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嬴政睡著，雲姣撫了撫他的頭髮，隨後回了自己的院子。

  當天夜裡，咸陽城郊外忽起白色野火，自北朝南而燒，卻只是燒了片刻便消失不見了蹤跡，隨後附近開始傳出四不像的聲音。

  有將士去那邊查看，卻只看到被白色野火燒過的土地上有一塊黑黢黢的木牘，木牘上刻著字——

  「質子歸秦，秦將興乎。」

  這件事沸沸揚揚地傳開了，在咸陽城引起軒然大波。

  嬴政才回來的第二天，城外便有此異象，還有這塊仿佛是神諭般的木牘，一切都詭異而巧合。

  很快，安國君也聽說了這件事，終於想起了自己那素未謀面的孫子。

  他召來了一眾親信，也召來了呂不韋，詢問這件事眾人有何看法。

  親信們早就被呂不韋重金收買，串通一氣，紛紛開口說這件事乃是長天之意，天要興大秦。

  安國君若有所思，派了陽泉君去太子府，親自接嬴政入宮覲見。

  嬴政正在和雲姣練劍，聽到這話，愣了愣，下意識看向雲姣。

  雲姣和嬴政相處多年，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其意思，她搖搖頭：「我不能和你一起去。」

  「哦。」原本還有一些激動的稚童頓時蔫巴下來。

  「去吧。」雲姣往他嘴裡塞了一塊飴糖，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臉上的灰，「別怕。」

  嬴政含著糖，嘴裡甜津津的味道讓他安下了心，同雲姣微微作揖，這才跟著陽泉君離開了太子府。

  雲姣目送嬴政離開，忽然察覺到什麼，扭頭便看到了趙姬。

  趙姬正帶著一臉的怨恨看著雲姣，見到雲姣看過來，臉上怨恨絲毫不掩飾，反倒愈發明顯起來。

  明明她和嬴政才是親生母子，這個該死的賤奴竟然讓政兒待她比待自己還要親昵，可偏生政兒護的緊，她還動不得半分，真真可惡至極。

  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趙姬此刻在想什麼的雲姣心裡嘖了一聲。

  但凡這六年趙姬能主動見一見嬴政，嬴政也不會把趙姬當個陌生……額，當個空氣來看待。

  哎，還是去想想今天晚上給阿政做些什麼好吃的犒勞犒勞他吧。

  目送雲姣草草行禮離開，趙姬的臉色更難看了。

  這個賤婢……

  若能將她除掉，政兒會不會就能回到她的身邊，重新認回她這個阿母？

  自和嬴政一起來到秦國後，趙姬看到嬴政每天都無視自己，只和雲姣說話，整顆心都嫉妒得不行。因此在方才，趙姬心裡忽然生出了這麼一個念頭。

  想到這裡，趙姬臉上的怨恨頓時一掃而空，轉變為高興。

  ……

  另一邊，嬴政跟著陽泉君入宮。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所謂的王宮。

  王宮內外都是黑甲衛，鋒芒畢露的長戈被將士們緊緊握在手中，似乎只要你露出一個不安分的眼神，這些長戈便會捅穿你的喉嚨。

  咸陽宮外，偌大場地上，八鼎齊立——

  本是九鼎的，但有一鼎在老秦王派人拉回來時，掉在了水中，怎麼都拉不上來，老秦王便就此作罷，派人將剩餘八鼎安置在了咸陽大殿外的空地上。

  此時此刻，安國君正在和嬴子楚商議國事，聽內侍來報，說陽泉君帶著嬴政來了。

  安國君想起那異象和那傳聞，本想召嬴政入內的他，思忖再三後起身，帶著嬴子楚，這位嬴政的生父，親自去迎接那在趙國待了足足九年的質子。

  兩人走出大殿，在若干台階盡頭，垂眸俯瞰下方的小人兒。

  「來者何許人士！」安國君摩挲著下巴，忽然高聲開口。

  這聲音洪亮無比，又充滿威嚴，若換做尋常人家的孩童，早便嚇得不知所措了。

  而嬴政沒有。

  他緩緩抬頭，看向高處一襲玄袍，冠冕堂皇的老人。

  稚童的丹鳳眼裡倒映出了他身後輝煌的宮殿，還有落在這裡的盛陽。

  那一剎，似乎是存在於血脈之中的東西醒了過來，一道無聲的咆哮在心頭蔓延——

  走起來，往上走，那是通往權利的路。

  台階的盡頭，未來的宿命。

  你要做這秦國的王，你要做九州的王！

  曾經的屈辱算什麼，那是痛享甘霖之前的前奏，他們註定要匍匐在你的腳下，朝拜於你，臣服於你，你終會雪恥！

  眾目睽睽之下，稚童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階，台階似乎很長，走不到盡頭，台階又似乎很短，一眼便能看到盡。

  直到走近了安國君和嬴子楚，嬴政才慢吞吞跪下，行起稽首禮：「吾名嬴政，乃秦太子之長子，拜見大王。」

  這是安國君第一次見到竟然不怕他的小娃娃，想起之前聽到的異象傳聞，一時間對嬴政生出些歡喜來。

  對咯，這才是他們大秦的鐵血男兒嘛！

  安國君一把將嬴政攙扶起來，笑眯眯地撫了撫他的頭髮，更正道：「錯了，孤乃秦王不錯。若論關係，你合該喊一聲大父。」

  「大父。」嬴政仰頭，看向安國君，片刻後緩緩啟唇。

  嬴政面無懼色，讓安國君心裡愈發滿意，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間的佩劍上，挑了挑眉：「識劍？」

  聞言，嬴政稍作思忖：「略通一二。」

  安國君頓時來了興趣，將腰間佩劍解下，遞給了他：「會些什麼，與大父看看？」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嬴子楚看到這一幕，微微一愣。

  那把劍，只有秦國的繼承者才能觸碰。

  他都還沒有碰過，父王竟然給了政兒……

  嬴政並不知道這把劍的寓意，拔出快有自己一半高的長劍，按照雲姣教的墨家劍法，隨意展示了幾招。

  而落在安國君眼裡，便看到了稚童眼裡的沉穩從容，他又裝作是漫不經心地考驗了嬴政幾個問題，嬴政從善如流，回答的又快又好。

  安國君愈發滿意。

  在趙國為質九年，能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下養成這般品性，還對商君書有不錯的見解，倒是一個好苗子啊。

  如此的話……若能實現秦國數代先祖的宏圖大願，那舞姬之子這個身份的情況，倒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念及此，安國君揉了揉嬴政的腦袋：「這把劍，贈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