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不是空手來的,她身後跟著的侍女手裡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了一小巧而精緻的食盒。
「最近我新學了一道點心,做好了後就迫不及待的拿給皇兄來嘗嘗鮮。」長公主從侍女手裡拿過食盒,然後緩緩打開後放在了今上面前的龍案之上,頃刻間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氣撲面而來。
再看面前打開的食盒裡頭整整齊齊的放著精巧別致的點心,每一塊點心下頭都鋪了一朵荷花,整個食盒的底部鋪了一片被裁減好的荷葉,荷葉上面是荷花,荷花上面就是那一塊塊透著芳香的小點心。
「你把點心弄的如此精緻讓朕都捨不得下口了。」今上呵呵笑道。
長公主忙道;「呈給皇兄所用自然得花點兒心思了,若皇兄心疼臣妹這番心思那就把這些點心都吃了。」
今上笑著捏起一塊點心輕輕咬了一口,這點心是用糯米和綠豆粉為表,裡頭的餡料則是核桃仁,黑芝麻,以及去歲的桂花。」
看今上把一塊點心吃下去後長公主忙問皇兄,這點心好吃嗎?
今上微微頷首;「甚好,你速來會做這些點心,你做的點心自然比朕在別處吃的好了。姝兒,朕看你臉色有些憔悴,一看就是沒有睡好的緣故,莫不是近來遇到了煩心事?」
儘管長公主臉上用了很厚的脂粉,然而她的憔悴還是掩不住的,眼神里的暗淡亦是掩不住的。
面對皇兄的關切長公主若無其事的一笑;「多謝皇兄關懷,臣妹無事,不過是這幾日天熱的很,晚膳無法安眠,故此才臉色不大好,等過些日子涼快了睡的安穩了日子也就好過了。對了皇兄覺得這點心好吃那往後臣妹就常做了給您送來,還有臣妹親手做的點心皇兄可不許給旁人吃。」
自那日去章華宮與貴妃一番暢談後長公主就沒法睡安穩覺了,可那是她心底里埋藏最深的秘密,她無法言說。
面對對自己從始至終關懷備至的皇兄長公主此刻的心情是很複雜的,然而她還是要努力的莊做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今上得知長公主是因為天氣熱沒有睡好才導致臉色不大好的也就寬心了;「朕記得你有一座避暑田莊,不如讓胡駙馬陪著你去那裡小住一些時日吧。」
長公主道;「再忍一些日子也就過去了,許是歲數大了吧,越發的不喜歡挪窩了。」
今上望著長公主那張未見美人遲暮的臉道;「跟朕比你還年輕著呢,能多出去走動走動還是要多走動的,朕若不是大宋的官家,必會每年拿出一半的時間去四處遊歷。朕雖然是這片錦繡山河的主人,然而朕看到的這片山河甚至還不及一個尋常百姓,朕對這片山河的了解更是不及朕的朝臣們,想來竟然有些悲哀。」
今上眼裡的那份遺憾和悲哀是長公主無從了解的,她不知如何安慰,索性無言。
沉默須臾今上再次拿起一塊點心來吃。
「皇兄,臣妹知道自己不能妄議朝政,可這冊立儲君之事雖然是國事也是咱們趙家的家事。皇兄真的打算冊立壽王為儲君嗎?」長公主用試探的口吻道。
今上並未因為長公主提起哪個敏感的話題而不悅;「壽王是儲君的最佳人選,但也非絕對,朕知道心語嫁了壽王你自然希望他能成為儲君,如此心語就是大宋未來的皇后。壽王適合儲君,然心語卻不適合當太子妃。」
聽到這話長公主的心忽的一緊;「皇兄的意思是若壽王被冊立為太子您就要讓他休了語兒,然後再為他擇選一個和心意的太子妃嗎?」
今上淡淡道;「若壽王真的被冊立為太子朕會讓皇后來親自教導心語,孺子可教,自然最好,若不能——」
餘下的話今上沒有說出來,但長公主已然明白了,若胡心語沒有被調教好的話自然太子妃她就得退位讓賢了。
當年郭皇后就是因為擅妒,無子嗣,以及跟低位的小妃嬪動手讓今上以為德不配位欲廢之,若非朝臣們反對,郭皇后安能繼續在後位上苟活幾年呢?
