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合規矩。」
黃尊素睜大了眼睛,看著韓爌強調道。
「且不說他判的斬刑合不合大明律,光是他當場砍了陳鵬,而不覆核,就與大明律不合,死刑是要刑部、大理寺、內閣三次覆核的,以這點就能參上他一本。」
「可執行之人是錦衣衛啊,他們有皇上的特許之權。」
聽到黃尊素對事情的分析,韓爌不由得道。
「若是從此事上下手,我們恐怕就要落入那個許顯純之眼了。」
「你為何會想著去錦衣衛正面衝突呢?」
見到韓爌知道錦衣衛下場是因為有皇權特許,黃尊素當即道。
「我們的目的是什麼?是壞了陛下在順天府與民奪利的新政。這新政若是推行天下,你我之間要損失多少錢糧,想來你也是知道的。」
「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在新政推行的過程中,藉此機會,敗壞掉他。」
「我們只說那鄧士亮做事不合規矩即可,不要牽扯到錦衣衛上。」
說著,黃尊素有些後悔,當初東林怎麼就推動了韓爌入閣呢。
不過,現在明顯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黃尊素當即對韓爌說起了接下里該如何去做。
「再派幾個人,就像這樣,多弄幾次。」
「可若是再如這陳鵬一般,被判個死刑。」
「八品小吏,如過江之鯽,算什麼官兒。」
聞言,黃尊素一揮手,打斷韓爌想說的話。
「都是些小門小戶,自己做事不精細,被正了國法,怨不得其他人。現在只要能起到破壞新政的目的,死多少這種小官小吏都是值得的。」
「嗯。」
「有道理。」
看著黃尊素陰狠的眼神,韓爌心中一凜,開口道。
「就依你之意辦吧。」
「還有那個畢自言。」
就在韓爌以黃尊素的話說完時,黃尊素又補充道。
「內閣輔臣之位,想來都是在我們清流之手上的,現在他畢自言一個撥算盤的,坐到這個位置上,是在壞我大明兩百五十年的規矩,一定要將他弄下去。」
「要怎麼弄?」
對於黃尊素的提議,韓爌很是贊同,但又的話他卻不能說,不然就會落人口實。
「我們的人,還有齊楚浙宣昆的那些人,都發動起來,上書彈劾,言其非廷推選出,朝臣不服。」
看著眼前和自己裝糊塗的韓爌,黃尊素眼角露出冷意。
這個山西人也不太可信啊。
這麼想著,黃尊素從椅子上站起,來到韓爌的身前。
「輔臣,如今葉向高被修史,張問達致仕,我東林中人,朝堂上就只有您一人堪稱鼎重。」
對韓爌行了一禮,黃尊素道。
「您若是猶豫,則我東林必然勢微。」
「到了那時,我們這些人即便再是胸懷大志,又可在何處施為呢?」
「明白了。」
聽到黃尊素的話,韓爌無奈的嘆了口氣。
黃尊素這話,不是黃尊素對他說的。
而是東林背後之人對他說的。
他韓爌既然在光宗之時,借著東林的勢上位,那麼就一定要表現出他的價值。
否則,東林就會將他給搞下去。
「騎虎難下啊。」
站在大門口,看著背著行囊離去的黃尊素,韓爌有些感嘆。
大明朝堂上形成黨派,幾乎可以說是必然的結果。
內閣輔臣幾乎都是詞臣,沒有親民官經歷。
對國家大事的決策,必然是要依靠其他有能力的人。
而有能力,有親民官經歷的人,為了權力,必然會向這些人攀附。
最終就會在朝堂上逐漸形成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相互之間爭奪話語權。
但新上來的小皇帝,突出的就是一個精明和強勢。
對於內閣輔臣一點的尊重都沒有,他這個內閣輔臣,做的可謂是相當的憋屈。
別說是像張居正這種名輔一般,權壓六部了。
就是像萬安、劉珝、劉吉三人,這種紙糊閣老都做不到。
人那三人起碼還能時不時就和皇帝見上一面呢。
他呢?一個多月沒見過皇帝了。
現在隨著畢自言的入閣,恐怕他的權力也就剩下起草聖旨了。
就在韓爌感嘆自己權力被削的時候,官應震的府邸上。
「吳兄,我已經致仕,這些事情,還是別來尋找我了。」
看著來尋自己的太常寺卿吳亮嗣,官應震有些無奈。
「那陳鵬的案子我也聽說了,敢在皇帝盯著的時候玩這齣,死的不冤。」
「道理我都懂。」
聽到官應震開口就拒絕了自己,吳亮嗣也不意外。
萬曆留下的朝堂,是乾淨的。
齊楚浙宣昆諸黨。
齊黨只剩下個亓詩教勉強能提的起來。
浙黨自沈一貫倒台,給事中姚宗文因為跪請天子回京,被下了刑部後,幾乎散夥。
而他們楚黨,也就剩下官應震和吳亮嗣等大貓小貓三兩隻了。
現在官應震已經上書致仕,接下來楚黨在朝中就將更是勢弱。
「如今天子振奮,想要再興大明,官兄就不欲一顯胸中抱負,承張江陵之志,振興大明嗎?」
看著臉上寫著頹廢的官應震,吳亮嗣不由道。
如果說東林黨的章程是啥事兒都想管。
那麼楚黨的章程就是效仿張居正,再行變法。
當然,變法過程中,出點兒意外什麼的,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嘛。
「昔年,江陵相公有言,吾非相,乃攝也。時至今日,我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聞言,官應震沉默一會兒後,長嘆一聲道。
「其變法能有成效,乃是因為天子年幼,他又與馮保想善,竊了天子權柄。」
「當今天子,你我也都是見識過的,是個非常有主見的人,恐怕張江陵在世,也要落的個狼狽而歸的下場。」
聽到官應震的話,吳亮嗣也跟著點了點頭。
「是啊。」
皇帝有主見,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看到的。
特別是張居正在前面開了一個的頭後,他們這些自詡楚黨的人,當然想要權傾朝野了。
「你失了銳氣,我卻沒有。為臣者,自當以忠君辦事為上。」
想了一會兒官應震致仕不乾的原因,吳亮嗣也跟著情緒低落了一會兒。
但不久之後,吳亮嗣就突然抬頭道。
「如今天子振奮,有再興大明之志,新的內閣首輔畢自嚴又頗有才幹,又是陛下的講筵官,我自當捨命相助。」
聽到吳亮嗣的話,官應震猛的抬起頭來,看向對方。
「你想做什麼?」
「我做了一輩子的給事中,言了一輩子的事,劾了一輩子的人。」
從椅子上站起,吳亮嗣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此番新政,必是要留下我的名的。」
話說到這裡,意思也已經表達的很明白了。
他吳亮嗣,投畢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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