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爆出的當天，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除了媒體圈子裡的各色人等，通過各種方式表達了情緒，以及對現今媒體環境的思考之外。△，大眾對於這個消息的反饋，很「正式」。

菲爾-傑斯納，費城體育媒體圈的無冕之王，跟隨費城76人多年的老記者，被查出罹患癌症。

治療情況和細節，並沒有被詳細公布，但有一點是明確的。

不是良性腫瘤之類，通過手術或者治療，就能徹底治癒的疾病。

費城的無冕之王，來日無多。

「應該是能撐到這個賽季結束的，醫生說，說不定可以撐到年底或者明年也不一定。但這種病的發展和變化很快，一切都很難說。」

拿著手機打著電話，聽著電話另一頭的話語聲，陳牧愣了愣。隨後看了一眼眼前的艾佛森，又看了看圍在四周的隊友們，將手機拿開耳朵，打開了公放。

「發現的話，他自己好像早就已經有察覺了，也去做過檢查，但和私人醫生有協議，別人都不知道，甚至連他的家人都不知道。」

電話那頭在說話的，是如今基本已經接替傑斯納隨隊記者位置的新記者。這個平日里活力滿滿，待人友善，話多的不得了的話嘮，今天說起傑斯納的事情來，卻有些支支吾吾。

可能他們也沒法接受吧。

陳牧只能這麼想。

「我們現在不清楚，傑斯納老師突然病情惡化的原因是什麼。但是……可能和最近報社的一些改組方案有關，這只是猜測。也有可能就是病症進化到這一步了，已經到點了，必須爆發出來而已。」

小記者繼續道：「其他的，也沒什麼特別的情況了，相應的治療，能用的都用上了。每日新聞報這邊，也已經做了所有努力，儘可能的在為他安排我們能夠爭取到的，最好的治療方案。」

「痊癒的可能性還有嗎……？」

雖然之前已經得到了答案，但陳牧還是想再問一遍。

「醫學上的事情，都說不好，從來沒有辦法給出定數的。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的話，只能說……基本為零。」

小記者的回答相當得體。

「體力吃得消嗎，如果我們去看的話？」

艾佛森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會想去看一看傑斯納。

這不是一個黑了自己多少年的死對頭嗎？自己不是對他不屑一顧又心中不爽，他不是對自己恨之入骨又必須靠自己的知名度來謀生嗎？

分明應該拍手稱快的事情，為什麼心裡卻堵得慌呢？

「……還是算了吧。」

小記者回答也是直接，沉吟一陣道：「他的體能情況不算太好，老實說，幾個人去看看他還是吃得消的。治療間隙也能坐起來，吃東西聊天也不是不行。」

「但是他不能太激動，醫生好像說，情緒激動的話，體內會分泌什麼某種物質，然後那種物質會催發他的腫瘤，總之就不是好事。尤其是負面情緒更要不得，從他現在的立場來說，你們……可能是他此時此刻最最不想見到的人了吧！」

是啊。

小記者說完，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他所知道的情況，內容也沒有太大變化，總之就是：情況相當糟糕，隨時都有可能出事。但從癥狀表現上來說又還算穩定，細節之類的，小記者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他說的沒錯，陳牧和艾佛森都很清楚。

對於現在的傑斯納來說，最不想見到的，恐怕就是他們兩個了。

從艾佛森時代開始，原本費城76人最最鐵杆忠粉的傑斯納，因為老派觀點，有色眼鏡，而對艾佛森的種種行為都看不慣，看不順眼。

年紀漸長之後，傑斯納愈發執拗，不解不滿，變成了後來的不屑和黑。孜孜不倦的黑了艾佛森多年，直到艾佛森離開，傑斯納本以為可以讓自己的心靈稍微休息一下了。

結果陳牧來了。

陳牧身上的氣質，和艾佛森其實並不相同。艾佛森那來自街頭的桀驁不馴，在陳牧身上很難顯性的看出來。陳牧帶給大家的印象，更多是和東方有關：謙遜、有禮、得體、忍讓。

但傑斯納浸淫媒體圈一輩子，什麼人沒見過，什麼面具沒揭開過？他人從陳牧身上，看到的是一個東方大個子對於籃球的愛，和對於勝利的執著。傑斯納從陳牧身上看到的，卻滿滿都是那股他最最厭惡的，名為「不信邪」的固執勁兒。

不信邪，對於費城這座不死之城、自由之城來說，其實是一種相當契合的氣質。但傑斯納就是不喜歡，老記者腦中對於籃球的理解，有著高度自信。多少年的報道經驗，讓他對籃球的理解，進入了自己設下的怪圈。

