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老祖，有兩個修士闖進了血海！」

「……」

「老祖，小的們打不過啊！」

「……」

「老祖不要再閉關啊，老窩要被人端了啊啊啊啊——」

在血海之底的府邸內，冥河處於想閉關又閉不了關的狀態。只見他端坐在一朵緋紅剔透的蓮台上，雙目緊閉，額頭的青筋跳動，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握住阿鼻劍的劍柄。

他想要一劍捅死這些沒用的廢物。

近日他有所感悟，正要往大羅金仙的層次突破，這個時候打擾自己閉關，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直到閉關之處的外面聽不見哀嚎，只剩下死寂后。

冥河倏然睜開了眼睛，眼底的精光黯去。他強行放棄了逼近一半的突破，喉嚨里湧起一陣血腥味。雖說那些生靈都是他隨手點化的僕從，但也是血海的子民，他作為血海天定的主人，怎麼可能容許有人欺負到了家門口還默不作聲！

他提起劍，一腳踹開石門，怒不可遏地吼道：「此乃我冥河的地方，來者何人！」

外面沒有他想象的一片狼藉。

血珊瑚，紅明珠，處處蒙著十丈軟紅般的綺麗，盡顯血海風光。

這種完好無損的情況反而讓冥河心中一沉。他不是只知道死閉關的人，能夠做到不破壞任何地方，就讓他的僕從毫無反抗之力的沒了聲息，說明來者的實力不弱，甚至逃過了自己對於茫茫血海的感知。

往前走去，冥河終於看見了兩個不屬於血海的人出現不遠處，一個位於高處，慵懶地坐在他往日的地方。

另一個綠袍道人見他，桀桀一笑。

「你終於出來了。」

在對方的腳邊上，自家的僕從倒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他。

冥河的怒氣停滯，沒好氣的把礙眼的僕從給踹開，「真是廢物，還不給我滾！」

僕從哪裡不清楚這一踹間接把他救出，連忙抱頭逃跑。

快要逃出去時，僕從忍不住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立刻發現自家老祖脾氣火爆的開始干架，與他對敵的就是剛才揍了自己的綠袍妖怪。當真是血海倒流，鬼聲哭嚎，一出手驚天動地。

心底的崇拜剛冒出頭，這個蝦子化形的僕從就一個哆嗦，看見為首沒有動的那個紅衣人望向自己。

他眸中多情，眼角的一絲嫣紅，似乎比血海最好看的珊瑚都要妖異。

美，亦是大恐怖。

血珊瑚是吸取無數洪荒怨靈的力量后才這麼美，他這個小蝦米跑到血珊瑚的面前，沒有老祖的保護，死得連皮都不會剩下來。而這個男人不言不語，就帶給他這樣的感覺，該不會是比老祖所說的血珊瑚精還可怕吧！

僕從離開了老祖的府邸，一顆心還噗通直跳。

他彷彿還聽見對方沒有張口，卻出現在自己腦海里的柔魅聲音：「這個小蝦挺有趣的，看見我竟然逃跑。」

老祖在上。

他絕對沒有被勾引啊！

「好好的一個府邸就毀了，真可惜。」羅睺沒有去看這場一面倒的打鬥場面，目光從外面收回。楊眉的本體沒有來，但是意識化身也是准聖初期的修為，冥河能支撐到現在已經算是難得了。

面對比自己強了不止一個境界的敵人，冥河敗得慘烈。

楊眉拿著他的阿鼻劍愛不釋手，寶劍有靈，想要逃開，卻被楊眉死死地抓住不放。

「劍一類的先天靈寶比較難得啊。」

「你動心了？」

「一時新奇罷了，我又不擅長用劍，而你也有劍。」

楊眉欣賞完阿鼻劍后，手一送，在冥河震驚的目光下丟回給他。

混沌魔神該有的眼界都有，楊眉不至於非要搶一個自己用不著的先天靈寶。羅睺見楊眉這麼洒脫，就知道對方比較喜歡冥河這類直腸子的修士。要是楊眉知道阿鼻、元屠雙劍不沾因果，恐怕就不會這麼輕易放下了。

