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優&李起

  第一百零三章

  吳優覺得自己簡直有點什麼大病。

  居然會對一個, 只見了短短几個小時，連長相都記不太清的男人……念念不忘長達半個月。

  初晨的陽光從窗縫透進來, 吳優煩躁地把被子一腳蹬到床下, 然後翻了個身，探身把已經震了好一會兒的手機摸過來。

  朋友兼同事陳橙又發消息來關心進度了。

  【一顆大橙子】：怎麼樣怎麼樣？

  【一顆大橙子】：昨晚逮到人了嗎？

  吳優喪氣地打字：【當然是沒有的。

  】

  陳橙很驚訝：【不是吧，你這都連著去蹲了好幾周了吧？

  】

  【一顆大橙子】：還沒碰到的話……說明你倆真沒緣分了寶貝。

  吳優不甘心, 垂死掙扎說：【那也不一定啊。

  】

  【優優子】：人一看就是成功商務人士, 不常來酒吧不是很正常的嘛。

  【優優子】：況且我就憑藉著車牌尾號和車型號這兩個準確信息，認不出也很正常嘛, 萬一人換車了呢, 是吧……

  吳優打字打著打著就頓住了。

  ……這不就他媽的證明兩人沒緣分嗎？

  陳橙悠悠批評道：【所以酒醉誤事啊優寶。

  】

  【一顆大橙子】：你因為一段失敗的戀情去買醉, 卻把另一段可能的戀情掐滅在了萌芽中。

  【一顆大橙子】：嘖嘖, 真不值當。

  「……」

  吳優怒而下線。

  她憤憤地起床, 換了衣服去刷牙。

  刷著刷著, 她心裡那股火就又蹭地竄上頭頂了。

  一個月前，她在咖啡館寫稿時，碰見個美國男人來買咖啡。

  穿著一身西裝, 懷裡卻抱著個髒兮兮的籃球, 見她奇怪地望過去, 那人一本正經解釋道, 他本想賣保險, 結果被客戶推銷買了個籃球。

  後來吳優才知道他是紐約大學籃球隊的經理。

  但她當時只是愣愣地「哦」了一聲，那人見狀突然誇張地笑起來, 說她也太好騙了吧。

  於是兩人就這麼認識了。

  一來二去, 這人開始追她, 吳優覺得自己沒什麼拒絕的理由，就同意了。

  結果他媽的, 兩人才在一起一個月不到，手都沒牽過幾次，這渣洋男人就劈腿劈成了八爪魚。

  吳優就很難過啊，於是第一次一個人晚上去酒吧買醉。

  她抱著後勁特大的雞尾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眼前開始變得重影模糊的時候，她又瞥見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門口進來。

