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兩位聖人對峙，恍若電閃雷鳴，大雨磅礴。

好吧，後者不是好像——

雨還沒停。

准提深深的看著未來的道兄，「做人不能忘本啊。」

接引的臉皮抽了抽，衣袖一揮，就把那個準備繼續曝光黑歷史的准提強行帶走了。原本不會這麼容易，奈何准提空有修為，還不懂得運用聖人通天徹地的能力，只能暈乎乎的被轉移了地方。

沒有了外人後，接引坐在自己的蓮台上，「你找我何事。」

准提左顧右盼，發現沒地方坐。

接引提醒道：「你有十二品功德金蓮。」說完后，他突兀的自己笑了，「不過已經不能稱之為十二品了，經過蚊道人的吞噬，你的功德金蓮不知道還剩下幾品。」

准提感覺自己被嘲笑了，瞪大眼睛，「道兄怎能這般尖酸刻薄！」

接引平淡的說道：「有嗎？」

「修為越深，難道不該心胸越廣嗎，道兄本末倒置了。」准提一股鬱氣憋在心頭，開口就找茬，「我與你同舟共濟，修道論道那麼多年，結果你修為有成，就反過來把我給拋開。」

接引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在他面前的准提，似乎又回到了無數年的模樣。

心黑，臉厚，跟在他後面裝老實。

「准提，你是入了魔障。」接引捻動起手腕上的佛珠，「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一點你我早就明白了。」

「胡說八道！」

准提一口否定了，然後說道：「洪荒每個人的道都不一樣，你什麼時候看見大家都是孤單一人，連個朋友和手足都沒有嗎？」

他想到自己以前羨慕的三清，再看看眼前無情的接引，鼻頭一酸，「你我雖非先天兄弟，但是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的道兄，如同我的手足，為我指引迷津，與我共同追尋天道至理。」

接引的目光悠遠，平靜，似乎像是垂垂休矣的老者。

「你錯了。」

小乘佛教的教主，西方二聖之一，說出了自己成聖的心得：「等真的抵達這一步，那些感情都是多餘的，只會妨礙自己的進步。」

准提目瞪口呆，這傢伙是修無情道去了吧！

接引看出他的心思，「不是無情道，我修的是夢中證道，不止是我和你，老子、元始、通天他們三兄弟也分家了，我們能夠比他們這三個親兄弟晚了一個量劫才分開，也算是不枉你我過去的歲月。」

准提的嘴唇哆嗦，「修鍊到高深地步，就一定要付出這種代價嗎？」

即使是三清，也不例外？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要命的人，羅睺！羅睺如果和鴻鈞在一起，過去這麼多年，該不會也感情出現問題吧！

「道兄，羅睺此時在何處？」

「羅睺？」

接引顧不上反駁對方一口一個道兄的稱呼，為「羅睺」這個名字感到驚異。

這世上，聖人要顧忌的禁忌很少，道祖算其一，魔祖算其二。

「他的名字不可對外胡亂提起。」接引捏住一顆佛珠，在虛空之中已經布下先天靈寶，打亂因果，攪混氣機，「魔道如今有崛起的勢頭，你若是泄漏魔祖的名字，難免會在門下弟子心中種下魔種。」

准提一頭霧水的聽著他的警告。

羅睺變得這麼厲害了？連名字都不能提？

下一句話，讓准提幾乎從地上跳了起來，因為接引說道：「魔祖羅睺被封印在紫霄宮，你難道連這件事情都忘了嗎？」

准提：「……」

這樣的未來，這樣的結局，怎一個恐怖了得。

接引再次闔上眸子，想要把准提趕出去，「你若心中有惑，不妨去三十三天外的紫霄宮見老師，老師雖與我們斷絕了師徒關係，但是你身為天道聖人，老師還是會幫你的。」

准提吶吶的看著他，很想多嘴的問一句，老師指的是誰。

可惜接引已經進入閉關打坐狀態。

死活不想理他了。

三十三天外在何處，准提沒去過卻知道，因為他們的須彌山之主偶爾透露出口風，說三十三天外需要大羅金仙的修為，才能安然無恙的通過混沌氣流，修為不足者，去了那裡看運氣。

准提心中想道：「得出去才行。」

一念動，四周的牆壁似乎如同虛幻一樣的消失。

他咻的一下就回到了原地，也就是小乘佛教的門口附近，被他哭嚎得差點淹沒的地方。

准提為自己的修為感到一絲驚懼。

他和接引道兄，在這個時代……究竟達到了什麼地步？

三十三天外，紫霄宮懸浮於其中，宛若海市蜃樓。羅睺躺在鴻鈞以前打坐的地方，翹著腿，口中吃著一顆隨手摘來的蟠桃。在他背後，是一個偌大的「道」字，完全參照鴻鈞的字跡來模仿的。

