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奔潰，人之常情

  前幾天我爸因病去世了。

  11月4號，中午我給爺爺奶奶做好飯，然後我去外面吃個飯，又去體育館跑了幾圈步，回來洗了個澡，時間便來到了下午兩點過，洗完澡我去我爸房間看他，只見他神色如常，眼睛睜著，嘴巴微張，我不知道他已經走了，我還和他說話，問他有沒有什麼事需要我幫他的，說了好一會兒，我發現他沒反應，試探了幾下，又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已經去世了。

  說一下我的情況，我家在農村，小時候我爸喜歡打牌，我六七歲的時候母親被我爸氣得一氣之下服藥自盡了，後面又找了兩任後媽，第一任人不錯，就是腦子不太聰明，精神有點不正常，沒過多久，找了第二任後媽，第二任後媽帶了個女兒，對我不好，那時候我讀初中，每天放學回家還要出去放羊。

  大約一兩年後，我爸和第二任後媽出去打工了，我上高中開始跟著我爺爺奶奶生活，我爺爺奶奶在當地很有名望，我爺爺是抗美援朝老戰士，有退休金，目前一個月5400+，我奶奶嘴也很會說，年輕時候當過婦女主任，他倆在當地很受人尊重。

  我2009開始上高中，跟著我爺爺奶奶，每次找他們要生活費都要扯半天，扣扣搜搜的，我那時候生活費一個月也就300塊錢，別的同學都是500甚至600，我讀高中期間，我爸沒給我出過任何的學費和生活費，全靠我爺爺奶奶，那時候我讀二中，邛市的一所二流中學，不過我成績好，每次都是學校前幾名，每學期都有千八百的獎學金拿。

  後來我考上了大學，普通二本，第一年學費6300，還是辦了助學金貸款才去上的，2012年了，我上大學生活費還是一個月三四百，學校飯菜便宜，我一直省吃儉用，別的同學一個月一千生活費都算少的了，當時我以為我爺爺奶奶沒有錢，很不容易，所以我總是不捨得花錢（後來知道我爺爺每個月有多少多少退休金，才知道他們其實根本沒有多麼困難）。

  2017年，我爸在華西醫院確診了多發性骨髓瘤，那時候我剛大學畢業不到一年，正在學校外面和兩個同學合租寫小說，我大學時候就知道，我家庭條件太差，指望家裡給我買車買房是不可能的，只有寫小說這條路才有逆天改命的機會，可惜我那時候撲街了很久。得知我爸生病了，我便回到家裡照顧他，此後三年，農村家裡的房子拆了，要集體修建小區，我們便到城裡來租房住，我、我爸、我爺爺和我奶奶一家四口，後面農村裡面小區建好了，但我爸去抽籤，抽了個五樓的房子，我爸身體不好，我爺爺奶奶又七八十歲了，根本爬不了五樓，小區的房子住不了，我們便一直在城裡租房住，至今。

  我爺爺奶奶除了我爸，還有三個女兒和一個大兒子，都在城裡住，過得還可以，人不錯，也比較孝順，我們搬到城裡來住之後他們經常來看望我爺爺奶奶，實際上我爺爺奶奶的生活一直很幸福，不過他倆常說，是我和我爸拖累著他倆，否則他倆早就搬去我大伯（大兒子）家住了。

  2018年，我開始從事短視頻相關的工作，三年時間，從月薪2000做到了月薪一萬，但在成都，開銷大，月薪一萬根本存不了多少錢，想要買車買房根本不可能，於是2021年我辭職了，開始全職寫小說。

  2022年，也就是去年，我寫小說上天榜了，掙了些錢，不過去年六月的時候，我爸病情惡化，我又帶他連續跑了好幾個醫院，最終花了五六萬，沒什麼效果。

  今年，國慶節，我和女朋友去了一趟她家裡（何南），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這本書改成了每天6000字更新，因為坐車啥的，包括白天有一些事情，只能晚上碼6000字。10月7號的時候我們從她老家回成都（2020年開始我和女朋友在成都租房住），當天我爸就給我發消息叫我回去，第二天，10月8號我便坐車回去了，那時候本來打算日萬的，因此又只能一天6000字更新。

  10月8號回到家，我爸已經出不了門了，此前他情況還稍好一些，每天還可以出去打牌玩耍，這次回家他已經出不了門了，天天戴著制氧機呼吸，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輪椅上。

  說一下我爸這個人，喜歡抽菸、打牌，年輕時候當過兵，因為是我爺爺的小兒子，我是覺得他們沒把他教好。因為打牌，在我六七歲的時候氣得我媽服藥自盡了，從小到大也沒怎麼對我好過，我屬於放養，跟著我爺爺奶奶生活。他生病之後，我們搬到城裡去住，只要他狀態稍微好一點，基本上每天都要出去和他的戰友同學打牌玩耍，我從小到大沒見他掙過什麼錢，包括他在外面工地幹活那幾年，我也沒見過他帶一分錢回家，但他花起錢來根本不把錢當錢，打牌每天輸個幾百上千塊錢都不是什麼事兒。