理智冷靜，該拼的時候拼，該放棄的時候放棄，該選擇退路的時候，就給我去往退路上走幾步啊！

可陳牧偏不。

艾佛森曾經讓傑斯納最不喜歡的特質，就是這種不信邪。傑斯納自認為，他對於球隊的期望，對於球星的要求，都是為了球隊好，為了這座城市好，為了可以讓76人隊，再一次，以最最「正確」的方式，拿到總冠軍。

但艾佛森不那麼干，作為小個子後衛，卻不信邪的偏要向內線沖。作為球隊進攻的發動機，卻不信邪的時時刻刻最先想到自己進攻。作為球隊的領袖和戰神，分明可以更「合理」的去支配球，卻不信邪的一定要闖出自己的路來。

傑斯納討厭的，並不是艾佛森這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英雄氣概，而是這麼一看，自己，彷彿成為了艾佛森眼中的「邪惡」。

傑斯納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邪惡，但他覺得不是，他執拗的認為不是。

我所想所說的，都是為了球隊好啊！

之後艾佛森離開，陳牧出現。傑斯納在看到陳牧的第一眼時，就嗅出了那股危險的氣息。

不信邪。

你們說我完全沒有潛力可挖，除了身體一無所有。

那我就練出一手天下無敵的籃板球功夫給你們看看。

你們說我是落選秀，沒人要的倒霉蛋，除了籃板球做不了半點貢獻。

那我就拼死拼活的練出一手中投，在偉大的鄧肯頭頂，拿下生涯最高分。

你們說我只會中投，作為大前鋒卻沒有背身單打能力，對球隊進攻沒有層次性的幫助。

那我就從力量開始練起，一點點雕琢自己的背身技術，將自己逐漸修鍊成當世最可怕的背身之魔。

你們說我不會防守，除了籃板球，不能在防守端給球隊多少幫助。

那我就從內線防守開始，從蓋帽、搶斷、腳步、一點一滴的基礎做起，逐漸延展到外線防守，讓自己逐漸找到防守高手的感覺。讓你們逐漸感受到，球場上我在防守端的威懾力。

你們說我不會持球，一拿球運球超過三次球就會掉。

那我就用不可思議的努力，練出不可思議的運球技巧來，讓你們大跌眼鏡。

就這樣不信邪。

陳牧那陽光開朗的外表下，所隱藏的東西，就是這樣的不信邪。

傑斯納清楚的很。

「他……以後再也不可能來球場看球了？？」

伊戈達拉和傑斯納之間，並沒有什麼過節，但作為艾佛森和陳牧的好兄弟，這個老記者一路以來對兄弟們的黑，還是多少讓伊戈達拉心中不爽。

可現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伊戈達拉的心中，產生了一場心靈風暴。

風暴之中，無數畫面閃爍飛逝，一片片碎片飛舞，伊戈達拉站在風暴之眼，突然內心平靜下來了。

與傑斯納之間，我們……真的有著什麼了不起的仇恨嗎？

伊戈達拉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時候，陳牧和艾佛森，也在思考著一樣的問題。

傑斯納真的十惡不赦嗎？真的是一個惡人嗎？

沒有。

他只是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而已，可惜的是，這些話，陳牧和艾佛森不樂意聽。

話說回來，我們自己呢？

我們自己在面對媒體的時候，面對對手的時候，面對大眾的時候，我們所說的話，又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

我站上檯面，面對無數話筒，說出我要進一陣，我要拿下得分王，我要拿下mvp的時候。

我不也就是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嗎？

而我說的事情，也讓傑斯納感覺不爽。

本質上，我們的做法是一樣的。

我們和傑斯納，真的需要做到勢不兩立的地步嗎？

「目前的身體狀況，可能是做不到的。因為場館里太吵了，他的身體現在經不起情緒波動。」

小記者沉聲道：「以後不好說，如果病情稍微穩定一點的話，說不定可以看一場球。」

「好的，我們知道了，多謝你了。」

掛掉電話，眾人的心情也都很沉重。

心靈風暴，在所有人的腦中不斷回蕩著。

這陣風暴雖然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陰霾，但卻一直盤旋在眾人頭頂不遠處。

比賽繼續進行，費城大部分時間依舊在贏球，陳牧的數據，也還算穩定。偶爾的輸球，也都有各式各樣的原因，不一而足。

傑斯納的事情，被眾人暫時放在一邊，沒有人再去提。

時間來到2010年4月16日。

nba季後賽，即將開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