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 三十多攝氏度的熱將空氣注得盈滿,又因為接近傍晚,隨著風, 冷卻下一點溫度, 湛藍的天慢慢暈染出金橘色的落日晚霞。Google搜索
周司惟幾步追上來的時候, 紀箏正好不慎被迎面二人撞到, 沒扣上的包裡面的房卡,紙巾, 數據線耳機等嘩啦啦掉了一地。
撞她的人是兩個男生, 一黑一白T恤,連聲說對不起, 黑T恤彎腰把她的東西一一撿起來。
撿起後, 白T恤神色促狹,拿胳膊肘輕搗自己的哥們。
黑T恤遞過來,發窘地撓頭:「對不起啊小姐姐,那個……」
還沒等到他說完,身前突然橫出一隻手,面色極冷淡的青年接過東西,把女孩子拉到身後。
紀箏本來心情不虞, 看見周司惟更彆扭, 甩開他的手,嘩啦一下從他手機奪回自己的東西, 口氣有幾分生硬, 對那兩個人說:「沒關係。」
東西是奪回來了, 然而周司惟扣著她的手臂, 用了力氣, 掙不開。
一看這情形, 倆男生還有什麼不明白,互看一眼,又連道了兩聲歉離開。
沒有外人在場,紀箏猛地抽手,怒道:「你放開我!」
周司惟轉身,面對著她:「怎麼突然來了?」
「要你管,」她掙不開,口不擇言:「我來又不是來找你的,鬆開我,我要走了。」
周司惟壓根不聽她的話,把人拉近,仔細端詳了一番她因為天熱而潮紅的臉,額間晶瑩的汗珠黏濕頭髮,鼻尖通紅,看起來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小貓。
紀箏知道自己此刻肯定很狼狽,和剛才的衛昔形成鮮明對比,別過臉去:「你別看我。」
他視線下移,從她手裡抽出傘,撐開,盡數擋住斜射下來的陽光,另一隻手輕輕抹她額間的汗:「來了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我去找你,這麼熱的天跑過來幹嘛?」
周司惟的聲音輕輕緩緩,夾雜著意味很明顯的心疼。
紀箏神色稍緩,還是不肯看他,倔道:「憑什麼和你說,你有什麼事不也不和我說?」
話一出口,滿腹委屈像氣球一樣盈上來,她撇撇嘴,下一秒就覺得眼眶控制不住地發酸,吸了吸鼻子。
周司惟嘆口氣,環顧一眼四周,放柔聲哄:「去那家甜品店坐著說好不好,外面熱。」
「不好,」紀箏抹臉就走,傘也不管:「熱死我算了。」
周司惟撐著傘跟上去:「那去奶茶店?」
「不去,你不要跟著我。」
「咖啡店。」
「說了你不要跟著我了!」紀箏加快腳步。
計算機系一向為人崇拜的天才大神,此刻面對臉頰鼓鼓氣著的小姑娘,卻束手無策,半分辦法都沒有。
周司惟沉默半秒:「那先回酒店洗個澡休息休息?」
「周司惟!」紀箏臉氣得更紅了,像在爐邊烤過一樣,轉身指著他:「你——」
她瞪了他兩秒,小兔子一樣紅通通的眼眶忽然毫無預兆掉下眼淚,一顆接一顆啪嗒啪嗒。
淚珠帶著熱度從他面前砸下,周司惟心口一疼,皺起眉,把人扯到自己懷裡,下巴貼在她額邊,用手輕拍她後背:「我錯了,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錯。」
紀箏本來是很委屈的,才會抑制不住眼淚,可他這樣毫無底線的直接認錯,讓她後面的眼淚又戛然而止,想哭哭不出來。
她抽噎著問:「你錯哪了?」
周司惟推開,俯身凝視她,輕輕給她擦眼淚:「哪兒都錯了。」
她一撇嘴:「敷衍。」
