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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虹不落 - 第71章字體大小: A+
     
      算來, 自周司惟出差開始,二人已經一個多月沒見了。

      紀箏不知道他突然回來,但周司惟家洗漱用品一應俱全, 她空著手去也能住。

      路上給葉梅打了個電話, 葉梅本意是不同意, 但耐不住她堅持, 免不了多囑咐幾句。

      周司惟扣上安全帶開車,偏頭看後視鏡, 無意中瞥見她眼眶還是紅的, 想起來問:「剛才怎麼見著我就跑,還哭?」

      他見不得她一滴眼淚。

      紀箏把手機塞包里, 抿抿唇, 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絞著手指:「我害怕。」

      「嗯?」周司惟看過去,她的指尖紅紅的,因為肌膚白嫩,那一點傷口便愈發明顯。

      他在紅燈前停下車,拉過她的手,細小的痕跡刺眼, 傷口出還有隱隱血絲:「怎麼弄的?」

      紀箏抽回手, 揉了兩下:「沒事。」

      路燈亮起,周司惟便也沒再問, 只是開車的速度明顯加快。

      經歷過大悲大喜, 紀箏心裡亂糟糟的, 陰霾因為看見他沒事而散去了些, 只是心頭仍然沉甸甸的, 仿佛靈普寺上的長明燈也有一盞供奉在了她心裡。

      回到家, 她先換了鞋,臉上因為淚痕幹掉而隱隱有緊繃的乾澀感,於是先去浴室洗個臉。

      溫水沖臉,架子上有質地無比細膩的乳霜紙,是周司惟專門買給她的。

      他對生活要求並不高,家裡陳設原本簡單而少,冰箱裡也只有冰水,卻專門為她細心去挑這些東西。

      腳上質地柔軟的粉色拖鞋,冰箱裡的椰奶,被塞滿的零食櫃,專門定製的毛絨絨的沙發套。

      以及,自從上次吃飯,她不小心磕到桌角之後,家中方正尖銳的拐角都加了一層保護套。

      紀箏擦乾臉出神,浴室門被人突兀打開。

      她回神,周司惟提著醫藥箱進來,放到洗手台上。

      「一點點傷口而已……」紀箏小聲,他已經捉起她的指尖,用棉簽細細消毒。

      她閉上嘴,目光凝在他專注的眉眼上。

      周司惟尚未來得及換衣服,只脫掉了外套,還是那件襯衫,領口微亂,隱隱透出肌膚紋理,往上,下頜稍斂,五官在浴室冷光下英俊懾人。

      從始到末,冷情又深情。

      她的周司惟。

      周司惟將創可貼和棉簽丟進垃圾桶,一抬頭,撞進她柔軟綿長的目光中。

      細看,夾雜著愛與情深。

      「周司惟。」他還沒反應過來,紀箏突然朝他伸出手。

      周司惟下意識接住她,轉身自己後背靠上洗手台堅硬的邊緣。

      她趴到他胸膛邊,柔軟的手指在他心口處畫圈,仿佛在猶豫著什麼。

      片刻,紀箏仰頸,慢吞吞開口:「我們那個協議還做數嗎?」

      周司惟被她轉得心口發熱,圈住她手指制止,低頭,聲音沙啞疑惑:「嗯?」

      「就是,」紀箏咬咬唇,有點不好意思說出口,躊躇一會兒之後,她看著地下的瓷磚,心一橫:「就是那個,我們結婚的協議。」

      仿佛就是那麼隨意一簽,二人和好之後,再也沒有提過。

      空氣安靜兩秒,周司惟摩挲她手指的力道一停。

      紀箏微微臉熱,避開他的目光,厚臉皮地又補了一句:「我想和你結婚。」

      頭頂冷白光線打描摹在周司惟側臉上,他的表情叫人捉摸不透。

      紀箏心有些慌,忙不迭又道:「要是你覺得太快了,不結也行。」

      「但我能先搬過來和你一起住嗎?」

      ……

      只想不想再和他分開了而已。

      會不會太黏人,紀箏稍微有些懊惱。

      這想法還沒冒個頭,立刻被周司惟掐滅。

      他捏著她下巴,緩慢靠近,目光中有淡淡笑意,璀璨生光。