  他是從來不為我考慮的。

  我也多次叫他不要再去打牌了，總是輸錢，有什麼意思？他卻說，他每天在家坐著渾身不舒服，打牌能讓他好受一些，不那麼難受。我想，他都這個樣子了，也就依他，他想做什麼事情就讓他做吧，最後這段時間希望他能過得快樂一些。

  10月8號我回來之後，沒幾天，他又叫我帶他去一個土醫生那裡看看，土醫生對他一頓忽悠，我明知道不可能有效果，但他卻深信不疑，在土醫生那裡搞了幾天，花了我將近一萬塊錢，這期間我開始不滿了。

  我今年馬上就要30歲了，沒有車沒有房，有個女朋友，還沒有結婚，對方要30萬彩禮，家裡沒有任何人能支持我。但我爸從來不為我考慮，好像我的錢是大風颳來的一樣，在土醫生那裡一天花一千多，他根本不帶心疼的，非要叫我帶他去看，他其實已經病入膏肓了，可還總是幻想他的病能好起來。

  土醫生那裡之後，拿了些草藥，熬給他吃了幾天，他吃不下，便沒吃了，最近幾天東西也吃不下，11月4號下午，我跑完步洗完澡去看他，發現他心臟驟停，已經去世了。

  我先給我爺爺打電話，然後給我大伯打電話，又給我大姑三姑小姑，以及給我二舅打電話，然後我一個人看著我爸的遺體，想了很多東西，他再怎麼不好，他始終是我爸爸，今日走了，我就再也沒有爸爸媽媽了。

  當天，親戚來幫我把我爸遺體送到殯儀館，第二天回村里開死亡證明，然後火化，也就是11月5號。

  辦酒席，定了11月5號大夜，11月6號出殯，火化、請先生、辦酒席，所有的費用都是我一個人掏，多虧了我大伯忙前忙後幫我操辦，最後總算是把我爸的喪事辦好了。

  這次喪事酒席，我花了兩萬多，大概有4或者5萬左右，沒細數，總共收了53000的禮錢。

  我們11月6號下午吃完晚飯送走客人才算結束，然後我們回城裡面，第二天，早上我先把我爺爺給的3000塊錢還給他（我爸去世當天，我爺爺怕我錢不夠，便給了我三千現金），然後我奶奶爺爺說，要讓我把鄰方上隨的禮錢給他們，美其名曰今後鄰方上有啥事他們幫我隨禮，我在成都就不用專門回來跑一趟了，我說，這錢我拿著，今後你們隨出去多少禮錢，你們記著，我每個月回來的時候把這錢給你們，這不也一樣的嘛。但他們不答應，說這些錢是他們以前隨出去的，現在理應收回來（以前鄰方上他們隨禮都是寫的我爸的名字），這話也沒錯，我和爺爺便抄寫了一遍禮單，最終有32500塊錢給了我爺爺奶奶，我包里就剩20000塊左右，都是我爸的戰友和同學，以及我外婆這邊的親戚，這錢就我自己收著，以後還他們。

  我爺爺奶奶中午拿了錢，下午就去銀行存上了，後面這事兒我是越想越不舒服，我辦酒席花了5萬，總共收禮收了3萬，其中就有32500被我爺爺奶奶收走了，我剩2萬，還不夠我補辦酒席的錢。

  那一刻我就覺得很委屈，一個人在床上哭了起來，我腦海中有一個念頭: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了！

  試問，哪有親人在伱剛辦完父親的喪事就收走一大半禮錢的？

  我知道這錢是他們以前隨出去的，這錢本該屬於我爺爺奶奶，但我就是很想哭，要是我爸爸媽媽還在，這點錢我爸爸媽媽斷不可能給我收走，算得那麼仔細。

  那一刻我覺得很孤獨，我生於這世間，從小媽媽就不在了，現在爸爸也不在了，這個世界上已沒有真正關心我的人，我還有親戚在，但那些根本不是我的親人！

  我突然覺得這一切很沒有意思，我活著還是死去，我在網吧里睡覺還是街上要飯，都不重要了，這個世界上只有父母才會真正關心你，但我已經沒有了，我孑然一身，我是個孤兒。

  ……

  說一下我爺爺奶奶，我爺爺抗美援朝退休，目前一個月5400+，我奶奶養老金一個月七百多，幾個子女都很孝順，他們在城裡面租房生活都綽綽有餘。

  他們根本不缺錢，還要從我這裡收走32500的禮金，所以我當時就感到很心寒，那種感覺，就是他們有錢也不會給我花，你們懂嗎？

  我從小跟著我爺爺奶奶長大，從小省吃儉用，我從小就很聽話懂事，自己讀書考上大學，可以說我沒有一天過過好日子，有時候看看同齡人，別人都已經結婚了，爸媽給他們買了房買了車，我卻什麼都沒有，全靠我一個人自己打拼，是我不想早點結婚嗎？