周司惟從她包里掏出紙巾,單手撕開,捏著給她按去眼淚和汗珠,順著「嗯」了一聲:「我不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一想我哪錯了好不好?」
紀箏拽下他的手,自己拿過紙巾擦,一言不發,長睫上墜著晶瑩的水珠。
冷靜下來,她仔細想一想,覺得自己稍微有點無理取鬧,把所有積攢的委屈一股腦撒到他身上。
然而現在要她擺出好臉,紀箏也拉不下那個面兒,她索性低著頭瓮聲瓮氣說:「那好吧,但我現在想洗個澡換身衣服。」
周司惟拉過她的手:「訂酒店了嗎,還是去我那兒?」
「誰要去你那!」紀箏掐他掌心:「我跟我爸一起來的,早訂酒店了。」
「那我陪你去,洗完澡出去吃飯好不好?」他好像毫無脾氣。
小姑娘勉為其難答應了。
紀城譽考慮到女兒遊玩的方便性,下榻的酒店訂在了中心商圈處。
下班高峰期,華燈初上,打車過去,堵了好一陣子才抵達。
紀箏刷了房卡進門,紀城譽住她對面,有應酬,還沒回來。她走得急,行李箱隨意丟在了房間內,都沒打開。
酒店門啪嗒一聲合上,她從行李箱裡找出一套新的換洗衣服,才後知後覺自己此刻和周司惟待在同一間房間裡。
更特殊的是,還是酒店,她還要洗澡……
紀箏一下子渾身不自然起來。
周司惟坐在沙發上,正在回信息,看起來沒有像她想得那麼多。
她飄忽的眼神收回,自我鎮定,輕手輕腳走向浴室。
水聲嘩嘩傳來的時候,周司惟合上手機。
酒店浴室門是長虹玻璃材質,熱水的霧氣裊裊覆一層,被門外的空調冷氣夾擊,影影綽綽顯出一點少女的娉婷身影來。
他眸光閃了閃,起身走到陽台,撥通童然的電話。
「會長?你找我有事嗎?」
「嗯,現在方便嗎?有一點小事想問你。」
紀箏在浴室磨蹭了很久,水流逐漸把她腦袋打清醒,回想起剛才那副連哭帶鬧的丟人樣子,她都想在心裡罵自己一遍。
吹乾頭髮,紀箏套上自己拿進來的裙子時,不幸發現裙子背後從腰往上,有條拉鏈直到頸部。
這裙子她還沒穿過,因為袖口處貼飾著歐亘紗和珍珠水晶,設計偏少女,她今年夏天都在上班,還沒有機會穿上一試。
紀箏倒吸一口氣,把手扭到背後,嘗試了半天,仍然最多只能拉到一半。
無奈,她只好把浴室門拉開一道縫,探出小小的腦袋,抿抿唇說:「周司惟,你能幫我一下嗎?」
沙發上的人抬眸看過來,面上划過一絲疑惑。
「我夠不到拉鏈……」
周司惟面色無異:「好。」
紀箏觀察著他如常的神色,自己也輕輕鬆一口氣,鎮定開門。
她面向洗漱台鏡子:「就最上面那一段,我夠不到。」
酒店單人房間的浴室本來就不大,周司惟走進來,站在她身後,身高腿長瞬間把空間顯得更逼冗。
紀箏手伸到脖子攏起半乾的長發,方便他動作。
銀色金屬的拉鏈停在半腰際,拉鏈兩旁層層疊疊覆蓋著花邊,少女瑩潤纖細的背半露,因為從小練舞體態極好的原因,蝴蝶骨弧度優美,被束在一截杏白色的布料里。
黑色的濕潤長發垂晃,像深幽的帘子,遮住好風光。
周司惟睫毛下壓,尋到拉鏈頭,一手擋她頭髮,輕輕鬆鬆拉上去。
柑橘調沐浴露的香氣飄到他鼻尖。
他微涼的指尖隨著金屬一起若有若無滑過後背肌膚。
紀箏全身頓時一僵,指骨咯上萊茵灰色的台面。
鏡子被水霧塗滿,朦朦朧朧看不清。下一秒,她被人抱起翻了個身,在一聲驚呼中坐上洗漱台邊緣。
台面並不涼,但有點濕潤,裙子原本就短,此刻更是抻上來,腿面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紀箏還沒反應過來,周司惟手已經撐在她身側,俯身靠近,吮了下她的唇,力道不輕不重,帶著濕潤的溫柔意。
