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眸眼幽深,左手搭在右手上緩緩的摩挲著血紅瑪瑙的扳指,眼神漸冷,聽他輕聲說道:「如今之際,絕不能讓他得逞!」
那聲音冷的如冰如霜,周瀾泱默默放下手中的毛筆,擱在了鎮紙上,輕問道:「那你打算,如何做呢?」
胤禟看她一眼,卻沒有急著答話。
他起了身,卻踱步到了門外,周瀾泱下意識的便跟了兩步上去,剛要開口。胤禟卻說道:「你早些睡吧,我去趟書房。」
明明很簡單一句話,卻叫周瀾泱解讀出了一股恐懼來,而這恐懼並非是怕胤禟去別的女人房裡,畢竟自她回來後,除了初一十五,他幾乎都歇在清漪院裡,以至於周瀾泱都差點忘了胤禟是個三妻四妾的阿哥。
她總覺得胤禟要去書房,是要辦什麼大事一般…
「那你還回來嗎?」周瀾泱問道。
胤禟的手指緊緊抓住門桓,沉聲道:「會回來的,你睡吧。」
外頭風聲獵獵,夏日裡晚風不至於冬日刺骨,可周瀾泱還是從心底無可抑制的延伸出一股寒意來。
風雨欲來,擋卻不住的…
天邊染上了不見邊的漆黑,書案上的茶盞換了三次沸水,胤禟面前擺著三本冊子,他漫不經心的眼神落在上頭,卻似有深意。
「主子爺,人來了。」何玉柱在門口輕聲的叩響了門,此時整個九爺府都已經歇了燈,睡下了。只有書房還點著昏悶的燭光,門打開,一人帶著帽衫躬身走了進來,跪倒在地,輕聲細語的請安道。
「給主子請安。」
「起來吧。」胤禟將扳指取下把玩一陣,又重新戴上,他伸出手指勾了勾,示意那人近前些來。
「你過來。」
「是。」
那人以膝著地,跪挪了幾步,緩緩抬起頭來。
「沈耀,這些日子,管弦絲鋪的生意如何?」胤禟望著沈耀,問了一句。沈耀拱手答道:「回主子,生意尚可,進帳都不錯。」
胤禟點點頭,順手捻開面前的冊子,點了個人名,問道:「上次你去揚州採買,張記綢鋪給的供貨價如何?」
沈耀想了想,認真回答道:「奴才記得價格都沒變過,上次去時恰逢江南布衣節,好多商鋪找下家,價格都壓的挺低,奴才瞧著還是這幾家料子好便沒有換貨源。」
聞言,胤禟滿意的點點頭。笑了聲兒,慢慢說著:「沈耀,你是個人才。」
「都是主子栽培。」沈耀叩了個頭。
胤禟的手指無規律的敲在書案邊上,發出聲聲脆響,沈耀沒來由的心裡一緊,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胤禟的臉色。
胤禟收回手,歪著腦袋摁了摁額頭,又問:「上次你坑了你舅舅一把,這些綢鋪生意給他搶了個精光,他可有來信怨過你?」
「奴才如今只有九爺一個主子。」沈耀低眉順眼的跪在地上,輕言細語的說著話。
倒是個嘴甜的。
胤禟咧嘴一笑,終於抬了抬手,「起來說話。」
「謝九爺。」
胤禟把面前三本冊子推到了桌子邊緣,笑吟吟的說道:「爺准你兩月假,回去帶句話給你舅舅。」
帶話?
沈耀不明所以的望著胤禟,百思不得其解。
「就說…有叫花子上門討銀子,他若將銀子留給了叫花子,便將命留給爺吧。」
胤禟笑眯眯的說道。
沈耀心臟猛的一跳,差點站不穩,九爺這是要殺了自己舅舅?為什麼?
「奴才…奴才能不能問句為什麼?舅舅多年以來一直對九爺您忠心耿耿。」沈耀咬咬牙。
胤禟站起身,二人中間隔著一張桌案,他傾身過去,盯緊了沈耀,笑意不達眼底,冷哼道:「照著爺的話去傳便是,你若不想辦這趟差就直說。爺另外換人。」
「奴才不敢!」沈耀撲通跪地,「奴才一定會照實傳話的。」
胤禟又一臉粲然的笑,揮了揮手,囑咐道:「明日就出發吧,一路要珍重些,愛惜身體。」
沈耀紅了紅臉,道:「是,多謝九爺掛懷。」
這個沈耀分明就是沈萬金的人,沈萬金又聽曹寅的話,那曹寅萬一架不住雍親王一陣忽悠將銀子給了出來,你隔大老遠的又能怎麼辦?
何玉柱抓了抓腦袋,百思不得其解。遂問道:「主子為何讓沈掌柜跑這趟?」
「呵呵。」胤禟呵呵笑,眯著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答道:「你不懂,若是旁人去警告那沈萬金和那一干不知死活的狗東西,他們還以為爺唬他們的呢,呵呵,就是要自己外甥去,他們才會相信…」
何玉柱眨眨眼。
「敢幫著曹寅還錢的話,爺是真的會要他們的命的!」胤禟話音轉冷,滿臉戾氣。
三四十天,從初夏到酷暑,胤禛都是在行程上度過的,好在一入揚州境,那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涼意便席捲了過來。
去年沒有隨聖駕一道,聽那幾個兄弟說的多好多美,親自得見,江南風韻果真不同凡響。
「王爺恕罪!下官來遲了!」
胤禛聞言緩緩轉過身去,衝著來人笑了笑,道:「曹大人客氣了,是本王叨擾了。」
「王爺快坐!」曹寅上前來扶著胤禛落了座,又親自給他奉了茶水,很是苦惱的問道:「之前也未收到朝廷文書,有失遠迎,未做準備,真是對不住王爺!」
話裡有話的。胤禛眉頭舒展,笑的好比三月春光,溫聲道:「曹大人不必介意,此次行程,都是機密,打擾了曹大人,還請見諒。」
「王爺說的哪裡話,客氣了,客氣了…」
曹寅連連擺手,二人就面對面的打起了太極。
曹寅是個人精,哪裡不知道胤禛此行何意,前段時間收到了催收令他還當廢紙給燒了,想來怕是這位新官上任的親王殿下坐不住了吧。
他眼珠子一轉,攆著夾白的鬍鬚,笑眯眯的問道:「王爺路途辛苦,不如,先用點膳食,歇息歇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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