他撤銷了虛構的道祖模型，決定自己親身上陣，演完這場戲。

當準提一路迷路，好不容易找到紫霄宮詩，羅睺都差點睡著了。他打了個哈欠，白髮散落，紫袍清貴，他用道祖的皮囊慵懶地說道：「怪不得接引和准提在當年紫霄宮聽道的時候，會來晚一步，這點認路的本事都沒有，活該差點錯過了成聖的大機緣。」

既然到了，好戲登場。

羅睺唇角勾起，決定給准提留下一個強有力的心理陰影。

他所扮演的道祖，冰冷無情，恰似天道，足以讓不甚了解鴻鈞的准提被蒙住。

「鴻鈞前輩！」

一見到紫衣道者，准提就如同看見了救星一樣的激動起來。

這位鴻鈞前輩是大能啊！

可是「鴻鈞」沒有半點激動之情，冷淡的說道：「准提，你之來意，我已知曉。」

准提被他的冷淡潑了盆冷水，訕訕不已。

「鴻鈞前輩，請問——」他老老實實的說出來意，「接引道兄讓我來找的老師，老師是否在這裡？」

「鴻鈞」說道：「此地沒有你的老師。」

准提懵住。

「鴻鈞」見他獃獃的，才說道：「在你叛出師門，創立佛教的時候，你我師徒緣份便已盡。」

准提的表情從獃滯變成空白。

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必然是「日了狗」的模樣。

羅睺在心底摸了摸下巴，在准提看來，鴻鈞成為他的老師是一件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嗎？不會吧，鴻鈞在須彌山縱然深居簡出，也沒有態度高冷到目空一切，視接引和准提如糞土的地步。

誰料准提結巴的說道：「您、您是紫霄宮的主人？」

羅睺頷首。

用道祖的身份裝逼，感覺真爽。呸，他腦子糊塗了嗎！紫霄宮本來就有他一半的財產，他就是紫霄宮的主人！

羅睺的所思所想，准提是無法猜到的，因為準提現在所思所想都被一個事情佔據，那就是——

卧槽，是鴻鈞把羅睺關了起來！

准提臉色變來變去，看得羅睺十分興味，險些就要露出了笑意。不過他沒忘記廢這麼大功夫，是為了給准提製造出心魔。

他端正態度，「你入了魔障，迷了眼，忘記了自己的未來，只記得證道之前的事情，我說的可有錯？」

准提喃道：「沒有……」

他下意識承認了自己的問題，並且被羅睺帶到溝里去了。

准提想問的是「如何回去」，然而羅睺在他開口之前，就先聲奪人，告訴他「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你也是真實的，記憶沒有錯，錯的只是你走火入魔，忘記了一部分事情巴拉巴拉」。

准提摸著自己的光頭，苦著臉，「我能否找回記憶？」

所有人都認為他記憶有問題，他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丟失了這份記憶，導致他空有修為，沒有與之匹配的心境。

羅睺高深莫測，「能與不能，且看你自己的心。」

准提困惑，「我的心？」

羅睺說得意味深長，彷彿內涵玄機，「你的心，認為這裡是真實的，你才能找回一切。」

准提按住自己的心口，閉目了片刻。

然後——

他說道：「我感覺，此地有大恐怖，我心畏懼。」

羅睺的眼睛一亮。

這份靈覺夠強，不愧是有成聖的資質！

羅睺相信如果把孔宣和迦樓羅那兩個小傢伙丟進來，他們也肯定會被夢世界迷惑，從而相信了自己是大乘佛教里的孔雀大明王菩薩和天龍八部之一。閱歷有的時候比修為更重要，而靈覺勝過閱歷，單憑一絲感覺，就能發現這裡的恐怖，這是孔宣此時無法做到的事情。

羅睺解開了他的迷惑，「此地鎮壓魔祖，所以令你心生不安，凡是天道聖人，對魔道都會有類似的感覺。」

准提似懂非懂，一臉茫然。

不過那一絲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疑慮，終究是在羅睺的解釋下消失，開始深信不疑自己「失憶」了。

羅睺風輕雲淡的說道：「既然知曉答案，痴兒，離開吧。」

他未動一下，准提就發現眼前的紫霄宮恍然間距離自己萬里之遠，他竟然記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入紫霄宮，也記不清自己在紫霄宮中看見了哪些景色，這般能力，他過了無數年也追不上。

准提冷汗津津的返回大乘佛教，後續的噩夢接踵而來。

孔宣，孔雀大明王菩薩。

再增加一個別稱：他的坐騎。

知道這一點后，准提險些如凡人一樣得了心臟病，眼前陣陣發黑。孔宣是誰啊，那是須彌山的小祖宗，羅睺的小徒弟，他和接引道兄把他和迦樓羅從小看到大，就算沒有什麼香火情，也有被對方一口一個「准提叔叔」喊著的關係。

他居然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抓孔宣來當坐騎！

不止如此，當準提小心翼翼的打聽一句金翅大鵬雕時，又得知金翅大鵬雕很早就皈依佛門，是他的什麼鬼天龍八部之一。

准提一口血。

道兄說的沒錯，未來的他心底毫無感情，只剩下利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