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惠卿給李禮發郵件：「我有一間小公寓，你先住著吧。Google搜索加個微信，方便聯繫。」順帶附上了微信二維碼。

  「『天道無親，各修各德』這句話蠻有意思的。不加微信，我男朋友知道我倆有『CP粉』，加了微信，他會吃醋。」

  楊惠卿翻了個大白眼，又忍不住好奇季青林會為她吃醋到什麼地步。

  她讓阿姨帶人去打掃她的公寓，又列了一長串清單讓人購買送過去，周到體貼、無一遺漏，唯一不妥之處就是季青林回家發現照顧他們飲食起居的人都被楊惠卿派去收拾那間要給李禮暫住的小公寓了。

  他忙了一下午，又把策劃書做得不成樣子的人罵了一通，真的有些餓了。

  往常這個時候桌上一定都是擺滿了吃食，現在空空如也。

  楊惠卿觀察著他的臉色，說：「我給你煮個面吧？」看季青林仍面色難看，藏起那些小心思，半是認真半撒嬌道，「我也只會煮麵了。」

  季青林捋起袖子，大步邁向廚房，心裡不高心也不沖她發火。

  「我做吧。」

  楊惠卿跟緊兩步被他推開，關起滑門把她攔在外面。

  「你去坐著，廚房有油煙。」

  楊惠卿有些忐忑不安，她明明清楚自己有些作，今天做的許多事都是不應該的。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想用這些事證明些什麼，親自驗證她在季青林心裡到底是什麼地位。

  好像越活越回去了，幼稚得可笑。

  她敲敲門，季青林疑惑地看過來。

  她說了一句「給我再煎個蛋吧」，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被愛的人永遠有恃無恐。

  晚間楊惠卿一挪一挪蹭過去，季青林背對著她，她腿蜷起，胸貼著他的後背，摟住季青林，往上摸去。

  「我故意逗你的。」

  季青林「嗯」了一聲，依舊背對著她。

  「李禮是同性戀，今天我要加他微信都被他拒絕了，說是他男朋友會生氣。」

  她舉旗投降，實在看不得季青林對她不冷不熱的樣子。她摸到男人的心口處，那裡規律沉穩地跳動。

  半晌，季青林才覆住她的手，對她說：「你不應該試探我對你的感情。」

  為什麼她就不知道，他對她的愛到什麼地步呢。

  深厚堅定，不容置疑。

  楊惠卿確實不知道，她難以想像也難以相信季青林那樣一個人會有滾燙熱烈的感情。不知不覺中，她的期望越來越高，希望他們恩恩愛愛、如膠似漆，希望他們白頭到老、相濡以沫。

  愛情里最好的樣子她都想要。

  「那你說你愛我？」她又試探著說。

  久久沒回音，他安靜地似乎已經沉睡。

  楊惠卿派去接李禮的車子竟然直接開到光園來。她接到消息後又驚又奇，胡亂挽了一下頭髮就下去。

  「你這是幹什麼？」她一點都不客氣地問道。

  剛進門的李禮一副學生氣十足的樣，面容清雋，背著一個雙肩包，踩著年輕人愛穿的球鞋。皮膚白皙，體形消瘦，體格一看就是常年不鍛鍊的人。可能是常年姿勢不好，背和頸都微微佝僂著。

  他也不拘束，遙遙看一眼正在下樓的楊惠卿就移開目光四處亂瞟。

  「你打算直接把我扔在你那間公寓啊？」

  兩人郵件中熟絡多年，就算是第一次見面也不生疏。

  他的聲音像還沒有變聲的男孩，楊惠卿停住腳步上下打量他，問：「你……成年了吧？」

  李禮「切」了一聲，白了她一眼，說：「我就這小奶音啦，現在好多女孩喜歡的我這種類型的男生。」

  楊惠卿三兩步走下來，做手勢招呼著李禮坐下，兩人分別坐在沙發的主座和客座。

  「既然成年了，你應該有獨立生活的能力。」楊惠卿幾乎要懇求，她認識的李禮應該不是這麼不識數的人，「那邊我都讓人準備好了。」

  早上季青林走的時候親她的額頭，見她睜眼也沒留一句話，只摸摸她的臉頰就離開了，她不想再惹他不痛快。她甚至忐忑地看了一眼掛鍾，想著這個時候季青林會不會突然回來。

  李禮被她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幾乎直不起腰來。他指著楊惠卿，不留情面：「你成年了嗎？你怎麼心裡想什麼都寫在臉上啊？」

  楊惠卿瞪他一眼。

  「卿，你這樣會被你老公吃得死死的，不行。」他抄起手來看著楊惠卿，直把她看得心裡發毛。「要我教你嗎？我馭夫很強的。我們雖然離大賢還差得遠，好歹也是小有名氣的新一代翻譯家，怎麼能被他一屆商人牽著鼻子走？卿，我們是高傲的文人，你要傲氣一點兒！」

  楊惠卿只想趕緊把他送走，扯著他的袖子拉他站起來，推著他的後背不停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去那邊，回頭再聊。」

