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轉過了頭，淡淡地睇著，沉默了一會兒，繼續和高峻說道：

「這附近應該有拳館，高峻哥，你陪我練一練吧……我那身格鬥術已經廢掉好多年，我不知道它還能不能用於實戰……」

高峻眼底全是驚疑。

千濤深深地睇著。

駱雪則一臉震驚，心裏明白了一件事：蘇禾真的恢復記憶了。

因為，只有蕭禾會格鬥術——她那一身格鬥術，是蕭平山找了著名武術大師手把手教的。

蕭平山以為，他一直在部隊，他父親呢，又一直在國外，蕭禾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必須要有自保能力。可以不必太精通，但必須在危險的時候有反擊之力。

所以，蕭禾去學了好幾年。

在做蕭禾的那些年裏，她每天都會練一練。

一，為了強身健體。

二，她答應過哥哥，持之以恆，絕不荒廢。

但她會格鬥術這事，知道的人不多，當然，她也只是會了一些花架子，但總歸比沒有強。

「好，那我們過去吧！」

高峻答應着，領着蘇禾走了出去，進了家門口附近一家拳館，換上白色的格鬥服。

站在格鬥場上，蘇禾閉着眼，憑着記憶使出招式的那一刻，高峻確定她真的會格鬥術。

第一招就想直取高峻的命脈。

身手很靈敏，就是招式不太連貫，使出來的力量過於輕巧，而顯得力量不足。

「很不錯，慢慢來，怎麼打，你的潛意識會提醒你的，多練幾遍，你就會發現，會越打越順手，越打越知道怎麼克制對手……加油，再來。」

高峻鼓勵著，驚訝這個小姑娘，居然有這樣的爆發力。

雖然她打不過他，但是她這點功夫，對付一些地痞流氓，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當格鬥的本能被激活，她就像發了瘋似地開始進攻。

剛開始，她是小心翼翼的，怕把人打傷了。

漸漸地，她發現自己不管從哪個方位打出去，高峻都能接得住，她就瘋魔了，力量越來越大，角度越來越刁鑽，完全是無所顧忌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要把他打趴下……

可她就算使出全身的功夫，都不能傷到高峻的要害，好吧，臉部還是被她打中了一拳，那是高峻大意了，後來，她的進攻全部被無形消滅。

「非常棒，蘇小姐，你這樣的水平，對於一個女生來說，已經很了不得……」

他被打得氣喘吁吁的，卻翹了翹大拇指。

而蘇禾倒在地上，獃獃地望着當頭的吸頂燈，腦子是混亂的，混亂當中卻吵出了清晰的影像。

有一個少年在沖自己笑：「小禾，你智商特別高，應該待在合適的地方，被合理地挖掘出來。你願意當我妹妹嗎？我想認你當妹妹，以後，由蕭家來栽培你……」

是的。

她什麼都記起來了。

那些幸福的，美好的，撕心裂痛的，恨不得自我了斷的過往，沒有被壓縮藏起來，而是被釋放了。

在她最最痛苦的時候，一一回歸了，然後，那些事，以雙倍的痛苦，衝擊着她……

她想哭，哭不出來，只覺那一刻，心好像又被殺死了一般，但她沒有再生出更極端的想法。

不對，其實，她想過的。

在大腦初初被記憶衝撞得四分五裂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在喊：

「跳下去，爬到最高處，跳下去，你就解脫了。蕭禾，你的人生，從頭到尾，就是一場悲劇，你還有臉活着嗎？」

在醫院的時候。

她有過衝動，可有一道聲音鑽進了記憶，阻止她鑽牛角尖：

「為什麼要尋死？死了你能改變什麼？你的價值又體現在哪裏？沒有意義的死亡，就是對生命的浪費，蘇禾，你不許死……蕭禾，你難道想讓你最最親愛的人一直一直埋骨異國他鄉嗎？」

蘇禾阻止了蕭禾。

蕭禾讓蘇禾變得沉穩而冷靜。

她們兩者合體了。

變成了一個全新的蘇禾。

*

很多很多年以前。

那個時候，蘇禾還是一個孩子，一個擁有着高智商的孩子。

對於讀書，她有一種本能的喜歡，不管學任何東西，她都能舉一反三，並且過目不忘。

小學的時候，蘇禾因為高智商，曾經跳過級，十歲就讀了五年級。

她是天才。

校方對她的智商進行了試測，其結果震驚所有老師。

校方知道蘇禾家境不好，免了她的學雜費，還給她生活費。

母親很高興，誰家孩子小小年紀就能給家裏掙錢了。

那三個月，母親會在她的早餐當中多加一個蛋，父親看到她也會摸摸她的頭說：「我家小禾出息了。」

可好景不長。

就是那年秋天，蘇禾放學回來，在路上，被人販子抓走了，蘇禾和人販子對抗，頭部被重重砸中，等她醒來，忘了自己叫什麼。

雖然忘了名字，但她明確地知道自己被拐賣了，並且一次一次想逃出去，結果呢，她一個小孩，哪斗得過那些大人？

一次次她被抓回來，毒打，辱罵，關小黑屋，餓肚子，腳上戴狗鏈子，她一直在抗爭。

遇上蕭平山的那天，蕭平山剛考上橫城大學。

他到學校報到，放學時，到一處老街想找個老字號吃湯飯。

路燈已亮起，因為這一片要拆，街上人流量不多。

就在那個特定的時間點，蓬頭垢面的蘇禾從細長的巷子深處跑了出來，跑得氣喘吁吁的，身後還有人在追。

腳下高高低低的磚鋪路被她跑得發出一陣陣異響。

巷子的盡頭，是光。

光的中央，出現了一個高大挺拔的高個子。

光照在高個子身上，就像在他身上塗上了一層光，而她拼盡了所有力量跑出來，撲進了這層光里，嘴裏直叫：

「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一隻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抬眼時，她撞進了少年清亮正氣的眼睛裏。

蘇禾雖然只有小小的幾歲，可是她也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了，特別是被拐走後，她更是嘗盡世間百態。

第一直覺，這是一個好人。

並且，這個好人絕對能改變她的命運。

「哥哥，追我的這些人是人販子，他們要把我賣了……求哥哥救我……求哥哥救我。」

她抓着他，急聲大叫，恐懼令她死死抱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