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第四十六章
「……」
司禾一下沒反應過來, 指尖傳來滾燙觸感的時候,才倏地將手彈回來。Google搜索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更親密的舉動。
但現在確定了關係之後, 很多東西就總歸有點不一樣了。
似乎是有種, 從裡到外,都一覽無遺的感覺。
司禾平復了下雜亂的呼吸,憋出了句:「……你想得美。」
「那就沒辦法了。」
許賀添並沒有給她很多時間, 而是直接翻身而上。
溫熱濕潤的觸感再次覆上唇齒的同時, 床頭櫃的抽屜也被人毫不留情地拉開,幾秒鐘再「啪」地合攏回去。
……
有那麼一瞬間, 司禾居然在想:男人要出國離開一段時間, 其實也不是全無好處。
—
許賀添雖然是十點的飛機, 但芋頭一大早就來接他了, 說是夏源讓他先去趟公司。
藝人行程都忙, 總是見少離多。
雖說還是有點不舍, 但司禾也習慣了,而且現在交通也發達,實在想見也就是一趟飛機的事。
司禾今天沒排戲。
但索性也沒什麼其他事, 司禾吃了個早飯就慢悠悠準備去片場觀摩觀摩。
林蔚來接的她。
才剛上車, 司禾手機就嗡嗡響了起來。
看了眼號碼, 她眼角不自覺彎了下, 接起。
「餵, 大伯母。」
對面那頭停頓了下,才小心翼翼小聲道:「禾苗, 我沒打擾到你工作吧?」
司禾連忙道:「沒呢, 我還在車上。
大伯母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事, 就是想到你過年也沒回來……」大伯母嘆了口氣,「而且你怎麼又打那麼多錢來啊?
你掙錢也不容易。」
「沒有啦, 」司禾笑了下,「這不小煜生日了嘛。
他學習沒偷懶吧?
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
大伯母笑道:「你還說呢,最近每周就休息倆小時,全拿來看你那綜藝了……對了,我看那綜藝里都介紹說你和小許不是什麼,嘶,什麼最甜夫妻來著?
禾苗,你老實跟大伯母說,那小許是不是欺負你了,你們才離婚的?」
「沒有的事。」
司禾沒多說。
這些事老年人不懂,她也沒想和他們解釋那麼多。
她轉移了話題,「讓小煜還是以學習為重。
告訴他,如果考上了好學校,姐姐還有額外獎勵。」
大伯一家都對司禾很好。
司禾高中畢業後雖然離開了嶺川市,但那幾年倒也沒徹底斷了聯繫。
司禾在肆江讀大學的時候,大伯工作變動,他們一家便舉家搬遷到了南方。
再後來司禾簽了公司出道,見面的機會便更少了。
只是每隔幾個月,司禾會給大伯母的帳戶打一筆錢過去。
司禾也是後來偶然得知,大伯總斥責大伯母,讓她別老給司禾打電話,說是耽誤她工作。
司禾心裡明白。
大伯是心裡始終有一個疙瘩,覺得當初沒有保護好她。
但這件事……是怎麼也怪不到大伯一家身上的。
「害,你這也太破費了,」大伯母心不在焉地回答著,她沉默了下,「對了,還有一事兒……」
欲言又止。
「是不是……」
司禾頓了好幾秒,才緩慢收起笑容,喉嚨滑了滑,「她又來找你們了?」
良久,電話那頭才小聲「嗯」了聲。
司禾垂下眼睫,無力地捂了捂額頭:「嗯,我知道了。」
「大伯母,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大伯母慌忙道:「這哪能怪你!你也不好過……」
……
掛了電話。
司禾胸膛很明顯地起伏了下,然後頭忽得垂了下去。
林蔚打了轉彎燈,「噠噠噠」響了幾下。
她轉頭看了司禾一眼:「你大伯母打來的?」
司禾點了下頭:「嗯。」
林蔚遲疑了下:「禾苗。」
司禾:「嗯?」
林蔚:「其實……」
林蔚沒繼續說下去。
司禾轉頭看她,笑了下:「其實怎麼了?」
林蔚騰出一隻手,握緊了司禾手背:「其實你媽媽前幾天就已經找到公司來了,現在應該還等在那兒,一直不走,只是我沒告訴你……」
「我這幾天就一直在處理這件事,我想說你應該不會願意見到她,所以我本來想——」
「蔚姐。」
司禾突然出聲。
林蔚愣了下:「嗯?」
「麻煩先送我去一趟公司吧。」
司禾平視前方,語氣平淡地像是在自言自語。
「見一見吧,總是要見一面的。」
—
公司不太遠,開車半小時也就到了。
林蔚下去打了個電話,上車對司禾道:「讓人帶去會議室了。」
她捏了下司禾的手,「要我陪你上去嗎?」
司禾挽了挽唇:「不用了。」
她無聲呼了口氣,開門下車。
坐電梯上樓的一路上,司禾都有些恍惚。
上一次見蔣玉紅是什麼時候來著?
三年前?
五年前?
