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這一生只愛過一隻鳳凰。

  那隻鳳凰是屬於一條龍的鳳凰。

  白澤是妖，天地間精怪妖獸人神，各有各的優勢，又各有各的劣勢。

  人族是所有種族裡看起來最脆弱的，但他們又有著強大的生命力，他們頑強，他們堅韌，誰也無法猜測道這個種族最後的命運。

  哪怕是他。

  他為了了解這個種族，投身人道輪迴，成為了人。

  人族的弱小，並不在白澤的精確計算之中。

  白澤出生在一個小村落里，蛇妖侵襲整個村落，人人自危。

  白澤的父母將白澤護住之後，慘遭蛇妖毒手。

  他哭嚎著出去，想要救回自己的母親，面對他的是蛇妖的血盆大口。

  他嚇得失去思考能力的時候，藍瀾瀾出現，一簇火焰便將蛇妖燒毀，還救出了被蛇妖吞入腹中尚未消化的村民。

  藍瀾瀾走向他，摸了摸他的頭，「你好可愛啊！」

  再然後，藍瀾瀾消失不見。

  後來，村落的人將藍瀾瀾稱之為神，再後來有外來人來到村落，開始講有關於鳳凰的故事。

  龍鳳大戰讓村落里的所有小孩兒都聽得痴迷，白澤更在意的還是那隻最後的火鳳凰。

  聽得多了廣袤天地里的故事，難免會生出嚮往，在這一份嚮往之中，又難免摻雜了對特定對象的嚮往。

  他希望自己未來也能變得如同那隻拯救村落於危難之間的鳳凰一樣，一樣的強大。

  他帶著這份希冀上路。

  遇見蘇宥，和蘇宥同行，是白澤意料之外的事。

  白澤知道蘇宥不是人族，人族的外形總有些許缺陷，而那些喜歡幻化成人性的妖族，往往會將缺陷遮掩。

  白澤遷就蘇宥，單純是因為蘇宥是女孩兒，而且天真不諳世事。

  他從未想過蘇宥會喜歡他。

  他一心只有那隻曾經救過他，拍著他頭說他可愛的火鳳凰。

  他想告訴那隻鳳凰，他覺得她才是世間最可愛。

  白澤一路上見過了太多，他經歷過被鷹怪逼到懸崖，他經歷過被蛇妖捲入洞穴，他經歷過被神仙打架波及，他經歷過地震山搖，他經歷過海水拍打。

  他的信念卻從未動搖。

  信念堅定的人，總是能克服一切艱難險阻。

  這是在白澤恢復記憶之後得出的結論。

  白澤在尋找藍瀾瀾的過程中，聽過了很多有關於藍瀾瀾的傳聞，不外乎都是關於她死因的猜測。

  他後來知道藍瀾瀾和一條龍間的關聯，慢慢放下了這份執念。

  龍鳳之間的糾葛恩怨痴纏，是註定的。

  白澤知道那群人對藍瀾瀾弘臻所做的安排之後，替藍瀾瀾感到委屈，感到不值，便想要插手此事。

  可他能做的只有接近藍瀾瀾，打算找機會提醒藍瀾瀾。

  但當他一碰到藍瀾瀾，看見藍瀾瀾那好似永不消失的明亮笑容，他失控了。

  他以為當他恢復所有的記憶，他在一段旅程中對一隻鳳凰產生的綺念自然而然會消散，可事情發展並不如他所想。

  但他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小鳳凰，那隻小鳳凰卻又和那條龍糾纏在了一起。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放棄我，努力過，不甘過，最後都抵不過藍瀾瀾對弘臻的真情實意。

  一個人愛另一個人，他沒辦法插進去。

  他只能作為局外人，看著他們前嫌盡釋。

  或者正如藍瀾瀾所言，並沒有什麼前嫌，只是誤會。

  白澤重新做了一回人，感受人族短暫壽命的剎那歡愉。

  白澤重新認識了許多的人，善良的，邪惡的，人心難測，卻也最有意思。

  白澤和蘇宥不同，白澤並不會痴於情愛，他對這個世界本身更感興趣，對變化莫測的人心充滿了研究興趣。

  白澤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來往，他如同一個社會研究者一樣，觀察著人族，但他只是一個旁觀者，不會幹涉這群人的任何行為。

  作為旁觀者，白澤看見了這世間各種各樣的感情。

  愛情，親情，友情，好的讓人奮發積極的感情，壞的讓人沉淪崩潰的感情。

  若非和藍瀾瀾是舊識，藍瀾瀾對白澤而言是最好的觀察對象。

  藍瀾瀾婚禮當天，白澤同許清硯坐在一起，他們所愛的人都不在身邊，對於一個見一面都很可能此生不再見面的人沒有防備，相處起來更為自在。

  白澤和許清硯談自己這些年來見過的感情，有從校園到婚紗的單純校園戀情，有職場爾虞我詐互相試探的利益至上的感情，有隻求今朝片刻歡愉的短暫愛情，有痴痴纏纏至死方休的纏綿長情。

  白澤對許清硯說道：「我所見到的感情，有美好的，也有互相傷害的。你的感情，我卻猜不到是快樂多一點，還是委屈多一點。」

  人心難測，感情之事，冷暖自知。

  外人看著哪怕不夠對等，但能夠持續多年而不更改，如果說只有痛苦也不現實。

  許清硯沒想到白澤會這麼直接的提起，畢竟以兩人的關係來說，還沒到如此隨意的地步。

  不過兩個人交往，總要有一個人先主動。

  許清硯知道白澤沒惡意，便將無處訴說的心情都對白澤說了，「有時候，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得到，我指的是那方面的得到。只要那個人不屬於任何一個別的人，我都存在理論上得到他的可能性。在期待和等待並且為此努力的過程中，我覺得很有趣，並且很快樂。」

  白澤輕笑著看了一眼穿著婚紗美得天下無雙的藍瀾瀾，「聽到你這話，我心裡有點泛酸。」

  許清硯好笑，「這或許是我唯一比你幸運的地方了。」

  白澤看著許清硯，斂了笑，神情認真了一些，「那他呢？你有在乎過他的感受嗎？」

  許清硯也斂了笑，變得嚴肅而深沉，許久之後說道：「我在做出這個自私決定的時候，我就告訴我自己，在滿足自己自私願望的同時，也要努力讓他感到快樂。」

  許清硯抬頭看了一眼，「我覺得我做得還算好，沒有讓他感受到孤獨。」

  白澤朝著許清硯的方向看去，笑了笑，「我看他似乎的確過得很好，十幾年過去，仍舊保留著初見時的少年澄澈。」

  許清硯看向白澤，換做發問的立場，「你現在……還喜歡藍瀾瀾嗎？」

  白澤笑著搖頭，「我只是希望她過得好。」

  說完之後，白澤抬起頭，看著站在弘臻身邊，笑靨如花的藍瀾瀾，一如他初見時的明艷動人。

  無論這份美麗屬於誰，都無法遮掩美麗這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