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饕餮美食,久不相見的兄弟幾人,卻表情各異。
保泰、蘇努又是擔憂,又是慶幸的看著胤禟。胤俄眼裡有擔憂,卻也有埋怨。
「以你的本事哪裡與我傳封書信都做不到!分明是不想我知道你,想人擔心!」
「十弟…」胤禩瞪了胤俄一眼。
胤俄卻不樂意的撇撇嘴。
胤禟笑笑,道:「知道你是擔心九哥,沒事的。」
說完,他埋首道:「我只有這一天可以出來…平日裡你們送東西來,我哪裡敢接?接了不是害你們嗎?」
說著,他掏出一沓銀票,遞給了胤禎道:「現銀只有這麼些了,十萬兩,你久未回京,府上修葺一番吧,九哥給你出錢。」
胤禎愣愣的接過,又道:「九哥!不是我自己要用銀子,我也與皇阿瑪說了,你捐點銀子充作軍餉?」
他說的小心翼翼又討巧。
胤禟噗的一聲笑出來,像小時候那般捏了捏胤禎的臉,道:「我出了這銀子,得有個說法,眾人都傳你要做太子了,你且告訴九哥,你是不是也有這個意思?」
此話一出,席間再次靜默。
胤禩捏了捏酒杯,緩緩說道:「九弟,你莫怪十四弟有那個心。你該知道,他不只是為了他自己…這個位置若不是他坐,我們都不會好過的。」
緊接著,胤俄也說道:「這兩年你被困在府里,或許還不知道,十三近來越發的囂張了,連馬齊他都敢叫板!都是去賑災的欽差,他偏就逮著馬齊辮子罵,憑什麼?還不就憑老四那個王八蛋!」
「老四身邊有個叫李衛的,如今已是兵部尚書,隆科多晉了九門提督,他的步子越走越大,皇阿瑪也對他有了些看法。這於我們是好事兒,等十四此仗一勝,自然有人為十四說話,要求皇阿瑪立十四弟為太子。」
胤禩喝了口酒,心裡有些好笑。近來胤禛是真的沉不住氣了。
自詡富貴閒人,四大皆空,卻漸漸的站在了皇權頂尖。他們也學聰明了,曾經胤祥陰險狡詐,栽贓他們買通群臣,他們也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舉薦雍親王為太子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與浴血奮戰,拿真刀真槍說話的胤禎便成了鮮明對比。
的確…是個好主意。
胤禟兀自喝著酒,緩緩說道:「帝王心術,誰看的破?老爺子一天不言明,我們便一天不好動作。」
「九哥!」胤俄一拍桌子,怒道:「你當真被關傻了!怎麼畏首畏尾的!這可不是你!」
胤禟瞪了他一眼,下意識的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話可駁。
「如何,九哥?」胤禎目光灼烈的逼視著他。「以軍餉為名捐銀,願不願助弟弟?」
胤禟沉吟半晌,咬牙道:「不過金銀財物,你要,哥哥給你便是!不過,我一個人可拿不出那麼多來…」
「那是自然…」胤禎應道。「九哥牽個頭,我相信有的是人願意捧場。」
如此這般,桌上眾人才露出一副放鬆下來的表情……
皇帝的龍體一日不如一日了,在胤禎帶著鼓囊囊的錢包返回前線後,小半年了…他便一直昏在龍塌上,時而清醒,時而昏聵。
最近胤禟又開始和外界各種花式聯繫,九爺府的下人時常都有新面孔,胤禎在前線的情況,胤禟知道的一字不漏,相對的,他也會將朝中信息與胤禎告知。
胤禩更是借著安親王與裕親王,各種為胤禎造勢,更不用手背靠整個鈕祜祿大族的敦郡王…
周瀾泱是好氣又好笑,她安生了兩三年,怎的去年胤禎回來了一趟,便又將一切打回原點了?她覺得好笑的點在於這幾兄弟真的不分彼此,情投意合,之前全心為了胤禩,現在轉而又為了胤禎無怨無悔。
想到這裡,周瀾泱便說了:「皇上還在,你捐銀子充作軍餉可以看做是好事,可他萬一不在了呢?那麼一大筆銀子,就是你們結黨營私的罪證!安生了幾年,你終究還是過不了平凡日子!」
「十四開了口,我不能拒絕他。」
胤禟垂首,莫名有些愧疚。
他曾對他們言明,事已至此,不想再與老爺子較勁了,誰當太子,當皇帝,都無所謂了。
可是…他真的服氣嗎?
胤禟這樣問自己。
很快便得出了一個答案。
不服!不服!