腳面失去了支撐的力道,拖鞋啪一聲掉到地上,清脆中帶著水感。
浴室門沒關,空調涼風吹過來,將周司惟靠近的眉眼洗刷得格外清晰。
他抵著她的額頭,輕聲問:「還生我的氣嗎?」
被圈在他懷中方寸之地,雖然身下台面極穩,紀箏仍然覺得搖搖欲墜。
她耳根通紅,抓著他的襯衫,小聲說:「你先放我下來再說。」
他又親了她一下,舌尖輕描繪一圈唇線,嗓音冷而柔:「你先原諒我。」
「我原諒你了原諒了,」紀箏招架不住,側頭,唇輕輕蹭過他臉頰:「放我下來。」
周司惟退半步,手繞過她膝窩,把人抱起來往外走。
紀箏愣了,小腿在空中輕晃:「我讓你放我下來。」
少女渾身上下哪都軟,髮絲間的馨香盈滿懷,周司惟半分沒有要鬆手的意味,低頭看著她:「捨不得。」
天色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來,酒店窗戶觀景極好,遠遠能看到巍巍鐘樓。
紀箏仰頭看著他,漆黑的瞳色中只映著她的身影,認真且專一。
她安靜了下來,任由他抱著走,最後掙扎著嘟囔了一句:「那你都不說想我的,我來找你,你還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周司惟抱她坐回沙發上,輕輕挑眉:「你哪裡看出我不開心?」
「就……」紀箏一時語塞,很快反應過來:「就你看到我時候那個神色啊,感覺你就是不想讓我來一樣。」
周司惟單手捏著她的下巴扳過頭,似笑非笑看著她:「你讓我突然看到我的小姑娘頂著大太陽進來,臉和胳膊都被熱紅了,整個人蔫巴巴的,還指望我開心?」
紀箏懸空坐在他的腿上,嘟著嘴,手裡一下一下繞他襯衫一角:「那你就是不想見到我。」
房間內被空調吹得微涼,周司惟順手拉過一旁的毛毯蓋在她腿上,直接低頭封住懷裡人嫣紅的唇。
小姑娘「唔」一聲,猝不及防被勾住唇舌,潮濕的繾綣寸寸襲擊口腔。
漫長的一吻後,她差點窒息時,周司惟才放開她。
紀箏被吻得腿軟,脫力倒在他臂彎里,周司惟唇貼在她耳畔,明晰的下頜骨廝磨著她的脖頸,兩層肌膚之間隔著他送的那條項鍊,嗓音沉啞:「落落,你能感受到我有多想你了嗎?」
她被緊緊擁著,身體相貼,青年胸膛的肌肉紋理滾燙而緊緻。
酒店寧靜,落地窗外折射著霓虹夜色,一層層漫入酒店,無聲中,紀箏聽到他心口的跳動聲。
一下一下,有韻律的為她而振動。
她唇角翹起,側側頭主動在他唇邊印下一吻,像只傲嬌的小孔雀:「好吧,那勉強原諒你了。」
「那來說說別的事,」周司惟的視線從她唇上離開,拇指輕輕撫摸她唇瓣:「是什麼事惹得我們落落不開心?」
他眉眼染上一絲溫和:「是不是成績的事?」
「你知道啦?」紀箏驚訝。
「嗯,」他安撫性地摸她頭髮:「問了童然,老師給錯平時分不是你的錯,你已經考得很好了。」
「可是我獎學金沒了,學分績也被拉低了好多。」
「學校的獎勵而已,不要也罷。」周司惟輕描淡寫地說:「我給你獎勵。」
「啊?」紀箏眼睛亮亮看著他,被這種獨一無二的偏愛安慰到:「什麼啊?」
話音剛落,門口鈴聲響起,二人視線齊齊移過去,周司惟眉眼微彎:「獎勵到了。」
紀箏從他身上跳下去,腳步輕快跑向門口。
一打開門,一大束熱烈的荔枝玫瑰迎面而來,送花員遞上單子:「紀箏小姐,您的花。」
玫瑰的顏色是淡雅的粉紅色,花朵飽滿盛放,夢幻又漂亮。
她歡天喜地的簽收,抱著一大束玫瑰回頭,看見周司惟正在接電話。
