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兮竹聽到不遠處,有嬌笑聲傳來。
三步並兩步,沖了過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三個薄紗輕攏的女人,將穆嘉逸按在桌上。
修長的指尖,輕輕刮過衣服。
每到一處,便會將那一塊的布給劃破。
「繼天地詭法,承萬物之責,幽冥鬼火——誅邪!」穆兮竹迅速掐訣,將紅色的火焰打了出去。
那三個女人尖叫了聲,放開穆嘉逸便想要逃。
只是紅色的火焰卻像是長了眼睛似的,一直跟在它們身後。
落在它身上的瞬間,悽厲的哀嚎響徹天際。
它們倒在地上打了兩個滾,迅速變成狐狸的模樣。
一道白霧猛的飄來,將那三隻小狐狸給包裹了起來。
可哪怕越來越濃,那三隻被燒的小狐狸也依舊回天乏術。
「你找死!」
空中傳來陰毒狠戾的怒罵。
穆兮竹沒有心情去管那麼多。
她三步並兩步,直接衝到穆嘉逸身邊,直接將他拽了起來。
「清天地之污穢,掃萬物之惡源。」
一張黃符猛的拍在穆嘉逸的腦門上。
那雙迷糊的眼睛閃爍了下,只是半天都沒能聚焦。
「還不快點醒過來!真想留在這狐狸沒洞,餵狐狸?」穆兮竹沒好氣的咒罵。
穆嘉逸掙扎了兩秒,眼神才悠悠聚焦。
突然一道凌厲的白光,劃破空氣,直直的射向他的腦袋。
穆兮竹想也沒想,直接將穆嘉逸扔到了一邊。
自己側了個身子,才堪堪躲過那道白光。
不過臉頰上的髮絲,卻被斬斷。
只差兩毫米,就能在她的臉上,留下道血口子。
「要打就直接出來,躲在暗處,配不上你這狐祖的身份。」穆兮竹揚聲挑釁。
手心捏著黃符,戒備的掃過越來越濃的白霧。
「呵呵,狐祖算什麼?還不是讓你掏了我的狐狸窩!小天師,我們無冤無仇,你又何必毀我狐狸一族的修行呢?」
女人嬌滴滴的聲音,褪去了剛剛的兇狠。
像是黏牙的麥芽糖,甜的都有種反酸的感覺。
「你們的修行是靠人類的壽命,我怎能袖手旁觀。」穆兮竹目光四處打量,努力尋找著那隻狐祖躲藏的地方。
女人的笑聲,因為她的回答,變得更加肆意。
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小天師,我看你這樣就還是個雛!應該連愛情的滋味都沒有嘗過!我們狐狸一族雖然食人精元,可我們從來不碰好人呢。
無論是男是女,誰讓他們花錢來銷金窟找樂子呢?我們也沒有硬要跟著他們走,是他們花著錢,強迫我們一起的。
真要是算下來,那還是我們比較慘,被強迫著毀了修行,又說我們害了人。明明不是我們主動的。
背叛是人類,犯法也是人類,最後死的只有我們狐狸一族,這多都不公平啊。」嬌媚的女聲越說越委屈。
穆兮竹順著它的話想了想,不免覺得有些可笑。
若不是毅力足夠,她怕是都要贊同這隻狐祖的觀點了。
「無論是背叛,還是花錢,都不足以用性命做代價。更何況人類有人類的道德標準,也有自己的法度,還輪不到你們這些狐狸來替天行道。」
穆兮竹微眯了下眼角,手中的黃符迅速飛了出去。
符紙迅速沒進了白霧中,而她雙手結出的法印。
一團黃色的金光迅速伸到半空中,張開成一道大網,然後猛的蓋住了整個山頭。
無數狐狸的哀嚎聲,在寂靜的黑夜裡響起。
猶如墜入阿鼻地獄,讓人心生出股毛骨悚然的懼怕。
剛回過神的穆嘉逸幾乎是被這聲音,嚇到魂飛魄散。
「媽呀,妹妹快跑,這裡的惡靈不僅要命,還要人清白。」
他連滾帶爬的,撲到穆兮竹的腿邊,一把抱住了她。
穆兮竹嫌棄的蹬了蹬腿,想要將他踢開點。
可他抱得死死的,都快把她的腿給掰斷了。
「鬆手。」穆兮竹冷著眉眼,催促。
手上的動作卻根本不見停,結印的速度越來越快。
那張大網在努力往下降著。
隨著越來越低,一隻巨大的白色狐狸,甩著長長的九條大尾巴,猛的從濃霧中躥了出來。
「我要你們死!所有人的人類都該死!」狐狸瘋狂怒火。
嘴裡的獠牙在沒有一絲銳光下,泛著幽幽的冷意。
來自猛獸的威脅,逼的人無法喘息。
穆嘉逸看著這麼兇狠的怪獸,兩眼一翻,差點暈過去。
可清冷的女音響起,像是寺院敲破晨曦的第一聲鐘鳴,拉回了他所有的意識。
「繼天地詭法,請酆都之力——破邪!」
穆兮竹咬著牙,一字一句,像是用盡了全身的氣。
十根手指交疊,重重按在了地上。