周瀾泱沒再說話,胤禟又自顧自的說著。
「弘映都十七了,卻還沒有指個好婚事,若我再這麼不爭不鬧下去,怕是要兒子一輩子都陪著我窩囊。」
弘映的事兒確實是事實,胤禟自覺對不起大兒子,弘昇弘曙出征在外,可府里已經有了子嗣,他們在弘映這個年齡都已經娶了嫡福晉了,院子裡還有不少格格侍妾。
周瀾泱不再言語,嘆了口氣,終於說起了弘陽:「你兒子才不窩囊,不信你問問弘陽,都幹了些什麼好事兒,我瞧著他與弘皙互掐不是一兩天了…」
「不好了!不好了!」
夫妻二人話未說完,何玉柱在門口驚聲叫道:「九爺九爺!大事不好了!」
「吵什麼?」胤禟開門,不滿的瞪著何玉柱。
何玉柱吞吞口水,指著門外道:「宮裡來人!皇上病急!請諸位皇子火速去暢春園見駕!」
聞言,胤禟一愣,瘋了似的便往門外跑去…
周瀾泱也是驚愕不已,直接愣在當場。
她怎麼忘了,怎麼忘了…現在是康熙六十一年了,老爺子走到頭了…
周瀾泱生生打了個冷顫,忙道:「何玉柱!快去找明玉!趁著現在府外人多,你去周家大宅把明玉叫回來!有急事!」
「是!」何玉柱不敢耽誤,接了命令便跑。
餘下周瀾泱望著空蕩蕩的屋子,轉了幾圈後,卻輕笑出聲。
一笑,卻笑出了淚來。
「哈哈哈哈…什麼都做盡了,卻還是一事無成。」周瀾泱捂著臉痛苦,哀傷至極,緩緩跌坐在地。
暢春園內,清溪書屋。
胤禛手端著一碗參湯,緩緩靠近床上的老人。
「皇阿瑪,兒臣服侍您用湯藥。」
床上的人的氣息已是只出不進,憋著發黑一張臉,緩緩睜開了眼睛,形如枯槁的手卻一把握住了胤禛的手腕,那湯藥灑了胤禛滿手都是,他卻似渾然未覺。
帝王聲啞如破鑼,「胤…禛…」
「你讓胤祥…帶了兵…來嗎?」他渾濁無神的雙眼卻迸發出一陣精光,兇狠的瞪著胤禛,似要將他皮剮下來。
胤禛答非所問,道:「兒臣曾指天發誓,若兒臣為嗣皇帝,必善待兄弟,尤其善待二哥與弘皙。」
康熙瞪他一眼,咳嗽道:「過來…附耳過來…」
胤禛低低身子,湊到了康熙耳邊…
皇子們到了個齊,等在書屋門口,個個面色焦急,胤俄更是悄聲道:「怎麼會這般突然!」
胤禩搖搖頭。
胤祐與胤裪互看一眼,又各自嘆一口氣。
『吱——』
有人出來了,眾人齊齊看去,見是胤禛,他端著一個空碗,朗聲道:「皇阿瑪有令,傳張廷玉、馬齊、隆科多見駕。」
皇子們不可置信的吵翻了天!
「皇阿瑪病重如此,難道不應該見我們嗎!」胤祉這回也沉不住氣了。
胤祺皺眉道:「還請四哥問個清楚,皇阿瑪當真是說不見我們,只見大臣嗎?」
胤祐道:「對,是不是四哥你沒聽清楚!」
胤裪倒沒說話,便看了胤禛一眼。胤禮立即幫腔道:「皇阿瑪病重來,一直是四哥近身伺候,皇阿瑪說的話,四哥自然不可能聽錯…」
「就是!爺倒看看誰敢攔爺!爺要去見皇阿瑪!」胤俄跳腳便要上去,卻被人從後擠了一下。
「敦郡王,勞煩讓讓,皇上要見奴才呢!」
隆科多大搖大擺的走出來,與富察馬齊,張廷玉一道進了屋。
胤禟左右張望,最先發現不對勁。
「十三呢?!」他壓低聲音問道。胤禩如挨了當頭一棒,左右一望,果然不見胤祥身影!
這不是如當年二廢太子時情形一般嗎!
「老四!老四這是派了十三布兵,還有個九門提督在這裡,他這是要趁著皇阿瑪病危…」胤俄話未說完。
裡屋頭便傳來一陣哭嚎。
眾人忙把目光望進,康熙近身太監李德全出門來,嚎哭大喊道:「皇上龍馭賓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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