「嗯,不去,你們玩。」
「掛了。」
他只簡單說了這麼幾句話,就鎖上手機,抬眸看過來:「喜歡嗎?」
紀箏笑意垮了一小半:「喜歡……你剛才在跟路子霖打電話嗎?」
「不是,」周司惟說:「是衛昔,他們在聚餐,喊我過去。」
「哦,」她抱著花的力道收緊:「為什麼不去呀,不用管我的。」
周司惟走過來,隔著花單手摟她腰,輕點鼻尖:「找他們幹嘛,想跟你待一起。」
紀箏心裡別彆扭扭的,又想起朋友圈那張照片。
小姑娘神色驟然低落,周司惟敏銳捕捉到,兩指捏著她臉頰抬起來,讓她直視自己,輕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紀箏抿著唇,垂睫。
周司惟彎腰,指腹順著她下頜輪廓摩挲一圈,語氣溫柔耐心:「如果是因為我不開心,那一定得說出來,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不是,那更要告訴我,分享減輕不開心。」
紀箏低著頭,沒有說自己因為衛昔的彆扭,避重就輕只說了他不和自己分享的事。
周司惟萬萬沒有想到,小姑娘彆扭了一下午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他哭笑不得,捏捏手下滑膩的臉頰。
「本來想和你說的,」周司惟聲音溫柔:「昨晚你沒回信息,就知道你睡了,這不今天還沒找到機會,我們小姑娘就過來了。」
「好吧。」紀箏也覺得自己有點離譜,暫時把那些念頭跑到腦後。她自認是非常講道理的人,於是也認認真真說:「對不起周司惟,下午不該跟你鬧的。」
「你說什麼對不起,」周司惟笑了,眼裡蘊著酒店水晶燈的碎光:「在我面前,你沒有錯。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記得及時跟你說。」
他無限的退步縱容,毫無底線一般,紀箏吸了下鼻子,把花丟到一旁,伸手環住眼前人的腰,埋在他懷裡悶悶地說:「周司惟,你真好。」
她的壞情緒和嬌縱,都被照單全收,被春風化細雨溶解。
周司惟親親她發頂,嗓音清淡:「下次想見我,不要自己過來,發信息告訴我我去找你。」
紀箏鼻子又莫名一酸,她仰頭,大眼睛濕漉漉的盯著他看:「我好喜歡你啊。」
他輕柔又繾綣地吻在她眼睫,嗓音瀰漫著動人的深情;「那就多喜歡我一點吧。」
收拾完之後,二人手牽手出去吃飯。
月光如水,陵城作為旅遊勝地,夜晚景點的人熙熙攘攘,紀箏整整排了二十分鐘的隊,才等到一鍋新鮮的梅花糕出爐。
好在足夠好吃,豆沙綿密,伴著熱乎乎的香氣,滿足地慰藉人心。
周司惟拎了杯果汁,一手護她走在路的里側。
頭頂懸掛著一望無際的花燈,融在純正藍黑色的夜幕中,看過去,像走進了五彩斑斕的歷史長河中。
紀箏沿著一條街吃過去,吃不掉的,轉頭遞過去,餵到周司惟嘴裡。
吃到晚上,她動都不想再動,沒有多餘的精力逛剩下的景點,挨著周司惟慢慢地走。
他眉眼在夜燈下透著璀璨的光,兩指捏捏她臉。
他牽著她沿橋邊走,河岸上渡著幾隻船,零星的燈飄在水面上。橋上摩肩接踵都是人,大城市的景點其實從來談不上歲月靜好,紀箏望著對面大紅燈籠照耀下別有古代風情的黑牆黛瓦,忽然心頭一動。
人聲鼎沸,遊客的喧鬧聲撐滿燥熱的空氣,人群中有個小女孩冷不丁跑過來撞上紀箏,她趔趄了一下,被人攬著腰往一邊抱開,避免了旁邊人再擠到她。
紀箏貼著周司惟,懵懵的抬頭,見他背靠在橋上石牆邊,背後映著湖邊月色。