待當今皇后以貴妃身份入宮後,在後宮真正當家作主的就是親貴妃,而非郭皇后了。
自己的髮妻都能輕易廢處,更別說一個不合心意的兒媳婦了。
在天下人的心裡頭當今聖上是寬厚,仁慈的,然而身為皇家人,身為一個掌握生殺大權的帝王,大宋的官家他的骨子裡還是有著一個帝王該有的冷酷絕情。
無情最是帝王家,這話不管到了何時都不為過。
長公主朝上福了一禮,然後恭敬道;「皇兄的意思臣妹明白了,語兒是個好孩子,是臣妹把她慣壞了,若她有機會得到皇后娘娘的教導必會脫胎換骨。」
從福寧殿出來長公主才徹底舒了口氣,不過卻是一臉的凝重,似烏雲壓城城欲摧。
侍女們不知主子和官家在御書房裡頭說了什麼,看主子臉色如此難看她們自是不敢多問,越發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待長公主告辭後今上就繼續看話本子,今日政務不算繁忙,如此就能多花一些時間來看話本子,對於今上而言是難得的消遣自在。
看罷了話本子今上突然想要下棋,故此就打發路安吉去中宮請秦皇后過來。
在這後宮唯與秦皇后下棋才讓今上覺得過癮。
因為他好棋,妃嬪們為了迎合他自然也都掌握了這門技藝,然而都是雕蟲小技,唯有秦皇后的棋藝才讓今上青眼有加,與之對弈才有了一絲棋逢對手之感。
旋即,秦皇后就乘了小轎到i了御書房。
見禮畢秦皇后就瞧見了御書案上那精緻的食盒禁不住笑道;「不知道是哪位妹妹給官家送來的點心?」
今上道;「適才姝兒來過了,她做的點心越發可口了也越發講究了,卿卿不妨嘗嘗。」今上說著就把食盒打開,親自拿了一塊點心送到秦皇后手上。
看到食盒裡頭那些點心被覆在荷葉荷花之上秦皇后才明白今上嘴裡的越發講究為何意。
長公主的廚藝是沒得說,然而她不喜歡讀書,自然就少了一些詩情畫意,不太董情調,而自幼喜好詩文,被一幫文人雅士簇擁之下的今上那是個相當講究之人,秦皇后亦是如此,故而他們夫妻才能始終舉案齊眉,互敬互愛。
把點心吃完秦皇后禁不住讚許道;「長公主做的點心的確比宮裡的更可口,妾的手藝與長公主比起來還是相差甚遠的。」
「卿卿莫要妄自菲薄,你和姝兒各有所長。你的廚藝已然極好,你的筆墨丹青,琴藝亦是極好的。」今上凝視著秦皇后溫柔的圓滿由衷贊道。
他從不吝嗇對女子的讚許,也許對其他妃嬪的讚許更多的是敷衍,然對秦皇后那是由衷的。
一身詩意千尋瀑的秦皇后受得起今上以及天下任何一個男子由心而發的讚譽。
今上不太喜甜食,每次吃點心都是吃一兩塊嘗嘗鮮,秦皇后卻尤愛甜食,今上把長公主送來的點心留給她吃,二人棋盤上對弈時秦皇后的嘴就沒有閒著。
大半盒子點心在幾盤棋過後就光了。
不知不覺天色將晚,秦皇后陪著今上用晚膳,當夜她就宿在福寧殿。
次日今上照舊上早朝。
待伺候今上臨朝秦皇后就離開了福寧殿,迴轉中宮。
過了晌午秦皇后就覺得渾身不舒坦,軟綿綿的,有些頭暈目眩,她覺得可能是累了,讓闌珊伺候自己去內殿歇息。
睡起秦皇后依舊覺得不舒坦,仍然是渾身無力,頭暈目眩的,頭總捨不得離開枕頭。
「闌珊,你讓張茂去請黃太醫來給我瞧瞧。」等闌珊出去秦皇后才忽得想起自己已經換了太醫,如今負責她鳳體安泰的是謝坤謝太醫,可她已經習慣了用黃燦,身體一有不適就很自然的想起黃燦來。
既然吩咐張茂去請黃燦,那就用他吧,秦皇后雖然相信妙音的判斷,可她還是不相信黃燦真的不可靠了,畢竟他已經侍奉帝後多年。
這些年黃燦一直都無任何過失。
沒有確鑿證據之前秦皇后對黃燦還是存有信任的。
因為已經無法完全信賴了,故此秦皇后才啟用了資歷堪比黃燦的太醫謝坤。
不管是今上還是旁人對於謝坤得到皇后青睞都覺得無不妥,畢竟謝坤的資歷在那,加上他的醫術也不遜色與黃燦。
這樣的人得到皇后的青眼也在情理之中。
功夫不大黃燦就被張茂請到了中宮。
黃燦再給秦皇后見禮畢就準備診脈。
秦皇后緩緩把自己的纖纖玉臂放在了讓她無比熟悉的脈枕之上,接著黃燦的手就自然而然的搭在了秦皇后脈門上。
診脈的同時黃燦還仔細查看秦皇后的臉色,另外還問了一些症狀。
望聞問切黃燦一樣都沒有落下。
待黃燦收脈闌珊忙不迭的問黃太醫,我家娘娘鳳體何如?