羅睺一伸手，那朵回到冥河體內的紅色蓮台，被牽引著飛了出來，落在他的掌心上。

「十二品業火紅蓮。」

楊眉眼睛一亮。

他眼饞羅睺的十二品滅世黑蓮好久，沒想到冥河有同階級的蓮台！

羅睺無視楊眉，笑得如春風一樣親切得令人背後發寒，「冥河，我也不會搶你的東西，只是我二人來血海是為了尋找一個東西，你若是能幫我們找到，不論是阿鼻、元屠，還是業火紅蓮，我都會歸還你。」

冥河陰著臉從地上爬起來，「你們要找什麼？」

血海最大的寶物就這三件！

羅睺拿出通天畫的古代版海域地圖，笑吟吟地說道：「盤古遺落在血海的第三條腿。」

冥河茫然。

好半晌，他古怪地問道：「盤古大神又不是三足金烏，何時有第三條腿？」

羅睺扭頭對楊眉說道：「居然比孔宣還單純。」孔宣剛化形不久，沒接觸太多污糟的事情也很正常，但是冥河就太白了吧。楊眉竊竊私語，「應該說洪荒的修道者都太禁慾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完全沒有聯想到那方面去。」

在旁邊完全能聽到的冥河：「……」

有這麼瞧不起人嗎！

羅睺敲定下「尋寶」的事情，不顧冥河猙獰的臉色說道：「好了，隨我們去找東西，找到就把你的寶物還給你。」

紅袖如水，把冥河的寶物都吸了進去。

他走出血海的底部，海水分流，為他讓出一片沒有阻礙的道路。

一炷香的時間后。

冥河臭著臉來到了指定的海域，帶他們挖自己家的地盤。

這挖得一點都不開心。

羅睺站在半空，不願觸及血海，在這裡，他能清晰地嗅到盤古身上的血腥味。

血海的全稱是冥河血海，血海的生靈為了尊敬冥河，就隱去了「冥河」的兩個字。這片血海乃盤古的肚臍血所化，海水污穢，血海的上空常年烏雲遍布，海面有不少亡魂遊盪，陰風陣陣，大有後世描繪的地獄之貌。

這次檢查得非常仔細，連血海里倉惶逃跑的小動物都沒放過。

楊眉苦逼的在抓螃蟹和蝦子，目光如炬，用神念來確保他們不是異物所化的偽裝。

冥河抱臂冷笑，「我就說沒有什麼其他的東西。」

楊眉一臉無奈地說道：「地圖是三清畫的，你難道自負比三清知道的更多嗎？」

冥河噎住。

三清？那可是盤古大神的正宗後裔！

在他們把搜尋的範圍進一步縮小后，羅睺的視線落在海底的一片珊瑚群。在他的瞳孔中，這片紅得滴血的珊瑚充斥著強烈的怨氣，附近生存的小動物都對它們避而遠之。而能夠食珊瑚的妖怪也不肯去面對這麼一片珊瑚群，它們寧可去找落單的血珊瑚。

「有點像——」他輕不可聞地說道。

珊瑚群的最裡面，有一個血珊瑚的形狀最符合男性的器官結構。

很平凡。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羅睺在一眾血珊瑚堪比洪荒厲鬼的陰煞之氣下，慢悠悠地走過去。他彎下腰，手指拂開耳邊落下的黑髮，柔軟的紅袖落在幾片珊瑚上，緊接著他伸出手，想要去拿擋在裡面的東西。

楊眉停下尋找，驚訝地問道：「難道東西在這裡面？」

冥河老祖的嘴角泛起陰笑。

果不其然，血珊瑚如冥河的想象一樣突然裂開，紅衣人一個踉蹌，珊瑚群便把對方吞了進去。

冥河像是報仇一樣的吐出一口氣，挑釁地說道：「血珊瑚與這片血海相連，吸收了大半洪荒的煞氣，即便是我也不會貿然走入珊瑚群，你的那位道友膽子真大。」

楊眉看著冥河，古怪一笑，「煞氣？他最不怕的就是煞氣了。」

冥河愕然，「他不是狐狸精嗎？」

那股媚到骨子裡的味道，不是狐狸精是什麼！

楊眉臉上忍笑，咳嗽一聲，不再去多說什麼，狐狸精這個身份的確比其他身份好玩多了。

在一片煞氣自成的世界里，形狀各異的血珊瑚圍繞著羅睺，密密麻麻，微弱的紅光從外界透露出來，帶給人絕望的感覺。身處於旁人認知中的險境，羅睺眸光如水，臉頰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身體倚靠在一支珊瑚之上，像極了在鴻鈞懷裡時候的動情之色。