      「紀箏,」周司惟難得這樣口氣愉悅地連名帶姓喊她全名:「求婚這種事,能不能把機會留給我。」

      紀箏忍不住彎唇,眉眼如月,方才的猶豫糾結蕩然無存:「那當我剛才沒說。」

      「晚了,」他說:「你沒法後悔了。」

      說著,紀箏突然被他抱起來,失重凌空,拖鞋差點從腳上掉下去。

      她連忙摟緊周司惟的脖子。

      周司惟把她放到沙發上,拉過丟在一旁的外套,從裡面神奇地掏出了一個藍絲絨盒子。

      方方正正的形狀,一看就知道是什麼。

      紀箏懵住:「你什麼時候買的?」

      他輕描淡寫:「前段時間。」

      實際是去年十二月,港城拍賣行得了一塊純度和淨度都舉世無雙的粉鑽,十多克拉,無數珠寶收藏家想拍來收藏,最後他倍之加價,以別人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價格拍下。

      有專門衝著這塊鑽石來的收藏家來恭喜他,隱隱咬牙:「沒想到周先生也鍾愛收藏珠寶。」

      他客氣一笑:「我未婚妻偏好粉色。」

      歷時近四個月,交由頗富盛名的珠寶設計師設計鑲嵌,昨天他才飛去港城取回。

      不過這些,都不必叫眼前人知曉。

      周司惟只想看到她一剎那開心的表情。

      他的落落,值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盒子打開,紀箏被微微晃到了眼。

      一圈閃爍耀眼的碎白鑽鑲嵌,中間以玫瑰金色圍出的橢圓形粉鑽的切割和亮度都極其漂亮,折射出的光仿佛被過濾過的天然粉色月光,純淨無比。

      漂亮,又不僅僅是漂亮,設計完全迎合了她的喜好。

      紀箏眼眶又不可自抑的泛酸,不知是不是每個女孩看到鑽石戒指時的天然生理反應。

      周司惟單膝跪在她面前,將戒指緩緩推進她纖細的無名指,輕輕落下一吻。

      「不能反悔,」他說:「你是我的了。」

      頭頂吊燈光線明亮,紀箏反握住他的手,傾身膝蓋抵到他腿面。

      她用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心口,閉上眼,睫毛在燈光下投落一小簇陰影,很認真的說:「周司惟,我想和你結婚。」

      「這是我大學那年就想和你說的話。」

      是我之過,遲了這麼多年。

      但我也從未想過,去愛別人。

      周司惟托著她的腰,眸中翻湧著情緒,扣著她的手,無法再克制般把她向後按進柔軟的沙發。

      紀箏閉上眼,感覺到下巴被抬起,他的吻鋪天蓋地落下來,所有的感官都被他的氣息籠罩。

      男人身上帶著熟悉的沉香,又混著醫院消毒水清冽的氣息,一同被體溫催化,無孔不入地侵-入她每一縷呼吸。

      他的薄唇從她的臉頰下移,手漸漸向上,撩開寬鬆衛衣的衣擺。

      肌膚陡然陷入冰涼的空氣,紀箏忍不住瑟縮,想抱他,又在意亂情迷間想起來他手臂上還有淤青。

      她的思緒一瞬間被拉回靈普寺千百盞長明燈的瑩瑩光輝,毫無預兆地落下淚來。

      滾燙的眼淚砸到周司惟頸側。

      像冰涼的雨澆滅情與欲,周司惟把她抱回沙發上,見她慢慢蜷縮起來抱著膝蓋哭。

      她哭得好認真好認真,下巴抵在膝蓋上,眼淚暈濕藍色牛仔褲的布料,慢慢斑駁。

      一邊哭一邊說:「周司惟,你能不能對自己好點,點長明燈時,也分自己一半不行嗎?」

      周司惟要去給她擦眼淚的手停在半空。

      他嘆了口氣,繼續去擦:「你今天去靈普寺了?」

      紀箏委屈地點點頭。

      不是替自己委屈,是替他。

      周司惟用細膩如牛奶的紙一點點拭她的眼淚,溫柔道:「長明燈是祈你平安如意的,我不需要。」

      紀箏哽咽:「你憑什麼不需要,你不需要平安如意嗎?今天萬一車禍你受什麼傷,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都快嚇死了……」