周司惟眉眼在夜燈下透著璀璨溫柔的光,兩指捏捏她臉:「小心點。」
話音剛落,紀箏忽然踮腳,猝不及防親了他下巴一下。
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而後,小姑娘附到他耳邊念了句英文,聲音清甜好聽,像湖面吹過來的帶潮氣的涼風。
這時身旁正好經過一對母子,小孩子在哭著要買紀念品,他沒聽清,問了一句:「什麼?」
「我說,」紀箏把手圈成個喇叭,攏住他耳朵,輕輕吹氣:「You had me at 'hello'.」
——見你第一眼我就淪陷了。
周司惟一怔。
紀箏整個人很依賴地抱著他,小聲說:「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麼時候嗎?」
他眸光一閃,頓了頓,神情很快恢復:「嗯?」
紀箏沒在意到這些,繼續彎著唇回憶:「其實不是新生入學典禮哦,報導那天早晨,我進學校之後找不到路了,就在操場那邊迷糊,正好旁邊一個女生拉著你問路。我也聽到了,就順著你指的路走了。」
「所以,」她笑眯眯說:「算是間接幫了我。」
周司惟黑長的睫淡垂,幾秒後才答:「你當時怎麼不知道拉著我問?」
「我沒想到問人啊。」
「傻丫頭。」他嘆笑了一聲。
紀箏不服氣地哼唧兩聲,還想說什麼,手機里鈴聲響起,紀城譽打來電話,問她怎麼還不回來。
「這就回去了爸爸,你回酒店了嗎?」
「快到了,」紀城譽說:「挺晚的了,回來吧,明天再玩。」
「好吧。」紀箏看了眼時間,也確實該回去了。
周司惟送她到酒店樓下,小姑娘不舍地拉著他,湊近,在他襯衫上小貓一樣磨蹭了兩下:「明天你有時間嗎?」
酒店旁路兩邊種著高大的梧桐樹,周司惟抬手拂過一片被風吹掉的葉子,笑著說:「本來明天就回去了,剛退了票,明天和你一起走。」
「真的嗎!」
他點點頭。
即將分別的落寞心情瞬間被衝散,紀箏抬起頭,甜甜地笑:「那我回去了,明天見!」
「等一下,」周司惟扣住她的手,梧桐樹的陰影投落在薄薄的雙眼皮上,顯得深邃動人:「就這樣走了嗎?」
紀箏臉上落下光暈,指尖順著他掌心輕輕撓了兩下,嬌嬌的小聲說:「那你過來,我跟你說句話。」
周司惟彎腰,額前碎發垂下來。
她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唇輕輕碰了下微涼的耳垂,而後下移,學著他平時親她的方式,笨拙地親吻他脖頸,小巧的牙齒磕到明晰骨骼。
周司惟指腹稍稍用力摩挲,喉結輕滾,剛想捏她下巴,紀箏迅速從他身前離開,退後兩步:「我走了!」
一個失神,周司惟就沒抓住她。
小姑娘跑遠幾步,在酒店門口的暖燈下,得逞地沖他笑著揮手。
他唇角勾出一個無奈淺淺的弧度,揉揉額角,用口型和她說晚安。
在陵城玩了兩天後,紀箏回到南城,周一準時去雜誌社繼續實習。
紀城譽的工作沒結束,周五才回來。
當晚,紀箏洗完澡出來,看到班群里輔導員發的關於交換生的通知文件。
這次合作的學校A大,位於洛杉磯,世界有名的精英學府,機會難得,她們專業一共有十個名額,開學之前截止報名。
就像林清川說的,她這個專業,不出國去讀書,見一見原汁原味的風土人情,必然是學不好的。
紀箏連頭髮都沒來得及擦,趿上拖鞋去找紀城譽。
媽媽是一定不會同意她去的,所以得先說服爸爸。
紀城譽並不在臥室,葉梅在敷面膜,看到她濕噠噠披著頭髮的樣子皺眉:「去把頭髮吹乾。」
