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底下的人，就在不遠處。

那弓弦如頭頂上的圓月一般，已經拉滿，緊繃著等待發號施令。

折射出來的冷光。

那是最好的弓箭手。

頃刻間，就可以百里之內取人性命。

讓鮮活的生命，轉瞬淪為一具不會言語，無法再禍亂人心的屍體。

他沒有再朝著他們的方向看去。

那雙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抬起，略帶猶豫，卻也絲毫不影響他的決定。

身為帝王。

該有人性，不能有人心。

人性。

讓他憐憫眾生，心懷江山社稷。

人心。

讓他貪嗔痴慢疑，不能留。

鳳詢輔佐過兩位帝王。

前一位的先帝，斷情絕性，殺妻殺子登上帝位。

沒有人性，卻有人心。

他生性多疑，為了鞏固帝位不擇手段。

甚至妄圖尋找煉丹術士，讓自己長生不老。

不惜大興土木，耗費大量錢財，建立寺廟將自己的神像放進去。

又抓來無數平民日夜念經，收集所謂的願力，企圖讓自己早日得道成仙。

於是。

他不惜弒君，讓先帝得償所願，駕鶴仙去。

此後將鳳旻扶上帝位，也是有部分考量。

鳳旻是皇子之中，唯一算得上白紙的存在。

他的出身便讓他，比起一般的王公貴族，生性更善於憐憫，擁有人性。

奈何，他也有著人心。

有著人心，便容易被人左右，便不能稱之為真正的帝王。

他身邊留不得任何可以左右人心者。

哪怕是自己，最後也不能留。

更何況這個妖女……

鳳詢的眼眸依舊平靜，愈發堅定。

就在他的手勢即將抬起到讓遠處埋伏的人看到時。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那一大一小，朝著自己走來。

千秋單手抱著鳳旻。

她看到了鳳詢伸出的手指，抬手過去抓住。

鳳詢的動作一僵。

熟悉的溫度，帶著灼熱的氣息，讓他無所適從。

他在黑暗中蟄伏已久。

記憶之中走過的地方，彷彿人間地獄。

到處都是冰冷潮濕的土壤，摻雜著血腥的味道。

他早已經忘記了陽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覺，還有那份灼熱的溫度。

當千秋接近的時候。

他感覺到，她觸碰的指尖帶著溫熱，將他的手指完全覆蓋。

緊接著。

她得寸進尺，看鳳詢沒有反應過來，穿過指縫之間。

五指相扣。

鳳旻也立即湊過來，抱住眼前的攝政王，遮住他的眼睛。

「母親，母親把他抓緊一點！」鳳旻奶聲奶氣說道。

原來。

在鳳詢有些走神的時候。

兩個人早就商量好了。

鳳旻看到其他小孩子都是坐在父親的肩膀上，早就羨慕得要死。

奈何身邊沒有父親。

但是按照剛剛母后所說，攝政王現如今是她的小妾。

小妾勉強能算得上關係吧。

於是。

鳳旻大著膽子，想試試能不能爬到攝政王的身上。

千秋就負責抓住他，不讓他動彈。

誰能想得到。

堂堂的三歲小皇帝。

如今，竟踩在了當今攝政王的身上，且奮力地往肩膀上爬。

千秋抓住了鳳詢的手。

且還順便五指交握起來，更讓他沒辦法掙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