伴隨著這樣的動作,猩紅的血絲從嘴角涌了出來。
「妹妹!」
「啊啊啊!」
穆嘉逸驚恐的尖叫,伴隨著漫山遍野的狐狸,此起彼伏的哀嚎一同響徹天際。
那隻九尾狐狸,甚至沒有能施展出任何的攻擊,便被金色的大網死死壓在地上。
油光水滑的狐狸毛,在瞬間變得黯淡無光。
直到死,它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修煉了幾千年的它,竟然會這麼輕易的就輸了。
「咳咳!」穆兮竹重重的咳嗽。
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給咳出來似的。
穆兮竹用力撐著眼睛,看向手腕處的小樹,那上面的的葉子現在早已經全部消失不見。
甚至連那根弱小的樹幹都變得,像是要乾枯壞死了似的。
果然是她強撐了。
穆兮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眼前一黑,身子軟軟的向一邊滑去。
「妹妹!」穆嘉逸嚇得手忙腳亂。
他看了眼周圍散落的幾十隻狐狸屍體,還有前面那烘臭的山洞。
沒時間去細想,抱起地上的小姑娘,便急急的想往山下走。
可沒走兩步,就看見淡淡的霧氣中,有一行人步履匆匆的朝他們走來。
穆嘉逸嚇的眼睛都紅了。
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下,抱著穆兮竹便想躲到一邊的大石頭後。
看著那越來越近的身影,穆嘉逸痛心的看著懷裡的小姑娘。
咬著牙,他輕輕在穆兮竹放到地上。
然後躡手躡腳的往外走了兩步,突然發出巨大的聲響,疾步往方向跑著。
每次跟在他妹妹身邊,遇到的都不是人類。
穆嘉逸已經不會傻傻的認為,他能有這麼好運,遇上能救他們的人了。
只是這還沒跑兩步,穆嘉逸便被地上的狐狸的屍體,猛的絆了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別跑了,我是陸忱景。」
男人沉穩的聲線,蘊著讓人心安的氣息。
「陸爺?」穆嘉逸試探的問了聲。
等男人穿過薄霧,他才看見一向精緻整潔的男人,此時襯衣的袖子隨意翻卷著。
領口的紐扣似乎是被什麼勾掉了,脖子上有幾道帶著血絲的劃痕。
並不是很狼狽,但也不難看出,找到這裡來,他花了很大的功夫。
「小竹子呢?」陸忱景微眯著眼,語氣加重了幾分,壓抑著濃濃的怒意。
「在這塊石頭後面。」
穆嘉逸連忙指了指邊上的大石頭。
想要走過去,男人卻已經搶先了他一步。
滿是枯葉的草地上,向來明媚動的人小姑娘,此時就那麼靜靜的躺著。
嘴角猩紅的血跡早已乾涸,看著像是沒有半點生機。
陸忱景腦袋轟隆一聲,深邃的瞳孔驟縮,整個人像被一股力量撕扯,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他都不知道是怎麼蹲下的身子。
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探在,穆兮竹小巧的鼻下。
微弱到,幾乎快要探尋不到的呼吸,讓陸忱景的身體恢復了些溫度。
他不費吹灰之力,將小姑娘抱起來。
「把那些死狐狸全部帶上。」陸忱景陰惻惻的吩咐。
話音未落,急急轉身,往山下狂奔。
保鏢分成了兩波,一波收集那些長著兩尾、三尾的狐狸。
而另一波則是先他一步,把來時的路又提前清理了遍。
確保不會有枯木和藤蔓攔路。
穆嘉逸努力在後面追著。
雖然他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跟上陸忱景,但就算胸腔都跑痛了,他還是不願意放棄。
好在陸忱景就算先一步離開,也還是留了司機,把穆嘉逸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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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嬌氣,不過是兩天忘了給你澆水露水,葉子怎麼還掉了?」
