有良眉頭又皺了起來,他冷冷的笑了,俯身看著梁劍,陰笑道:
「我饒他們一命,誰饒了我?如今屠殺用的官兵名義,並非土匪身份,此事一旦泄露,你我都脫不了干係,到時候你梁大人自保都難,如何救我?」
他伸出手,輕拍梁劍面頰,嘴裡嘖嘖有聲,笑道:
「醒醒吧,梁大人,彼死我活之事,何必糾結,只要殺了他們,就會有糧食渡過此關,到時候你梁劍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又何必在乎這些賤民生死?」
梁劍嘴唇微微一動,眼角抽搐,似有話說,但拳頭緊握又鬆開,掙扎許久,終於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鄭有良這才直起身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梁大人,此次回到東平之後,我一定會向王爺大力舉薦,讓你不再委屈此處,僅作一個萬人總兵。」
梁劍身子一震,眼光一閃,但再也沒有絲毫猶豫,沉聲道:
「屬下謝大人提攜!日後定當盡心報答,不負鄭大人期望。」
聽著梁劍「發自肺腑」的忠心之語,鄭有良哈哈大笑,轉過身去,看著山下盆地裡面遼闊的平原,看著裡面人如螻蟻,突然覺得好笑,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扔了出去,嘆道:
「這些賤民如同螻蟻,雖然渺小無用,但關鍵時候居然給我們留了這麼多糧食,世間之事,果然說不清楚啊。」
身後,梁劍眉頭緊皺,拳頭緊握,乾笑兩聲之後,低頭不語。
螻蟻,他在心中默念一聲,心中一股悲憤之意湧上心頭。
螻蟻就不配活在這世上嗎?人賤如蟻,但群聚蜂擁,可傾大廈。
他看著山下,心中擔憂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但願有人能夠活下來吧。
他深吸一口氣,山風湧入,四肢百骸都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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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仙景村,廣場之上。
眾人眼光隨著張帆的聲音看去,只見張帆動作迅速,連續兩腳將兩個士兵踢倒在地,同時將母子二人護在身後。
而就在張帆行動不久,四周士兵全部舉劍持刀,一臉戒備冷冷的看著圈內百姓。
剎那間,局勢緊張起來。
人群後面,趙永看到這一幕,心中一凜,眉頭緊皺,他猶豫一會,身手想要分開人群,正要上前勸解,卻突然看見四周士兵臉上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還有人的眼裡閃著戲謔的光芒,甚而有人持劍揮舞,躍躍欲試。
他腦中念頭急轉,頃刻間明白過來,這些人恐怕早有預謀,將眾人以徵兵名義全部召集過來,不過是想一網打盡,不留漏網之魚。
想到這裡,他立刻停下腳步,趁人不注意,偷偷回頭看去,只見村子里,有不少士兵在街道上四下走動。
他忽然覺得有些眩暈,李賜梁拖延這麼久而不行動,看來是在派人搜查是否還有未來此處之人,一旦確定村中無人,就要展開屠殺了!
