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后沒想到今上會做那樣一個可怕的夢。

  儘管心情被這個夢影響到了，但秦皇后還是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官家何必在意呢，只是一個夢罷了，妾和您不都還好好的嘛。」

  說著秦皇后就輕輕握住今上的手，透過指間讓他感受到自己的溫柔和暖意。

  他的手很寬，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許是常年握筆的緣故，他的指尖內測有一層厚厚的繭子。

  今上微微笑了笑，然後喃喃道；「是啊，一個夢而已，咱們都還好好的。不知為何朕心裡頭總是莫名的慌亂，不安，這種感覺朕從前從未有過，哪怕是在病的最厲害的時候，莫非因為朕老了的緣故，人老了就越是害怕病，病了就容易胡思亂想，心裡頭惶恐不安，在生死面前朕與旁人無異。」

  「妾雖然不通醫道，但也知道人在病中最忌諱多思多想。官家當好好養病，切莫胡思亂想。若官家覺得心裡頭悶得慌那妾為您撫琴吧。」每次今上心裡頭不舒坦了都需要秦皇后的琴聲來安撫。

  秦皇后的琴音對於今上而言不僅僅是聽來消遣的，更是能療傷，能靜心，亦能忘憂。

  不過此刻今上不需要秦皇后的美妙琴音；「梅兒，陪著朕。」

  他僅僅的抓住秦皇后那先若無骨的素手，眼睛裡滿滿的依戀與纏綿。

  秦皇后溫柔頷首，她沒有被今上握住的另一隻手緩緩抬起，然後在那張略顯消瘦的面龐上溫柔附過；「官家，梅兒會一直陪著你，一直陪著。」

  接下來二人陷入了無盡的沉默，夜因為二人的沉默變得異常安寧，彼此能聽到對方那清晰的喘息，以及窗外夏蟲的高高低低的鳴叫。

  沉默了良久今上緩緩把握著秦皇后的手鬆開；「梅兒，朕是該冊立太子了，這件事早日定下來朕也就安心了，滿朝文武甚至是天下百姓也都放心了，畢竟太子為國本。朕若猜的不錯這幾日關於請立太子的奏疏快要堆積如山了吧。」

  「冊立太子是朝政，亦是國事，妾身為皇后不該妄言，官家待身子好些了當與文相公他們一同商議。」秦皇后正色道。

  今上凝視著秦皇后的眼睛認真道；「梅兒，朕知道你對冊立太子這件事必有自己的想法，朕希望你此刻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不要把自己當成皇后，而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的妻子。」

  「官家真的希望妾說心裡話嗎？」秦皇后小心翼翼的問。

  今上毫不猶豫道；「那是自然，朕需要你說實話真話。」

  「妾希望官家冊立三郎為儲君，不僅僅因為他是音兒的夫婿，更要緊的是他最類官家。我大宋如今天下太平，國泰民安，百姓們需要的是一位像您一樣寬厚，仁慈的君上。若妾說的這些有些冠冕堂皇的話，那憑私心而論若是三郎成為儲君音兒就是太子妃，日後秦家自然會繼續被照付。妾知道官家擔心外戚若勢力強大了會不安於現狀，從而去干涉朝政，結黨營私。妾保證秦家能始終安分守己，只享富貴，不攝朝政。」這是秦皇后第一次把自己的私心徹徹底底的顯露在今上面前。

  這些年她始終都讓自己表現的無爭無求，人哪有無私心的，除非你是聖人，然這世上有幾個聖人？

  古往今來總共就出了那麼幾個聖人。

  莫要以聖人的標準去要求處在高位的人。

  把自己最難以言說的話說出來秦皇后就默默低下了頭，然後靜靜等待著讓她說真話的這個男人的之後反應。

  今上在認真聽秦皇后把話說完他的容色並無太多的變化，始終都是也無風雨也無晴的。

  沉默須臾今上的手微微拍了拍秦皇后的香肩；「朕知道老三是個好孩子，但最皇帝最合適的還是老二。朕對老二的那份偏愛不僅僅因為貴妃，更是老二的那份天分。朕很清楚你和貴妃的矛盾，若老二坐了那個位置，朕在的時候貴妃自然會安分守己的，可朕不在了以貴妃的秉性自然不可能繼續朝你下跪。端王是最理所當然的儲君人選，可惜這孩子天資不足，他完全駕馭不了這些老臣。老三性情類朕，也足夠聰慧，然這孩子太過兒女情長。」

  當帝王的最忌諱的就是兒女情長。

  老三太過於兒女情長，娉婷那丫頭老三是完全駕馭不了的。

  大宋已經有過一個劉太后了，朕不希望再看到第二個劉太后出現。

  秦皇后如何不明白劉太后一直都是今上心頭一根刺。

  先帝駕崩今上即位，劉太后垂簾聽政十多年，這期間坐在龍椅上的大宋天子就是一個傀儡。

  劉太后殺伐決斷，霸道強悍，滿朝文武只知太后，不知天子。

  當年初出茅廬的范相公早道貶斥就是因為他上了一道請太后還政與今上的奏疏。

  那個時候今上早就過了弱冠之年，早就具備了獨當一面的資格，然劉太后依舊以皇帝還小為理由把持朝政。

  被劉太后當傀儡的那十多年裡頭今上可謂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他真的怕帘子後頭的人會變成大宋的武則天，那樣的話自己就會像李顯那樣被她硬生生的從龍椅上拉下來，或者像李旦那樣不得不無奈的上一道請母后順天應人，登基稱帝的陳情表。

  直到劉太后乘風歸去，今上算是徹底的舒了一口氣。

  此去經年，滄海桑田。

  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始終讓今上無法釋懷。

  秦皇后再聽到今上把妙音比作劉太后時她的心猛然一緊，臉色也隨之變得蒼白；「官家，音兒就是個小女子，她連內宅的雜事都懶得親歷親為，更何況別的呢。」

  「朕覺得老二壽王更合適做大宋的太子，不過你放心朕會安排好一切，梅兒；你一定要相信朕，你那么小就跟著朕，這些年盡心盡力的侍奉朕，為朕把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讓朕不用為雜事勞心費神。朕必會好好安置你的餘生，你相信朕！」今上用力握住秦皇后的手，恨不得要通過指間的力道讓他們彼此的身心就此合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