黃燦朝秦皇后微微拱手,然後畢恭畢敬道;「娘娘鳳體無大恙,不過是中了暑氣加之操勞過度,故此才損了元氣,待微臣開個方子去了娘娘身上的暑氣,加之娘娘安心調養一些時日就可無恙,娘娘切記最近一些時日不得再操勞,需安心靜養,每日食用阿膠桂圓山藥補血益氣即可。」
「有勞黃太醫了,闌珊,拿一方端硯賞賜黃太醫。」
「多謝娘娘恩典!」
很快黃燦就開好了方子,得了賞賜他就離開了中宮。
闌珊拿著黃燦的方子去御藥房取藥。
得知秦皇后身子不適今上忙不迭來中宮探望,他原本是要去德妃處的。
秦皇后用了黃燦的方子身體並無大起色,接著她就傳召謝坤,而謝坤再給秦皇后診脈後得到的結論和黃燦差不離。
謝坤開的方子也和黃燦的方子差不離。
秦皇后在用了謝坤的方子後同樣無效。
就在這個時候今上也病了。
他的症狀與秦皇后類似。
皇后和官家先後病了,幾位皇子和皇子妃自然要輪流侍疾的,後宮暫時由貴妃和宸妃來執掌,淑妃,賢妃輔助。
「娘娘,您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淑妃借著侍疾的機會替秦和診脈。
聽到中毒二字秦皇后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淑妃,你確定我是中毒嗎?」
淑妃壓低了聲音道;「妾可以確定,不過妾學藝不精,娘娘當讓三郎來給您診脈,他興許清楚娘娘中了什麼毒。」
稍微頓了頓淑妃又道;「官家和您中了同樣的毒,不過官家所中之毒要比娘娘淺很多。」
秦皇后了解淑妃,若沒有把握之事她斷斷不會說的。
若自己和官家真的都中了毒,如此可就棘手了。
趙元佑在給秦皇后診脈後與淑妃得出了相同的判斷;「母后的確中毒了,根據母后的脈象和症狀兒臣可以判斷母后中之毒名叫陰陽顛。」
「何為陰陽顛?」秦皇后問道。
趙元佑道;「陰陽顛就是陰陽顛倒,失衡。母后屬陰,您鳳體原本就虛弱,故此您的病症格外嚴重一些,若您和父皇同時被人下毒,那麼母后則更早發病,同樣您病的也會更嚴重。」
「若此毒長期無解何如?」秦皇后又問。
「此毒入體若在一個月內解之,自然無恙,若不能那陰陽之氣將會徹底折損,命不久矣。」趙元佑一臉凝重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妙音忙不迭的問三哥,可有解毒之法?
趙元佑道;「自然是有的,不過母后,兒臣希望您稍安勿躁。」
秦皇后順著趙元佑說出的稍安勿躁往下聯想就明其用意了;「你是覺得我和你父皇中毒是貴妃母子的手筆,打算讓端王提早揭露貴妃母子的罪行對嗎?」
趙元佑道;「兒臣的確有意好好做篇文章,然得需要與端王從長計議,如此母后就得多受些苦楚。」
趙元佑的話還沒有落地妙音就忙不迭的開口;「不,我不要母后多受苦,既然三哥有法子給母后解都,那就先讓母后擺脫痛苦,然後咱們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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