男人溫柔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愛意和寵溺。
修長的手指順著紋理,輕輕撫過。
然後在葉片的尖尖上,輕輕捏了下。
像是逗著家裡,野性難馴的小貓崽。
穆兮竹努力撐開眼睛,印入眼帘的是純白雪錦。
但那流轉的五彩斑斕,又不似雪錦。
但肯定要更加奢華、金貴。
穆兮竹努力想要抬起頭,卻怎麼也看沒辦法動盪。
更別說看清,眼前這個蹲著的男人。
「你是誰?」
穆兮竹剛張口,過於稚嫩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
那奶乎乎的聲音,像是個三歲左右的娃娃。
男人沒有說話,天地萬物突然變得寂靜。
「小竹子!小竹子?」
一道很輕的聲音,柔和的在她耳畔響起。
穆兮竹很想忽略這惱人的聲音。
她迫切的想要看清,眼前這個男人。
可接連的叫聲,卻讓她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直到最後,陷入了一遍無盡的黑暗。
這一次穆兮竹睡的很沉。
等她意識逐漸回籠,再次清醒過來時,甚至有了種重新投胎做人的錯覺。
茫然的眨了眨眼,她努力回想著,剛剛在夢裡發生的事情。
明明什麼都想不起來,可她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
頭痛的想要按按眉心,剛動了下肩,卻發現全身的骨頭,就像被人一根根敲碎了似的。
眼角的餘光看到坐在床邊的男人,她嚇了一跳。
男人剛毅的的面容,隱藏著光陰中。
整張臉變得陰翳,而又恐怖。
「你怎麼在這裡?」穆兮竹張了張嘴,聲音乾澀綿軟,像是被狠狠欺負了。
明明虛弱的不行,可就是勾人的很。
「我守著你,免得一個不注意就成了鰥夫。」陸忱景溫怒的聲音,帶著些許調侃的自嘲。
穆兮竹有些尷尬的,抿了抿微乾的唇。
「我沒想到……」
「真沒想到?」陸忱景聲音徒然一凜。
那森然的怒意,壓的穆兮竹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明明應該什麼都不知道的男人,可偏偏連她在想什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是早在進入那群狐狸的陣法前,就知道狐狸洞裡藏著只九尾妖狐。
她之所以會進去冒險,一是想要看看在真正遇到危險時,穆嘉逸會不會真像他說的那般。
為了她這麼個妹妹,連命都可以不要。
同時也是想試試,這個世界的天婚到底靠不靠譜。
若是她的生命葉全都被消耗干,她是會死,還是虛弱的活著。
當然穆兮竹也不是全然的莽撞。
她的小房子裡,有那麼多欠了她的冤魂。
死到頭上,隨便送走一個,她是肯定能活下去的。
可現的事實證明,沒了生命樹的葉子,她還是能活的。
就是有點像個廢人,連動動手指都覺得困難。
「這是我的職業,我不可能見死不救。」
穆兮竹又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說完後,她偷偷看向陸忱景,有點擔心沒辦法騙過他。
結果這做賊心虛的視線,才落到男人臉上,就闖進了那雙深邃幽暗的眸子。
像是兩汪卷著漩渦的深潭,要將她心裡所有的秘密都給掏空。
穆兮竹指尖顫了顫。
就在她以為,陸忱景肯定要拆穿她的謊言時,卻聽到一聲無奈且放縱的嘆息。
「下次再有這麼危險的事,交給天師協會去解決。」陸忱景沉穩聲線,滿是嚴肅認真。
???
他現在是在質疑自己的能力?!
他覺得天師協會那些道貌岸然的傢伙,比她要厲害?
穆兮竹沒有說話。
但那雙陡然瞪大的雙眸,能讓人充分的感受到,她就像只被踩到了尾巴,怒氣沖沖露出鋒利爪子的小野貓。
「沒有質疑的你能力,天師協會人多。」陸忱景語氣冰冷的不帶一絲波動。
穆兮竹烏溜的桃花眸忽閃著,顯然是不能明白,他話里的含意。
陸忱景幽暗的眸底,泛起絲淺淡的笑意。
「死幾個無關緊要的人,比你當受傷強,我不想當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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