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殺戮
聽到衛王吩咐,兩個士兵托著蒙著黑布的盤子走了進來。
濃烈的血腥味瞬間瀰漫,從盤子中透了出來,在房間內四處飄蕩,佔滿空間。
王妃一驚,渾身發顫,她心中已隱約猜到了盤中之物,不覺大駭,捂著嘴連退幾步,直退倒牆邊方才站定。
沒想到衛王兇殘,乃至於斯!
就連宋訓文都皺起眉頭,冷冷的看著。
劉弘文將王妃的神情動作變化看在眼裡,哈哈大笑,道:
「你平日不是最喜歡這幾個丫頭嗎,巴不得時時刻刻見到她們,從她門那裡接送往來傳遞遞消息,現在她們就在你面前,你可以天天守著伴著,怎麼,又害怕了?」
王妃驚得臉色蒼白如紙,半晌才穩住身子,恐懼、痛苦、愧疚各種情緒一起湧來,讓她覺得自己說話都有些困難,半晌,她才顫抖著聲音,道:
「劉弘文,你不要逼人太甚!」
劉弘文轉頭向她看去,雖然陽光刺目,房間內光線充足,但退到角落裡的王妃,一臉驚懼的隱匿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在黑暗中,身形有些模糊,自己根本看不清她。
一如這兩年來,自己一直在她的心外徘徊,看不到被黑暗包裹著的她的內心一般,痛苦而絕望,絕望而生恨,生恨而報復。
他又煩躁起來,收斂笑容,隨手拔出士兵腰掛長劍,對著劍身吹了口氣,漫不經心的回道:
「哦?逼人太甚?他們私通外敵,傳遞情報,按照國法,雖誅九族亦不為過,可是本王念及舊情,並未牽連他人,所謂『逼人太甚』從何而來?!我逼著誰了,是王妃你嗎?」
說完,眉頭一皺,面沉如水,往前踏去,向王妃走去。
屋內頓時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宋訓文看著衛王的身影,也不勸阻,面如表情的站立看著,沉默不語,只是眼光里有複雜的光芒不時閃動。
不知道此時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見衛王走近,劉子瑜下意識想要後退,可是身後就是牆壁死角,退無可退。
她突然心生絕望,欲死之意十分強烈。
自己苟活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劉秀么,可是是他先放棄的自己,是他的懦弱將自己推到了這般境地,是他害了自己!即使他被劉弘文戕害,死在東平,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是為了洛京城中,自己的家人嗎?
可是他們心中可曾記著遠在衛國東平,還有這麼一個孤獨的女兒?
受盡欺辱,痛苦不堪,苟且殘活!
彷彿瞬間忘了自己的處境,她凄婉一笑,眼淚再也壓抑不住,瘋狂流下,一如當年遠嫁衛國,那種悲傷的痛!
天下之大,孤苦無依,誰人替我心痛!
不知怎麼,看到王妃流淚,劉弘文突然有些愧疚,彷彿是受她感染,竟有一絲惶恐之惑。
腳步也慢了下來。
甚至想要放棄,放棄逼迫,放棄爭鬥,安安靜靜的做一個可以終老的藩王,就此守著劉子瑜了此一生!
可是,劉子瑜袖中的那方鴛鴦帕,一角外露,瞬間刺痛了他的眼睛,硬了他的心腸!
那方手帕,他當日見過,劉秀也有一方,一模一樣。
他憤怒的眼抬了起來,彷彿一把利刃,掃清阻擋在前方的人,殺向她的身後,冷冷看著一切的劉秀!
來自心底的憤怒,再也壓制不住,彷彿聽到一聲憤怒的低吼,震了眾人心頭。
托盤士兵,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雙手舉盤,跪了下去。
房間內,寂靜如死!
宋訓文依舊站在那裡,勸也不勸,靜靜看著。
夏日悶熱,盤子里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充斥在整個房間之內,王妃頭昏腦漲,臉色愈加蒼白,再一抬頭,發現劉弘文已經站在眼前了。
他的眼裡,冰涼無溫。
放棄吧,死吧,自己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劉秀他心裡知道我為他受的這些苦楚嗎?
她突然想起上次東平私會劉穎公主,那時她向自己說的話:
「劉秀一直在等著你,他對當日不勸父皇而悔恨不已,以致性情大變......他說,為了你,一定要匡正天下,從衛開始,到時候,八抬大轎,娶你為妻,告知天下,你劉子瑜永遠是他的女人。」
就是為了這個空口的誓言嗎?