      她說的語無倫次,卻一字一句砸進周司惟心裡。

      他的心尖軟下去,吻去她眼角微鹹的眼淚,溫柔道:「你在我身邊,我就會好好活著。」

      她這樣心疼他,就算半隻腳踏進閻王殿,周司惟想,自己也會用盡全力爬回來。

      誰叫她捨不得他呢。

      平安如意,前者是安,至於後者——

      她在這裡,他還有什麼不如意。

      他越這樣說,紀箏的眼淚越止不住,仿佛要將積攢的委屈都哭完一樣。

      周司惟耐心地給她擦眼淚,指腹動作很輕,刮過她白皙的肌膚。

      他原本是不信佛的人,所以在那須臾數年裡,才無法自渡。

      開始抄繁冗複雜的佛經,是因為某次去倫敦,他看到她出來扔垃圾。

      是日倫敦大雪,她住的公寓門口積雪未清,厚得幾乎淹沒小腿,她不小心跌了一跤,倒在雪地里。

      雪那麼厚,是傷不到的,只是滿身沾滿雪花。

      周司惟幾乎立時就想去扶,硬生生在幾步之外止住了腳步。

      隔著漫天晴朗的雪色,他看到她在雪地里坐了一會兒,仰頭看天,神思放空的樣子,眼眶紅紅的,之後才慢慢起身,把垃圾扔完,慢吞吞往回走。

      幾步之遙,他卻連去扶一把,問問她為什麼難過都做不到。

      回來之後,不知從哪裡聽說了祈福積德的方法,於是能做的他都去做。

      但凡換她多一絲的平安喜樂,都是值得。

      紀箏心裡難過,胡亂回應著他,不知不覺間整個人攀到他身上。

      周司惟碰到她運動內衣的肩帶,動作卻忽然停下。

      他怎麼忘了,這姑娘一身裝扮,又去靈普寺,必然是爬了一天的山,累得不行,才會連剛才的哭泣都極小聲。

      他鬆開她,揉著眉心起身。

      紀箏後知後覺回神,睜開朦朧的雙眼,霍然抓住周司惟將離去的手。

      她的聲音不自覺軟,帶了些媚意:「你幹嘛?」

      周司惟撫她微微粘膩的頭髮,壓著啞聲:「很累了吧今天,洗個澡早點睡。」

      紀箏抿抿濕潤的唇角,視線迎上他慾念未消的眸色和鮮艷唇色,慢吞吞道:「其實還好。」

      周司惟頓了一下,微微揚眉,目光落回她身上。

      方才折騰間,寬鬆的衛衣順著小巧順滑的玉肩掉落,黑色肩帶壓在吹彈可破肌膚上。

      長發散落著,有幾分欲蓋彌彰誘惑的味道。

      紀箏見他盯著自己,用手勾住他襯衫一角,轉了幾下,圈在指間。

      一動一靜,她眨了下睫毛,眼角艷色靡麗,色彩鮮明。

      「周司惟,」她抬起那雙讓他無法抗拒的漂亮眼睛,小聲說:「我覺得我可以更累一點的。」

      ……

      說完這句話,紀箏下一秒便被抱起來,在失重的眩暈里,唇被人封住,碾磨深吻。

      周司惟家的被子極軟,上等鵝絨的材質,躺進去時,仿佛陷入棉花糖中一般。

      他順手撈過一旁的遙控器,按下按鈕,深色的遮光窗簾緩緩合上。

      旁邊開了一盞暖燈,橙黃色的光芒,兔子形狀,是她逛街覺得好看買來送他的。

      俏皮可愛的形狀投落到天花板上,又被周司惟擋住。

      他摘下戒指,動作極輕地褪她衣服,仿佛在拆什麼珍貴盒子的絲絨緞帶。

      耳邊嗡嗡作響,又好像安靜的什麼都沒有,紀箏咽了下口水,抬起水蔥一般的手指去解他的扣子。

      周司惟眸間是繾綣的溫柔,又有著引人沉淪的欲-色。

      他的吻和手一同落下,吻她擰緊的眉心和睫毛上的淚水。

      四月春景盎然,上午時尚且陽光普照,此時暮色來臨,卻陡然降下一道驚雷。

      紀箏一驚,眼前氤氳,兔子燈在天花板上的倒影漸漸搖晃破碎。

      周司惟的掌心護在她頭頂,像是癮-君-子,貪戀於她的氣息,沉啞的聲音和窗外的大雨一同重重闖入耳膜:

      「落落,我愛你。」

      傾盆大雨忽然而至,雨珠胡亂地擊在窗上,被窗簾遮住,只聽得到沉疴的雨聲。

      人是烏雲,碰上疾風便被吹散,也是韌如絲的蒲葦,隨湍流潛入暗底。

      路上行人,寧願魂斷。

      也要享受這場,世界獻祭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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