  推了兩步後李禮竟然紮起馬步，楊惠卿使勁了幾次也無法再推動他。

  她拍上他的後背，有些氣急：「李禮！」

  李禮回頭看她，被楊惠卿叉著腰面紅耳赤的樣子逗笑，「真該把你現在這樣拍下來，發到網上去，看看那些網友會怎麼樣。」

  楊惠卿皺皺眉，說：「你既然自比清流文人，就離網絡遠一點兒，不要整天發表些這個那個的。」

  李禮搖著頭不以為然：「你錯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現在是需要營銷的，我們也不例外。你以為你能拿下《未來》的大部分因素是什麼，不就是當時的輿論發酵，他們看重你的商業潛力嗎？卿，當初那也是營銷方式之一。」

  楊惠卿無法反駁，雖然她有些不贊同李禮那樣把自己變成半公共人物狀態的做法。她不再爭論，只是卯足了勁又推了李禮一把。

  李禮也不再玩鬧，收起馬步拍拍手，說：「好啦，你以為我真想住你這屋檐下？我還怕半夜聽到什麼不該聽的呢。」

  楊惠卿作勢要打他，他才正經道：「我過來你這兒挑幾本書帶走。」

  楊惠卿瞟了一眼鍾，四點過一刻，離季青林回來還有些時間。

  「你跟我上來吧。」

  李禮對著這書房、臥室打通成一體的構造很不理解，他指指書桌，又指指中間的大床。

  「你這樣能翻譯出個什麼東西來？」

  楊惠卿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所以我讓你提前過來幫我看看啊，最近真的幾乎沒有進度。」

  李禮又「切」了一聲，這好像是他的口頭禪。

  「古人學習都要頭懸樑錐刺股呢，你這做翻譯的，抬頭就是一張床，怎麼做得出來！也不是說一定要怎麼艱苦的環境，但你這個環境下，人肯定是懶散的啊，腦子都不活躍。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樣子！」

  楊惠卿掃視一圈，覺得他講的有道理。

  之前在楊家小住時，狀態雖然說不上多好，但起碼能工作下去，自從回了光園，書房被季青林叫人打通後，她的狀態就一落千丈，耽擱了進度。

  她眉頭緊鎖著，在想補救措施。

  李禮面對著幾乎是整面牆的書，心中驚嘆。

  像楊惠卿這樣出身的人，誰能想到她會擁有一整牆的書籍呢。

  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一個人，像一隻嬌養的金絲雀，身上是那種有錢人才有的香味。

  這種香味是什麼呢，李禮說不出來。

  歐洲的貴族身上也有香味，但是是有些腐朽的、潮濕的、常年不見陽光的木頭香味。香港的巨鱷們身上是濃烈的、複雜的、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的金屬香味。

  而楊惠卿散發出來的香味，他形容不出來。只知道就算人離開她許久，也能回味起那股獨屬於她的味道，靠回憶就能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楊惠卿的形象。

  她給人的感覺是淡淡的，卻非要在你的腦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永遠也忘不掉這個人。

  李禮對著滿牆的書在心裡描畫著楊惠卿的形象，被楊惠卿憂愁的聲音打斷：「那怎麼辦呢？」

  她在向他求救。

  李禮頭也不回，挑了幾本他感興趣的書，又搬起一本厚重的英文詞典，這才轉過來，嚴肅又認真地說：「我是有單獨的工作室的，從來不在家裡工作。你可以把你那間公寓改成工作室？」

  她捧著頰，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可我以前一直是在家裡工作的呀，在美國也是，只不過是在單獨的書房裡。」

  李禮聳聳肩：「那就是這間屋子的錯，把床和書桌放在同一個空間裡，除非是自制力極高，意志力又極其堅定的人才能不受影響。」

  楊惠卿很乾脆地承認：「我不是。」

  「那不就得了，你最近幾天先到我那邊去工作吧，不是讓我幫你嗎？正好一起研究。」

  兩人並肩下樓，頭靠得近在不停說些什麼。

  楊惠卿突然抬頭，看到季青林站在下面，大白天的，客廳的燈還亮著，都打在他身上。他背著手，冷眼看過來，似乎等了他們許久。

  楊惠卿趕緊小跑下去，看了一眼鍾，快五點半了，原來他們竟在樓上待了這麼久。

  她承認如李禮所言，她被季青林吃得死死的。明明沒做錯什麼，她卻生怕季青林誤會或是生氣。

  「李禮過來挑幾本書。」

  說話間李禮也下來了，他又「切」了一聲，是對著楊惠卿。

  放下書伸出手來：「你好，李禮。」

  季青林看他一眼，挑挑眉，似乎也想不到李禮是個學生樣。

  「你好，季青林。常聽惠卿提起你。」

  「是嗎？都說我什麼？」

  季青林愣住，客套話而已他竟然當真。昨天楊惠卿才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李禮罷了。

  這人好奇怪！

  「說……」他一時也編不出什麼來，他根本不了解李禮，也不了解楊惠卿和李禮之間的交流。

  楊惠卿憋住笑，上前解圍：「叫車送李禮過去吧。」

  季青林輕咳一聲：「快飯點了，李先生要不要用了飯再走？」

  李禮看楊惠卿一眼，放下書來，根本不客氣地直接坐在沙發上：「好啊，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看著季青林，一副「你沒想到吧」的樣子。

  楊惠卿抓著季青林背在身後的手，沒忍住笑出聲，被季青林轉了個手狠狠攥住她的手指。

  「這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