「沒想到錯過了龍鳳大劫，我還能看見龍鳳大劫殘留下來的煞氣。」

「這實在是個驚喜。」

羅睺的聲音越來越輕，與之相反，瞳孔的血光大盛。

好餓——

周圍好香。

他已經好久沒有吃到足夠多的煞氣，修為停滯在一個階段，哪怕是閉關也不會增長！鴻鈞想要引導他走向另一條道路，不願讓他靠吞噬煞氣來獲得殺戮的力量，可是羅睺忍得住一次，忍不住第二次，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啊。

羅睺的迷離地笑了起來，「鴻鈞，我就吃一次。」

四周的空間凝固。

鮮紅的煞氣如飄絮一樣被他吸入口中。

羅睺體會到上癮的感覺，身體有些輕軟，「反正……你……現在應該……看不見……」

壓抑的本能釋放出來。

血珊瑚突然發出凄厲的哀鳴，瑟瑟發抖！

充滿凶煞的威壓在珊瑚群之外都泄露出來，楊眉抽了口氣，對這股氣息不算陌生。在混沌世界，羅睺的凶名能夠那麼大，就是因為他不僅喜歡挑撥殺戮，還喜歡吞噬煞氣和原主的力量，被吞噬的那一方通常億萬年修為化作流水，除了重修沒有其他辦法。

楊眉嘀咕道：「這下子要全被吃了，希望他別把那個東西也給吞了。」

聽到他的話，冥河不敢置信地說道：「吞吃煞氣，他不怕神智發瘋嗎！這是遭天譴的東西啊！」

「天譴？」楊眉扶額，「他又不是第一次挨雷劈了。」

混沌世界都給他降過雷劫。

可是羅睺活得照樣滋潤，活蹦亂跳的到處溜達，一點都沒看到出了什麼問題。

天空的劫雲漸漸積累。

血海之下，完全放開理智去吸收煞氣的羅睺笑得開懷，還差一點點，就全部吸收完了。天劫算什麼，大道在混沌世界給他劈下的雷劫也沒有傷害到他。對了……是混沌青蓮……混沌青蓮幫他把雷劫給擋了下來。

羅睺的神智恍惚，還以為自己還在混沌世界，「混沌……青蓮……」

一聲喟嘆如幻覺般出現。

有一道頂天立地的身影在後面，粗獷的身體如同整個世界。

手刀重重劈下！

羅睺感覺到後頸的涼風，反射性閃開，眼中多出一絲清醒。由一部分盤古身軀幻化出來的虛影，像極了蓮生，可是比蓮生的氣息更加古老和蒼茫，眼中的怒意清晰可見，「青蓮說過，你不可以再吸收下去，這是個無底洞。」

羅睺擦了擦嘴角，似笑非笑，「只是吃了一小口而已，還比不上你殺混沌魔神的那些煞氣。」

盤古無言以對。

再次相見，從來不可能和平相處。

羅睺沒有和他敘舊的意思，問起另一件事情：「你的元陽還在嗎？」

盤古木然地點頭。

「很好。」羅睺用一方手帕包住了地上的那根血珊瑚，不勝歡喜，「混沌青蓮孕育你的時候便提到過一句，你的體質很好，陽氣充足，精血之中有很強的再生力。我想，這應該是你的這一部分沒有化作世界的原因。」

盤古的直覺很強，哪怕已經死去多年，在這一刻都有一種不寒而慄的危機感。

他僵硬的問道：「你想拿這個東西幹什麼……」

羅睺歪頭，紅唇輕啟，吐露出讓盤古想要自我毀滅的話。

「燉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