他苦笑了一下,眼光向四周看去,只見村民已被士兵包圍,毫無衝擊勝算。
士兵手中武器精良,而村民手裡只有準備「聚會」完畢之後農忙的器具,兩者相殺,村民不過以卵擊石,必死無疑。
他心中焦急,卻又無計可施,只好凝神戒備,透過人群向李賜梁看去。
而就在這時,百姓們都感覺到氣氛變得詭異凝重起來。
眾人相顧失色,面色蒼白,但等了半晌,見四周士兵並無動作,這才放下心來。
而場內,張帆雙目圓睜,喘著粗氣,一臉怒氣的看著李賜梁,只見他雙眼充滿血絲,臉上因為氣極而顯得蒼白,他咬了咬牙,向眾人喊道:
「我們不能再忍了,他們今天能這樣對雲嵐,明天就這樣對我們,如果我們不反抗的話,遲早都會慢慢死在他們手裡!即使天無道,我們也可以反,更何況是這幫子畜生!讓我們和他們拼了!」
說完振臂大喝一聲:「殺!」
趙永聽後身子大震,隱隱覺得哪裡不妥,但一時反應不過來,不知是否該去勸阻,就在這時,只見雲嵐抱住木頭,瞪著一雙赤紅的眼睛,躲在張帆身後,披頭散髮的對李賜梁罵道:
「畜生!」
似乎被兩人感染,拔掉了堵住勇氣的塞子,此刻百姓們群起激憤,七嘴八舌的痛罵起來。
「對,這些畜生,不能放過他們。」
「我們人多,何必怕他們,和他們拼了……」
「沖啊!」
就在這時,突然從人群中爆發出壓抑許久的吶喊,村民們受到鼓舞,不約而同的蜂擁而上,竟然率先向士兵們衝去,不過片刻,就和士兵們動起手來。
不過瞬間,兩「軍」便短「兵」相接,戰況慘烈,動人心魄。
人群後面,趙永見到這番情形,面色巨變,此刻他即使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他狠狠地捏緊了拳頭,腦中只有一個聲音不停盤旋「出事了,出事了。」
中央,被士兵保護起來,一直不曾開口的李賜梁見百姓率先發難,微微一笑,晃著碩大的頭顱對身邊士兵道: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順利多了,如果不是因為他一直罵我,我還真想讓這個張帆好好活著,好讓他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呢。」
他笑著搖了搖頭,回首看向早就被士兵架住的趙員外,一臉溫和的問道:
「趙員外,你怎麼看?」
趙員外此刻心繫百姓,見他們動手,內心焦急如焚,聽到李賜梁發問,如同溺水之人遇到救命稻草一般,想要抓住。
他用盡全身力氣從士兵手中掙脫,跪倒在地,連連叩首,痛呼道:
「將軍!百姓莽撞,不懂事!還望將軍高抬貴手,放了他們吧!我在這裡向您磕頭了!」
說完,磕頭如搗蒜,由於用力過猛,鮮血很快就流了下來,染紅了地面。
李賜梁目光一閃,嘆了口氣,蹲下身子看著趙員外,見他還在不停磕頭,搖了搖手,示意士兵將他按住,不讓他繼續下去。
在這秋季風中,趙員外首次發現李賜梁的目光深邃的看不透徹。
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半晌李賜梁才苦笑一聲,低聲道:
「老頭,其實你我同是苦命人啊,只是你們比我死的早一點而已,衛王殘暴兇狠,此時故意讓我犯下這等罪行,到時候肯定饒不了我,所以閻羅殿前,你要告,就告衛王吧,不要找我的麻煩了。」
說完他站了起來,抬頭看天,只見天空晴朗無雲,溫和的陽光照在身上,覺得十分愜意讓人覺得懶洋洋的不想動彈。
難得的好天氣啊。
李賜梁在心中不無感慨的想著。
就在這時,派往村子里的一列士兵分開人群,跑了過來,為首的徑直跑到李賜梁身邊,跪下行禮,朗聲道:
「啟稟將軍,小人率人在村裡細細的搜查一遍,並沒發現半個人影!」
李賜梁聽到以後,眉毛一揚,點了點頭,對士兵道:
「吩咐下去,按計劃行事。」
士兵應了一聲,退後宣令去了。
李賜梁看他走遠,回過頭來,深深呼吸,臉上重新掛上陰冷的笑容,對趙員外道:
「老頭,下輩子投胎,喝孟婆湯之前,一定要說清楚,寧投畜生道,不要赴衛來。」
說完,不再看趙員外的表情,甩了甩他碩大的腦袋,似乎要把腦中所有的情緒都甩出去。
正在這時,聽到剛才的士兵聲音傳來:
「將軍有令,如今叛民盡在此處,莫有疏漏,眾位不必猶豫,殺光他們,殺死這些賤民之後,將軍重重有賞!」
聽到這個命令,眾士兵全都哈哈大笑,齊聲應道:
「殺!殺!殺!」
李賜梁聽到這整齊的聲音,眼中異芒閃過,他冷冷一笑,負手喝道:
「殺光他們!」
第一縷鮮血瞬間湧起,染紅了絢日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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