俗話總說時間是治癒一切的良藥。
在今天之前,司禾也是這樣認為的。
也不是沒有想像過。
司禾總覺得,就算再見到這個生理意義上的母親,再提起當年那些事兒她應該也會毫無波瀾。
但當她踏出電梯,透過會議室後門的玻璃門,看到那個女人的背影。
塵封已久的記憶忽得開始如洪流湧出,胸膛里有什麼東西也開始翻江倒海。
開始透不過氣。
司禾使勁吞咽了下口水,眨了下眼睛,推開門進去。
會議室里出奇得安靜。
蔣玉紅轉頭看過來。
花白的頭髮,佝僂的肩膀,廉價的暗紅色棉服,蠟黃的臉色。
幾乎在同一時間,司禾轉回了身,幾秒後,她肩膀開始微微顫抖。
不是這樣的。
蔣玉紅在她的記憶里不是這樣的。
這個女人總喜歡穿著修身又艷麗的旗袍,噴滿身濃烈的香水,踩著細高跟,化著大濃妝,給一雙魅惑的狐狸眼化上上挑的黑色眼線。
她自信、張揚、不甘,她厭惡貧窮。
就算包里只有一百塊,也要全部花來打扮自己。
為了讓自己活得更漂亮,她能狠心地頭也不回就拋棄親生女兒。
蔣玉紅是這種人。
司禾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使勁擦了把眼角,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轉身,坐到了蔣玉紅對面。
相對無言。
良久,蔣玉紅搓了搓手,神情有些尷尬地喊了聲:「……禾苗。」
司禾看向她,平淡又疏離道:「找我什麼事?」
「媽媽……」她聲音有些啞,清了清喉嚨又道,「媽媽就是想來看看你。」
「最近才聽人家說你離婚了,你還好吧?
有沒有什麼不開心——」
司禾靠上座椅。
她扯了扯嘴角,「呵」了聲:「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
「說完了?」
她乾脆利落地起身,往外走,「說完了我走了,還有工作。」
「誒禾苗!」
蔣玉紅從座位上彈起來,跑過來攔住司禾,急急道,「可以借媽媽點錢嗎?
你妹妹——」
司禾停住腳步,垂眸看她,突然覺得有點可笑。
原來這才是她的真實目的啊。
蔣玉紅無措地低下頭,躲開司禾的視線,嗚咽出聲:「你妹妹、你妹妹生病了……醫生說需要化療,我、我實在是拿不出那麼多錢了,我也不知道找誰。
你知道的,自從你爸爸進去了之後,我們娘倆就到處躲——」
「我爸……」司禾咬著牙齒,極力控制著顫抖的嗓音,「我爸早死了。」
「司程那個人渣……不是我爸。」
「司禾!」
蔣玉紅忽的抬高聲量喊了她一聲,神態間似乎又和多年前那個女人重疊了一瞬。
「司程他是個藝術家,那是他研究的課題而已。」
頓了下,她聲音又軟了回來,伸手去拉司禾,斷斷續續地詞不成句,「禾苗,禾苗,你真的想多了,他……他就算後來確實做錯了事,但他對你……他對你一直都很好啊,他對你真的沒那個意思——」
司禾直直看向蔣玉紅:「事到如今,你還在護著他。」
她眼神里染上了些涼薄:「我爸死的時候,你有來看過一眼嗎?」
「……」
蔣玉紅張了張嘴,「我……」
到底沒能回答上。
司禾甩開了蔣玉紅拉著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
一如她六歲時,蔣玉紅拖著行李箱離開家那樣。
「錢我會讓助理打給你,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你了。」
—
司禾緊摳著手指,疾步走出會議室。
踏出去的那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
她加快腳步,跑到電梯旁。
一邊手背抹著眼淚,一邊手指快頻率地戳著電梯按鈕。
偏偏電梯又直接略過了她這一層,直直往上去了。
對面會議室門突然打開,裡面有人走出來。
司禾眼前模糊,還沒看清就下意識背過身去。
身後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逐漸接近,變緩,停下。
接著便是男人有些遲疑的聲音:「司禾?」
是許賀添。
司禾眼睫猛得一顫,兩隻手胡亂又使勁地抹了把臉。
轉身,佯裝輕鬆的語氣:「誒,你不是十點的飛機嗎?
怎麼還沒走。」
許賀添眉頭倏地鎖緊,盯著她發紅的眼尾細細看了兩秒。
倒也先回答了她的問題:「改簽了,明天走。」
司禾點點頭:「哦。」
她手指隨意揚了下,往電梯口走,「我那個,我先下去——」
許賀添「嘖」了聲,抬手握住她手腕,把她拉了回來。
「你哭什麼。」
他下頜繃緊出鋒利的曲線,臉頰肌肉鼓了鼓。
司禾張了張嘴,下意識絞盡腦汁開始找藉口:「啊,我就,我……」
男人直直看向她,臉上沒什麼情緒,「別找藉口。」
「還是說,」他半扯嘴角,哂笑了聲,「這次也不打算告訴我?」
司禾眨動了下眼睫,沒說話。
「算了。」
許賀添扯起她手腕,摁了電梯。
剛好電梯停在這一層,他毫不輕柔地拉著她進去。
接著一路沉默地把司禾帶到了負一層停車場,車解鎖,開了副駕車門,不由分說把她塞了進去。
幾秒後,許賀添從另一側上車。
又是停車場。
周遭寂靜無聲,落針可辨。
沉默片刻後。
許賀添沒轉頭,薄唇抿得很直:「剛剛蔣玉紅來找你了?」
司禾低頭,摳著手指,極小聲地「嗯」了聲。
又是沉默良久。
許賀添突然轉頭,直勾勾盯著她問道:「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麼?」
司禾咬了下唇,沒說話。
其實有很多次她都可以說,但最終她還是選擇了逃避。
但她知道不能總這樣。
她無聲深呼吸了下,正在思忖著從何說起。
司禾突然聽到身旁傳來男人放得極輕的聲音:「也沒事,那我先說。」
她忽的抬頭看向許賀添。
「有人告訴我你去M國留學了。」
男人掀起眼瞼看她,微揚眉梢,「所以,你不是好奇我為什麼接《孤島》嗎?」
他用極為鄭重又緩慢的語氣說道。
「因為你。」
「為了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