  他手裡居然也握著一個球，是一個小皮球。

  吳優偏偏倒倒地噔噔噔跑過去，一臉純真無邪地問這男人：「你也是只八爪魚嗎？」

  ……

  反正，吳優對那晚的記憶並不太深刻，但就莫名地，對這男人念念不忘。

  或許是因為那男人非常認真的那句回答：「按照生物學角度來說，我應該是個人類生物，但如果追溯到幾千年前，我應該是個猿類。

  總而言之，大概率來說，我應該不會是只八爪魚。」

  也或許是當吳優遞出微信二維碼暗示想加微信好友時，那男人卻禮貌地推脫道：「付錢這種事還是應該男人來做。」

  再或許是最後男人坐進了駕駛座準備離開時，吳優醉醺醺地貼在門邊，用眨著眼問他「你還能開車嗎？

  需要我幫忙嗎？」

  的這種方式，試圖讓男人從她微紅的臉頰和迷離的眼神中讀出一絲可愛與不舍。

  那男人卻下車，非常體貼地把她扶到了馬路邊，幫她打了個車，並告知說，他沒有喝酒，不需要幫忙找代駕。

  ……

  總之，這些零零散散的東西在她記憶里印了章，把「動心」兩個字刻滿了她的四肢百骸。

  吳優包著滿口泡沫，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愣了會兒，然後長嘆一口氣。

  低頭吐水的空檔陳橙又發信息來了。

  【一顆大橙子】：今晚還去蹲嗎？

  陳橙還在樂呵呵地揶揄她：【爭取實現個連續撲空十四天，你就正好可以召喚兩條神龍了。

  】

  吳優一抹嘴，打字回覆：【去啥去啊。

  】

  【優優子】：今天不是那啥新晉啥導演要來談啥合作嗎？

  【優優子】：你初稿肝完了嗎你，大橙子。

  【一顆大橙子】：臥槽，我不跟你說了。

  吳優充滿優越感地回覆：【呵，我可是早就交給老師了哦。

  】

  【一顆大橙子】：對了，你這什麼形容詞啊。

  【一顆大橙子】：什麼啥啥啥的，人李起導演可是影帝，演而優則導，可別亂說。

  【優優子】：哦。

  吳優沒什麼感覺：【反正都是上帝派來折磨我的，叫啥有什麼區別。

  】

  —

  早上七點半，吳優掐著點急匆匆地跑進會議室的門。

  會議室很大，卻連過道都被擺上了一排排板凳，坐滿了人。

  吳優聽說這次公司拿下的是個大IP電影，中美合作的那種，老師會帶一個數十人的編劇小組一同進組，對她們這些來美進修的華人編劇來說很有優勢。

  陳橙在最後一排幫她占了位置，正瘋狂朝她招著手。

  吳優一路鞠躬抱歉地穿越人群擠過去，總算是成功落座。

  陳橙一見到她就錘了她一拳頭：「你幹嘛去了你，你不是二十分鐘前就說到樓下了嗎？

  你知道我為了占你這個位置費了多大勁兒遭受了多少白眼球嗎？

  剛剛王瑤瑤走我這兒過的時候恨不得直接給我飛個眼刀過來扎死我。」

  吳優喘了兩口氣才解釋道：「我剛剛在下面買咖啡，恍惚間看到了個熟悉的車牌號和車型，所以就追過去了。」

  陳橙瞬間被吸引了注意，表情只剩吃瓜的驚奇：「哇！這麼巧的嗎？」

  她狂拍吳優手臂，「所以追到了嗎追到了嗎？」

  「追到個屁，」吳優喪氣地托著下巴，「還沒看清就轉彎不見了。」

  「唉，放棄吧優寶，」陳橙攤攤手，「命運大神沒給你倆拉紅線。」

  「……」吳優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哈哈」乾笑了兩聲。

  「不說這個了，」

  陳橙抓起剛拿到的會議資料，迫不及待地遞到吳優眼前揮舞著，「還真的是《獨行者》誒！小道消息真的沒錯誒！」

  「我靠我靠，李起這眼光真的絕了！以我編劇專業眼光來看，這《獨行者》一定會大爆的！這部小說我都刷過不下一百遍了，人設啊節奏啊語言啊真的都絕了，現在居然要影視化了，突然覺得身為編劇的我真的不配嗚嗚嗚……」

  吳優向來是個以怨報怨的人，她將陳橙從早上到現在潑給她的冷水全數奉還給了她：「你就知道你能進這個組了？

  不是說這IP很牛逼嗎？

  不是說李起是很優秀的大影帝嗎？」

  她撇了撇嘴，「而且要真的進了這個組，你就不怕這位新晉導演會要求特別變態嗎？

  比如……」吳優眯起眼睛，「半夜抓你起來改稿。」

  陳橙手一揚，滿不在乎地說：「李起確實很牛逼沒錯，但他可是業界公認的，最好說話、最溫柔、最體貼人的老闆誒，你說的什麼『半夜抓人改稿』，根本沒可能的好嗎。」

  「哦，」吳優點點頭，咂咂嘴讚賞道，「是嗎，那還不錯。」

  然而此時的吳優根本想不到。

  幾個月後，半夜被抓起來改稿的她自己，會數次發信息，強烈斥責陳橙這番傳播不實信息的行為。

  —

  會議結束後，吳優打著哈欠，揉著肩膀回了辦公室。

  坐她對面的王瑤瑤心情似乎很不錯的樣子，翹著的二郎腿一彈一彈的，在哼著歌塗指甲油。

  陳橙剛從老師辦公室里出來，神秘兮兮地招手讓吳優過去角落裡。

  她憤憤不平地壓著聲音道：「這王瑤瑤是不是又找了關係啊？

  剛剛老師讓我幫忙核對初稿交上的人的名單，你猜王瑤瑤交的啥稿子？」

  吳優毫不意外地道：「上次的練習稿。」

  陳橙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吳優無言地抿抿唇：「因為就是我收上來交給老師的。」

  「靠，」陳橙盯著不遠處吹著指甲的王瑤瑤，不甘心道，「家裡有錢了不起啊，是女主角的表妹就了不起啊，這都能打包進組的。」

  「等等？」

  吳優聽到了個重點，「女……女主角表妹？

  《獨行者》女主角是高夢丹？

  ？」

  「對啊，」陳橙說，「高夢丹自己在粉絲群里爆料的，都上熱搜了。」

  「……」

  吳優就今天一天早上起來沒上微博衝浪，結果就錯過了這個大料。

  《獨行者》的IP的各類爆料消息，包括主演擬邀、導演團隊、編劇團隊等等，在大半個月前就在網上被各類營銷號拿來各種沖kpi了。

  許賀添是《獨行者》早就定下來的、沒有什麼爭議的男主角，吳優當然也是知道的。

  那如果高夢丹確定要出演女主角的話……意思就是高夢丹要和許賀添合作了？

  什麼情況？

  ……她的添作之禾cp要被拆了？

  ？

  吳優坐回座位，上微博看了眼後，立刻給司禾那邊發去了消息詢問。

  【優優子】：什麼情況？

  【優優子】：你老公要和高夢丹合作拍電影了？

  【優優子】：還他媽是李起導演的？

  司禾應該是正在看手機，回復得很快：

  【小禾苗】：什麼時候官宣的？

  吳優又去微博仔細瞧了眼，把高夢丹的粉絲群聊天記錄仔細看了一番，最後截了圖準備給司禾發過去。

  她鬆了口氣，邊打字邊習慣性地低聲自言自語道：「哦，原來是單方面官宣的女主角啊……」

  對面的王瑤瑤突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臉瞬間漲紅，指甲油也不塗了：「吳優你說誰呢？