紀箏顧不得這個:「媽,我爸呢?」
「你找他幹什麼,先去吹頭髮,你爸應該在花園裡,剛才清川來找他了。」
紀箏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從樓梯跑下去。
紀城譽果然在和林清川聊天,坐在後院的廊下,圓桌上放了一壺茶,他聽到腳步聲回頭,臉上神色喜怒不辨,見到她變成溫和的笑:「找爸爸有事?」
「嗯,」正好林清川也在,紀箏索性一起說了:「上次清川哥建議我出國讀書,我們院剛好交換生的通知下來了,爸,你說我要不要去?」
「哪裡的學校?」林清川先問。
紀箏拉出一張椅子坐下:「A大。」
林清川點了點頭:「紀叔,小箏這個專業,我覺得可以出國讀,到時候我可以拜託在洛杉磯的同學照顧她。」
紀城譽手指搭在杯壁上敲擊了兩下,抬眸:「清川,你先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早點休息。」
林清川知道他這是要跟女兒說私心話,也不再留,拿起桌上的公文包離開。
紀城譽目送他的身影走遠,才轉過頭,溫和道:「落落,你想去嗎?」
「嗯……」紀箏抿抿唇,認真道:「爸,我想去,但我擔心媽媽不同意。」
「你媽媽那裡先不說,」紀城譽給女兒倒了杯熱茶:「如果你要做交換生的話,爸爸的意見是你畢業後留在那裡繼續讀完研究生。」
她點點頭:「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你想去,爸爸自然支持你。」紀城譽笑了下,又說:「那你的男朋友呢,他也去嗎?」
周司惟?紀箏愣了下,搖搖頭:「他肯定不去,他已經開始創業了。」
桌上的紫陶茶壺裡泡的是西湖龍井,茶湯顏色淺黃明亮,香氣在夏夜清新淡幽。
紀箏從小跟著爸爸喝茶,對□□的耐受度很高,喝純正的黑咖晚上也照睡不誤。
紀城譽點出問題:「那你有什麼打算嗎?如果要出國讀書的話?」
「需要什麼打算嗎?」
他點點女兒的額頭:「落落,你要去的是五年,不是五天五個月。」
「五年而已,」紀箏垂眸:「現在聯繫這麼方便,又不是見不到。」
紀城譽輕嘆一聲:「你太小了,不知道五年意味著什麼,何況你們還離得這麼遠。」
「他會等我的……」她底氣不足。
「那你呢?」紀城譽口氣溫淡:「萬一你想繼續讀下去,或者想留在洛杉磯工作呢?」
他端起紫陶的茶杯,輕輕吹氣:「落落,你現在覺得他愛你,能等你,你能確保他也這麼想嗎?能確保相隔的這些年裡,他一心一意等你嗎?」
紀箏沉默了兩秒,慢吞吞道:「應該可以。」
紀城譽笑著嘆了口氣:「寶貝,你年紀太小,不知道時間和距離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人心是善變的,沒人等保證。」
「何況,」他揉揉女兒的額頭:「爸爸並不覺得,讓別人耗費自己的時間等你,是一件無愧於心的事。」
紀箏皺眉,張了張嘴:「爸爸……」
紀城譽聲音溫和,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麼:「落落,不要用愛的名義束縛他人。」
紀箏啞口無言。
黃綠清澈的茶湯上漂浮著月亮的倒影,紀箏盯著看,片刻失神,等她回過神的時候,紀城譽已經離開了。
紀箏回臥室後,打開電腦上輔導員發的報名表,決定先不想那麼多,畢竟只有十個名額,機會會不會落到她頭上,還不一定。
次日是周六,紀箏不上班,約了跟童然一起吃火鍋。