苦苦等待,耗盡一生?而且這句話還是從劉穎之口說出。
她搖了搖頭,半晌,抬頭,看著衛王,不知何時,她早已淚流滿面。
劉弘文無動於衷,冷冷的看著她,笑道:
「來,我給你看看,你的丫鬟們,他們是因你而死,就讓他們看你一眼,也好在閻羅殿前,訴告冤屈,別告錯了人,惹惱了陰差,誤了投胎!」
話音剛落,劉弘文轉頭對兩個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士兵招了招手,兩人這才踉蹌站起,捧著盤子,躬身走了過來。
衛王轉頭看了劉子瑜一眼,笑道:
「王妃,你要不要親自掀開看看,向他們送別?」
劉子瑜本就臉色蒼白,聽到衛王笑著說出這樣的話,臉色又白了些,半晌,終於搖了搖頭,澀聲道:
「不了,死者為大,多看不敬,還是早讓他們入土為安的好。」
衛王臉上笑容絲毫不減,他上前一步,走到劉子瑜身旁,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道:
「你是因為他們為你而死,心有愧疚,不敢見他們?還是覺得她們已經死了,對你沒有用了,所以不想見他們?」
??他不等劉子瑜答覆,直起身來,對身後士兵招了招手,兩人低頭走近,將盤子托起,送到衛王手邊。
衛王慵懶後退,伸了一個懶腰,然後猛地將遮住盤子的黑布掀開。
血腥味瞬間瀰漫在整個房間之內,聞之欲吐!
劉子瑜下意識抬頭看去,結果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轉身狂吐,她心中雖然早有準備,但看看到之後還是承受不了。
只見盤子里整齊的堆著大小不一的人頭,全是她府上的丫鬟和侍從,平日里幫她向劉秀傳遞消息的忠實下人。
已經凝固的鮮血在他們臉上肆無忌憚的盤踞,血塊猙獰,卻無人擦拭。
自己的貼身婢女靈兒還睜著她曾經水汪汪的眼睛,沒有閉上,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灰暗的眼珠似乎在哭泣,在傾訴,在抱怨,自己為什麼要害了他們?
她低低的苦笑一聲,不敢再看,想要轉過頭去,彷彿心也死了。
見她這樣,劉弘文臉上笑容慢慢退去,換上一副冰冷,眼光也隨之尖銳起來,如同刀鋒一般,割開空氣,向王妃破去,直透心靈!
劉子瑜突然打了個冷戰,無助的站在那裡,哪裡還有半點王妃應有的氣勢和尊嚴。
只是她袖中的鴛鴦帕,不知何時被她抓到手裡,攥的很緊,再也不想鬆開。
彷彿抓住了心愛之人的手,祈求給予自己勇氣。
黑暗絕望中那一點點的火光,是支持她走到現在,活到如今的支撐吧!
劉弘文瞳孔猛地收緊,上前一步,將手帕扯出,將她的頭掰向那盤人頭,冷冷道:
「你還惦著他?他現在在陪著他的溫雅,早把你忘了!他在利用你,利用你害我,利用你奪取朝權,利用你爭奪天下!你不過是他手裡的一枚棋子罷了,你怎麼就想不明白!看看他們,他們都為你而死,如果你不私通外敵,他們現在還在王府逍遙自在,何必身首異處?劉子瑜,你醒醒吧!」
劉子瑜也沒有上前搶奪手帕,一臉死灰,嘴裡獃獃道:
「不能,什麼溫雅,那個我早就認識的,她怎麼配得上劉秀,她就是個下人,劉秀怎麼會看的上她?她有什麼啊?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其實她心中早已有所懷疑,上次行宮一見,她雖然不見劉秀溫雅兩人有親密動作,但溫雅心繫劉秀,她早就看在眼裡。
一個呆在劉秀身邊十年的女人,朝夕相處,她心中猛地痛了起來,雖然她心中還是不信,但是聽到劉弘文直接說了出來,還是承受不住,幾欲崩潰,在臉上也顯露了出來。
劉弘文目光一閃,聲音緩和下來,道:
「這般負心的人,你還心念不忘?自從他來到東平,可有一句問你過得如何?是他負你在先,如今又對你不管不問,劉子瑜,自始至終,我才是受害者,你好好想想,一開始,我對你如何?」
劉子瑜低下了頭。
劉弘文眼光更加尖銳,但是聲音卻是愈加平緩,柔聲道:
「只要你守心,誠心待我,你還是我的好王妃,前面所有的事,你我互不相糾,十指相纏,並肩白首,共度一生,如何?」
說完,對身後士兵擺了擺手,兩人識趣的後退,劉弘文轉過頭,向身後的宋訓文看了一眼,宋訓文點了點頭,跟著兩人走了出去。
兩個士兵托著盤子,低頭行走,沒走出多遠,就被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的棍子擊中,倒了下去。
盤子掉落在地上,人頭四下亂滾,睜著眼睛的靈兒,空洞洞的面向蒼天,似乎在傾訴不滿,又像是在向頭頂蒼天說話:
這天如此狠毒,還是換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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