  說誰單方面官宣呢？

  我姐團隊可都跟李導那邊說好了，就差最後一步簽合同了！你內涵誰呢？」

  吳優若無其事地抬起頭，看著她眨了眨眼，平淡地笑了下：「還挺聰明，居然聽出來我說的是你姐了。」

  「你！」

  王瑤瑤氣急敗壞地拍案而起，她憋了下，「……反正我也是要進組的！我半個月前就已經和李導吃過飯了！就在酒吧一條街那邊！」

  為了增加可信度，王瑤瑤不斷地用沒什麼營養的話重複著那晚細節，「你不信可以去問那邊的服務員，我還知道李導吃到一半就有工作離開了，是他那個助理來接的他……」

  「哦？」

  吳優上身往後靠上轉椅，疑惑地請教道，「李導選編劇的標準原來是飯量嗎？」

  她沉吟著點點頭，「長見識了。」

  王瑤瑤：「……」

  —

  李起是下午到公司的。

  吳優這還是第一次，見她那永遠用鼻孔看人的老師，親自乘電梯下樓，畢恭畢敬地將一個人迎上來。

  吳優的成績是編劇班裡最好的，又是華人，自然是這次進組《獨行者》電影的備選之一。

  李起進去後大概半小時，老師就打了內線，將吳優及其他幾個備選進組助理編劇喊進了會議室。

  陳橙和王瑤瑤也同樣在此列中。

  吳優屏著呼吸，沒敢抬頭，直到排著隊跟著陳橙坐到了一旁沙發上後，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結果一抬眼就正好和李起對視上。

  「……」

  吳優心跳下意識漏了半拍。

  她不得不承認，李起是真長得好看，真人比電視上更是好看百倍。

  他氣質和長相都極為親切，嘴角總是掛著淡笑，像是陽光拂過綠茵，給人萬物復甦，春風拂面之感。

  吳優有些侷促，只好沖李起禮貌地半鞠了下躬。

  李起卻沒什麼特殊的表情變化。

  他視線只停留了不到三秒，便輕飄飄地移開了，遊刃有餘地接起老師的話。

  在老師的介紹和引導下，李起開始挨著挨著和備選助理編劇們做一些簡要的交流。

  吳優坐在最邊上，是最後一個。

  陳橙在她前面一個。

  等陳橙恭敬地說完「謝謝李導」之後，吳優立刻開始流暢地說起她那段打了很久腹稿的自我介紹：「李導您好，我是助理編劇，我叫吳優。

  我在M國進修至今有一年半了，半年前曾經去XX大學學習交流過，我的優勢是——」

  「吳老師？」

  李起突然打斷她，淡聲問道，「您喝酒嗎？」

  「……」吳優一下沒反應過來，愣了愣，「啊？」

  李起定定盯著她看了幾秒，這才柔和地笑起來，「哦，沒事，我就是問問。」

  他看了眼身旁的助理道，「畢竟酒精誤事。」

  吳優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起喝不喝酒的事，但先做保證自然是沒錯的。

  於是她沒怎麼多思考，便連忙道：「我不喝酒的，幾乎沒喝過。」

  見李起神情有些難揣摩，吳優當即又開始嘴裡跑著火車，「我上次喝酒都是還沒出國的時候了……」

  李起耐心聽她說完，笑了下道：「嗯，不喝就好。」

  —

  小會結束，吳優和其他助理編劇們先一步出了會議室。

  吳優坐回辦公室，心裡還是有些打鼓，問陳橙：「你說李導他為啥突然問我喝不喝酒啊？」

  陳橙正看著文件，沒怎麼注意，隨意答道：「可能是在你這幾天去酒吧蹲人的時候，李導碰巧看到你了吧。」

  「啊？」

  吳優懊惱地抱頭，「那我剛剛還說我......」

  她又突然反應過來，「但我確實也沒喝啊，這半個月以來。」

  吳優嘆了口氣，朝窗外看去：「唉，我什麼時候才能蹲到那男——」

  她眼前突然一亮，「嘭」地從座位上坐起身，使勁揉了下眼睛，貼著窗往下面看去。

  陳橙坐她身旁，被嚇了一跳：「你幹嘛呢你？

  ！嚇死我了！」

  吳優根本沒時間和她多說，便抓起手機就往樓下跑。

  吳優站在電梯裡，腳趾在興奮地發著顫，眼睛在緊盯著跳動的數字。

  快，快，快，再快點，求求了。

  她心臟開始怦怦直跳，頻率越來越快，幾乎要突破皮膚的限制。

  整個人都像是被泡進了汽水裡，咕嚕咕嚕地開始往外冒著泡，興奮快要從無數的頭皮毛孔里溢出來。

  她看到了。

  那個熟悉的車牌尾號。

  她終於。

  找到那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