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瀾泱一愣,當即反駁道,「去客棧就行。」
雖然還有在好好說話,可話里已經染上了一股不悅。這孩子是擔心自己,周瀾泱不是不知,可下意識的,她並不想這麼慘兮兮的走回去,惹了別人笑話是小事,讓孩子看到才是不好。
李衛悶哼一聲,最終答道:「好吧,我知道了。」
運來客棧算的上是城裡數一數二的客棧了,周瀾泱第一次住客棧,總覺得處處都稀奇的很,拿著與現代世界的酒店賓館對比了個遍。
周瀾泱臉上蒙著面紗,坐在一張鏤花長椅上,指尖敲了敲把手,李衛與明玉站在一旁瞧著她,李衛先開了口。
「我去為姐姐找個大夫來吧。」
周瀾泱點點頭,「有勞了。」她衝著李衛笑了笑,又喚來明玉,「你與李公子一道去吧,待會兒李公子就不必再回來跑一趟了。」
「好,我知道了,姑娘你一個人可得好好歇著。」明玉臉上一陣後怕。
周瀾泱下意識的往懷裡掏,突然一愣,錢袋子好像都掉在了那莊子上了。
她臉色一白。
青年在一旁靜默不言,拽了明玉一下,故作兇狠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走!」
「誒!等等!」周瀾泱起身便追,她拉住明玉另一隻手,問道:「急什麼?銀子呢?有嗎?」
明玉點點頭,眼神落在周瀾泱拉住她的手腕上,笑道:「我藏銀子可比姑娘藏的穩實。」周瀾泱鬆口氣,才放開了她。
此時已近黃昏,秋日的餘暉把處處光影拉長,在明玉與李衛離開後,周瀾泱的笑臉漸漸收卻,轉而換上了一副冰冷麵容,眸色逐漸轉黯。
帶回來的老大夫有些老眼昏花,一直扒著周瀾泱的臉叫小兄弟,他說小兄弟是吃了什麼?中毒了嗎?臉怎麼腫成這樣?
李衛蹭的拔出佩劍,怒道:「你這老頭!要與你說多少次!這是我姐姐,臉是被打的,不是中毒了。」
老頭子咳嗽一聲,嘿嘿笑道:「說笑呢,你看你,肝火太旺,待會兒我也給你開個方子,清清火氣。」
只有周瀾泱還能笑的出來,她問道:「老先生看我這臉還能治嗎?」
「能!小兄弟你放心。」老頭子耳根一動,聽到劍刃抖動聲,立即改口道:「小姑娘放心便是,用藥三日,保管你恢復往日美貌。」
「那便多謝了。」
周瀾泱頷首道了謝。
沒過一會兒,老頭子從隨身的那個背簍里抖落出了幾盒髒兮兮的藥膏,一咕嚕的全交給了李衛,叮囑道:「一天三次,塗滿整張臉,切勿忘咯!」
而後,又從懷裡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和一隻爛筆頭,往嘴巴里攪了些唾沫,唰唰的寫了兩張紙,又囑咐道:「一天兩次,飯後飲用,喝兩天就成了!」
李衛萬分嫌棄的接了過來,眼神閃出一陣凶光,「要是治不好,我一定來掀了你的攤子!」
「治得好,治得好!」老頭子背上背簍往門外走,神叨叨的念道:「老頭子名是賽西施,包治百病,疑難雜症也能藥到病除,治不好你只管來檔口找我。」
他打了個呵欠,淚眼汪汪的離開了客房。
周瀾泱看了眼李衛抱著的那堆東西,疑惑道:「就這樣?」
李衛點頭。「就這樣。」
「我意思,不用付銀子的嗎?」
李衛:「付了,給他買了幾罈子酒,半斤牛肉。」
周瀾泱想了想,評論道:「這問診費可不低嘍,你們哪兒去找的怪老頭?」
「還賽西施呢,哪有大街上抱著攤子睡覺的西施。」明玉捂嘴直笑,便聽李衛解釋道:「那兩間醫館大夫忙營生,不願生門,這老頭子檔口就在菜市口,我見他招牌上寫著『活死人,肉白骨』便想著試試唄……」
周瀾泱點點頭,吩咐明玉去找藥鋪買藥,又再次對李衛道了謝。
誰知,李衛聽的周瀾泱幾聲謝謝,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眨眨眼,手裡執劍,對周瀾泱拱了拱手,澀聲道:「我沒本事,來的太遲,平白讓姐姐遭了委屈,地位下賤,那五福晉和那些婆娘都不拿我當回事,該叫她們看著我就害怕才好嘞!」
青年眉眼中藏著深沉卻又不明顯的愧疚,周瀾泱怔然半晌,而後噗嗤一笑。
她溫聲說道:「李衛,你不必如此。五福晉拿準了我的心思,知曉我不會還手,才有恃無恐的。我又不是任人拿捏的蠢貨,不會白遭她一頓打的。」
李衛眼前一亮,忽而驀地想起了她曾很直白的對自己說過『我不是什麼好人,卻絕不道貌岸然』
「姐姐,我一定要跟著四爺好好辦差,等我當了官,當了大官!要全天下的人都害怕我!」他捏著拳頭,眼裡投射出一陣精光。
周瀾泱笑著點點頭,也不知是附和他還是安慰。「你跟著四爺,聽他的話,當官封爵指日可待,哈哈哈…」
李衛摸了摸後腦勺,被她說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待她笑順了氣,李衛把那幾盒藥膏遞給他,道:「姐姐先擦點藥試試?」
「恩。」周瀾泱順手接了過來,坐到了銅鏡前照著抹了起來。
那膏體清幽,有些薄荷香氣,擦在臉上便覺得涼爽的很。周瀾泱仰著脖子嗅了嗅,陡然看見銅鏡里自己這個動作有些像覓食的狗崽子,噗的一聲就笑了出來。
身後的人有些迷惑,一般女子臉傷成哪樣哪裡還笑的出來。
不過…這個女人本來就不一般嘛。
李衛默默攥緊拳頭,心中閃過一句胤禛曾親自教他寫過的話。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進了夜間,四九城的商道上依舊熙攘繁複,運來客棧對面是一座叫煙花秋月樓的會館,這裡伶人美眷無數,比那些艷俗妓樓不同,這些佳人賣藝不賣身,陪你飲酒作樂,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戲曲平調是信手拈來,煙花秋月樓收費奇高,一壇酒水可要價千兩,儘管如此,還是客如雲海。
周瀾泱一手撐著臉,一手靠在窗寰上往對面望去,正好瞧見一間沒關窗的房間裡,有個華貴衣著的中年男子,拿著扇子打節拍,面前站了個扮相眉眼的伶人正在唱曲兒。
「有錢人就是會享受。」周瀾泱撇撇嘴,明玉把藥放上桌子,疑惑道:「恩?姑娘說什麼?」
周瀾泱打了個呵欠,嘻嘻笑道:「我說等我有錢了就要去買個十七八個小鴨子回來給我唱歌跳舞玩兒,看著就舒心。」
「又胡說呢。」這種話明顯明玉聽過不知多少次了,她攪著湯藥,催促著周瀾泱,「別在那看小鴨子了,過來把藥喝了。」
「恩。」周瀾泱應了一聲,轉回去正要把窗戶關上,兩扇窗口疊上的那一瞬間,卻發現對面房間裡,那伶人不唱了,而是不知從哪裡捧了堆東西出來,遞到了那中年男人面前。
男人接過去,伶人又取了火燭…
這是?
周瀾泱雙眼大睜,頭皮一麻!忘憂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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