倆人都不太能吃辣,點鍋底時直接放棄辣鍋,選擇番茄和菌菇的雙拼。
吃飯途中,童然始終悶悶不樂的,說話也三句不搭兩句。
「你怎麼了?」紀箏給她倒酸梅汁:「和你爸媽吵架了還是和路子霖吵架了?」
「我和路子霖吵什麼架。」
那就是和她爸媽了,紀箏也見怪不怪了,童然父母因為做生意需要,經常一飛國外就是幾個月半年,偏偏每次回來的時候對女兒也算不上關心,只會問她學習,一來二去的天天吵。
「今晚去我家住吧,」紀箏安慰她:「別不開心了。」
童然沒胃口地放下筷子,耷拉著眼:「箏,你知道我爸媽這次回來要幹嘛嗎?」
「什麼?」
「他們要準備辦移民。」
「什麼!」紀箏手裡的東西一掉:「移去哪?」
童然無精打采:「加拿大。」
紀箏震驚,一時半會兒沒法接受:「那你呢?」
「他們要我一起去。」
「可是你大學還沒畢業呢?」
「是啊,」童然煩躁地抓抓頭髮:「我爸媽說讓我這段時間直接申請加拿大的學校,到時候直接跟他們走。」
紀箏端起水杯又放下,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末了,二人相對無言坐了會兒。
「你跟路子霖說了嗎?」
「還沒,」童然悶聲:「我不知道怎麼跟他說。」
紀箏沉默幾秒:「要分手嗎?」
童然睫毛顫了顫,撇撇嘴,聲音帶著故作無所謂的輕鬆:「那不然還能怎麼辦,我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難道我要跟他異國戀嗎?」
桌上的鍋還在沸騰著,一縷縷濃白帶著鮮香的霧氣從鍋底升騰,在二人面前消散。
這一頓飯吃得並不愉快,到最後,童然眼眶不知是被熱氣熏的還是怎麼,紅了一圈。
和童然分別後,紀箏打車,鬼使神差報了周司惟工作室的地址。
到了之後下車,她站在路邊,有一絲無措,來之前也忘了問周司惟在不在這。
紀箏沿路邊走了幾步,在附近公園裡的椅子上坐了會兒。
盛夏時節,月季的緋紅顯出一種靡靡之態,葉片飽滿而色濃,在夜色中愈發搶眼。
三三兩兩的人從她面前經過,手機鈴聲響起,紀箏回神,把手機貼到耳邊。
「和童然吃完飯了嗎?」
「嗯。」她垂著視線,忽然冒出一句:「周司惟,你在工作室嗎?」
「在,」周司惟說:「怎麼了?」
「嗯……」紀箏吸了吸鼻子:「那我上去找你了。」
「你在哪?」周司惟似乎皺起了眉。
「這邊的公園裡。」她說著,聽到電梯開門的聲音。
「落落,」周司惟聲音穿過電波,有安撫的力道:「拍個位置的照片給我。」
紀箏依言照做,知道他要來,乖乖坐著等。
沒過多久,她垂著的視線里,出現被月光投在地上的身影。
紀箏想也沒想,徑直起來撲到那人的懷裡。
她聲音悵然:「我好想你啊。」
那人的身體僵了一下,聲音一顫,不可置信:「紀箏?」
不是周司惟的聲音。
紀箏臉上的所有情緒瞬間像石膏凝膠黏住,手一松,抬頭看到程醒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神。
「程學長。」她說著,磕磕巴巴,退後,膝窩碰到椅子邊緣,一屁股坐了下去。
也就是這時,紀箏看到了程醒身後幾步外的周司惟,神情在暝滅的燈光中,似笑非笑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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