捫心自問,林縣衙覺得自己也算是個心繫百姓的好官,可有時候到底也會有偏頗和私心。
有好幾次他都差點犯錯,幸虧有妻子提醒才能及時醒悟。
那苦無大師呢?當真就是一個沒有任何私心無欲無求的在世活佛嗎?能包容世上所有的惡,勸那些惡人和罪人迷途知返?
林縣衙想想,自己做不到那個程度。
池青蝶抱著劍聳了聳肩:「誰知道呢?」
不過林縣衙這番話倒是讓他們認清了他的立場。
想想也是,武王城沒有城主,他的地位原本應該是最高的,卻偏偏出了個苦無大師。
城裡的大部分活兒都是他干,武王城的建設他出財出人一樣沒落,結果到頭來比不上苦無一根手指頭。
「幾位深夜來找我,不會只是為了問這個問題吧?」
「當然不是,若是我們想讓林縣衙幫忙調查苦無大師,不知道縣衙會不會答應?」池青蝶拿出了朱余富給的那一小塊布。「放心,不是讓你直接去調查他,而是去調查一樁可能跟他有關係的案子。」
聽到她的後半句話,林縣衙鬆了一口氣。
不是直接調查苦無大師就好,不然他怕武王城的百姓一人一口吐沫星子淹死他。
他接過那塊布,細細看了一遍:「這布料像是幾年前興起的,現在早就不流行了,不結實又不耐穿,你們哪兒來的?」
「朱二少昨夜遇襲,這是他從歹人身上扯下來的一塊布。」
池青蝶話未說全,林縣衙卻懂了:「你們是覺得昨日醉心樓的事情跟……苦無有關?」說到苦無的時候,他甚至都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下意識將那兩個字放低了聲音,深怕被人聽到。
「猜測罷了,我們還在找其它證據。」
池青蝶幾人走後,林縣衙將那塊布收好,往前走了一步才發現自己的腿都有些發軟。
雖然那些人沒有跟他說其它的事情,但林縣衙隱隱約約能察覺到,若是他們說的是真的——醉心樓的事情跟苦無大師有關,那他做的事情絕對不止是打砸醉心樓。朱老爺那件事、甚至還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很可能都是苦無一手促成。
林縣衙心裡砰砰直跳,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沒睡個好覺,第二天一早便去牢獄之中審問那些殺手了。
朱余富在醫館裡待了三天,第四天的時候大夫讓朱家去接人了。
朱家當然沒人能去接他,最後還得池青蝶帶人去接。
宴北舟這兩天跟著陳書錦學畫符去了,起因是一日他在院子裡研製符篆時怎麼也畫不好,而陳書錦恰好經過,只一眼就看出了他符篆里的問題,順手就指點了他一下,沒想到就被宴北舟纏上了。
他怎麼都想不到,平常一個啞巴一樣的人,遇到符篆和陣法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聽得他很煩。
可一看到宴北舟那副勤懇好學的模樣,他又覺得反正也就是順手的事情,教教他也行。
宴北舟的陣法師等級原本就卡在了五階,得到陳書錦的指導直接晉階到了六階,正式成為宗階陣法師。
符與陣相輔相成,隨著他陣法師等級晉升,畫一些高階符篆也是隨手的事情。
朱余富被接回來的時候恰巧碰上指導完宴北舟的陳書錦,看到他頂著自己妹妹的臉從自己面前經過,朱余富的腿還是有些發軟。
現在他已經不敢直視這張臉了……
「他……你們最近都跟他在一塊兒啊?」等人走了,朱余富才敢開口。
池青蝶點點頭:「你別看陳前輩這樣,其實人還挺好的。」兩方相安無事,雖說陳書錦的嘴巴損了一點,但在指點宴北舟這一方面是半點都沒有藏私的。
朱余富閉嘴了。
挨了頓揍又遭了一刀,現在他也知道了,他爹可能還真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大善人一個。
但對方到底是妖物,他只是個普通人,心中會害怕也是難免的。
陳書錦也不想見到他,一人一妖生活在一個宅子裡卻接連好幾天都不曾碰頭。
直到一日宴北舟將他們都叫去了大廳。
「那塊布料的主人有結果了。」宴北舟也沒有故作玄虛,等人一到,便將今日林縣衙告訴他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那塊布是從二柱子衣服上撕下來的,朱二少應該知道二柱子吧?」
「我知道!」朱余富一聽到這名字就咬牙切齒了:「他就是個小混混,以前遊手好閒的。當年我們僱人來翻修醉心樓,那小子報名之後天天混工錢,我去找他理論結果被訛了!我爹還給了他二兩銀子!」
想到這裡朱余富就氣不過,因為那件事,他還被他爹罵了一頓。
可他監工有什麼錯?
二柱子本來人品就不行。
「不過後來他走了狗屎運,被苦無大師親自指點了,娶了個媳婦,兒女雙全了。」朱余富對二柱子很是看不上,這會兒語氣里全是不滿。
卻聽到陳書錦接著他的話講了下去:「狗屎運?我看是他妻女踩到了狗屎還差不多。」他將肩膀上的一根頭髮拿掉,眼裡充滿了譏諷:「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話叫『狗改不了吃屎』?且看著,他到底是真改過自新了,還是只是隱藏了原本的面目。」
朱余富和池青蝶幾人面面相覷。
當天夜裡,問清楚那二柱子家在哪兒,池青蝶幾人出門了。
辦事嘛,還是得夜裡更方便。
夜已深,萬籟俱寂,武王城裡的百姓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池青蝶幾人摸著黑找到了二柱子的家,燈已經熄滅了,看樣子這家人已經歇下了。
「這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勁啊……」季漫站在牆頭掃了一眼。
屋子雖然不大,但院裡收拾得很乾淨,柴火都一摞一摞堆好了,院子裡看不到一片垃圾。
「我覺得不太正常……」底下傳來了池青蝶的聲音,她已經從牆上跳下去了,一轉身就對上了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
那是一個黑瘦的孩子,縮在牆角怯生生地看著她,也不說話,也不尖叫,安靜的很。
季漫幾人聞言也跟著從牆上跳下來,看到底下的景象實在沒忍住,爆了句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