  說實話，我真不是缺這32500的錢，我去年在外站寫了兩本天榜書，一個月掙的都不止這個數，今年剛開始來起點，掙得比較少，想著先把這第一本書寫完。

  我氣，不是氣我爺爺奶奶從我這兒拿走了32500元，而是氣我沒有爸爸媽媽了，氣世界上沒有真正關心我的人了，氣我爺爺奶奶就算有錢也不會給我花！

  這會兒我寫著這些字都反覆流了幾遍淚，我爸生前雖然待我不好，但至少他還是真心希望我好，若他還在，絕不會讓我受這種委屈。

  ……

  我爺爺奶奶下面是五姊妹，前段時間大家決定，五戶人家，每家照顧我爺爺奶奶一個月，輪流來，主要包括買菜做飯，和日常的照顧料理。

  我爸生病，做不了，便由我來頂替他，所以這段時間我每天照顧我爸，還要每天給我爺爺奶奶買菜做飯，已經連續做半個月飯了，今天中午把32500拿給他們，他們下去就去存了銀行，晚上我做好飯，吃飯的時候，就因為這事兒，和他們說以後不用再幫我在鄰方上吃酒席了，若是欠別人的，就去還了，若是不欠的，今後就不要再來往了，因為我以後也不會再辦酒席了，我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以後爺爺奶奶百年了也是由我大伯主管，所以我下次再辦酒席大概就是我死的時候，你們幫我隨禮也沒什麼意義。

  是的，我決定和鄰方上的人斷絕一切往來，因為這些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結婚的時候也不打算辦酒席，就請親戚朋友和同學吃個飯得了。

  我爺爺奶奶答應了，沒什麼意見，尊重我的想法，後面我又說，乾脆明天也不上山了，按我們這兒的規矩，入土為安三天後，應當再去一趟，但現在這些規矩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我的想法是，我現在已經沒有親人了，我就是孑然一身，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明天我不想去，我就不去。

  這時我爺爺奶奶不答應了，叫我明天必須去山上，說我不去像什麼話，地方上的人會怎麼說你？

  然後我就爆發了，我說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我一輩子也不和這些人往來了，我還在乎他們怎麼看我？我現在也沒有親人了，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想去，我就不去！

  接著我邊哭邊和我爺爺奶奶說了一堆話，我奶奶也哭了，因為我沒把他們當成親人了，後來他們一問才知道是因為拿了我32500錢的原因，隨後我爺爺奶奶說還是把錢取出來拿給我，可我堅決不要，我不在乎這點錢，我寒的是心！

  稍晚一些的時候，因為我在家族群里說明天不想上山了，我大姑大姑爺和三姑就來到了我家，問問是什麼情況，得知緣由，知道是我爺爺奶奶拿了我32500塊錢，當場便覺得是我爺爺奶奶不對，好言勸說了他們幾句。

  後面我兩位姑姑和一位姑爺就一直在勸和，他們還算比較明事理（其實正常人都不可能覺得我爺爺奶奶應該拿這錢），後來我爺爺奶奶向我道歉，也認識到了這事他們做得不對，表示要把錢取出來拿給我。

  我的態度是，我不要這個錢，這個錢本來就是屬於你們的，你們別給我，我知道我欠你們的養育之恩，我不想欠你們更多，這錢我是不可能要的，我還說了氣話，這錢你們愛給誰給誰，反正別給我，你們就是拿去扔了，我也不可能要！

  隨後我姑姑們就一直在勸我，希望我不要生氣了，原諒我爺爺奶奶，他們也是八十多歲了，大家想法不一樣，可能考慮的還是不夠周到……

  我表達的態度是，OK，我原諒他們了，我不會再生他們的氣，今後我該孝敬他們還是會孝敬他們，但這32500元我是說什麼也不會收，我不缺這點錢！

  我決定的事情不可能改變，最終，他們想了個折中的辦法，這錢就由我爺爺奶奶先替我存在銀行里，一年之後給我，或者說我需要用錢的時候再找我爺爺奶奶拿。

  我沒有意見，反正你別把這錢給我，你愛怎麼處理怎麼處理，以替我保管的名義去存，OK，我現在不可能要，以後也不可能要，你這錢就在銀行里存一輩子吧，跟我無關。

  ……

  寫到這兒，淚也流幹了，可能時間線寫的有點亂，但至少我自己一看，是能看明白從頭到尾發生了什麼，一年後，兩年後，十年後，我可能還是會來看一看，回顧一下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

  可能，這件事當中我所做所想也未必是對的，不過權當是記錄吧，這個世界上除了你自己，真的還有人關心你怎麼想的，關心你內在精神世界是什麼樣的嗎？呵呵。

  就說這些吧。

  前兩天，我爸去世的時候，包括大夜那天晚上，我有很多次不想寫這本書了，可最後還是勉強一天4000字保住了全勤，呵呵。我都佩服我自己，當然了，那兩章寫的也有一些亂和水，不過我總算是堅持住了。

  我的想法很簡單，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全靠我自己一個人打拼，這本書多少能掙一點是一點，我要是不寫了，誰又會給我一分錢花呢？

  ……

  ……

  ……

  ——寫於2023年11月8日凌晨4點09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