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前一天晚上。

  康旭之在侯一鳴的帶領下，參觀了整個「鳴電電器」。

  文老闆的貨已經到位，侯一鳴前期賺的十幾萬消耗一空，變成了店裡堆積如山的翻新電器。

  電視、收音機、錄音機、冰箱、洗衣機……

  康旭之的眼睛瞪圓了。

  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師弟，竟然這麼有錢！

  「怎麼樣，還不錯吧？」侯一鳴拍拍貨架，衝著康旭之笑了笑，「第一期一千多台各種電器，之後長期供貨，咱們要不就不做，要做就做大。」

  康旭之沒有說話，他出神地看著那些電器。

  以他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出來，這些看起來嶄新的電器，其實很多都是翻新貨。

  不過，無所謂，這個時代資源短缺，無論你手裡有什麼都能在很短的時間裡一掃而空，哪怕是舊的也無所謂，更何況是翻新呢。

  「讓我加入的話，你希望我做什麼呢？」康旭之問道。

  「師兄，你是自己人，咱有話明說。」侯一鳴指著堆積如山的電器，「咱做的，是翻新貨買賣，售後問題必須抓牢，不然會被罵死的。」

  康旭之微微點頭，侯一鳴繼續道：「所以，我必須有一個技術足夠強的人，做我的技術主管，幫我把售後抓起來。」

  「這是其中第一個理由。」頓了頓，侯一鳴深吸一口氣，帶著康旭之走到一個銷售區，他的手輕輕搭在一台電視機上，深情的像是面對情人光滑的皮膚。

  「還有第二個理由。」侯一鳴輕輕拍拍電視，「這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康旭之看著那台冰箱，微皺眉頭：「這電視沒什麼特別……嗯？」

  康旭之的聲音陡然提高，表情充滿震驚，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台彩色電視的一角，那裡，一個小小的商標清晰可見。

  鳴電。

  他有商標，他要做自己的品牌。

  康旭之的聲音微微顫抖，語氣極為嚴肅：「師弟，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侯一鳴語氣認真。

  「咱們國家貧弱落後，這些電器大多都是海外進口，這樣一來，老百姓辛辛苦苦賺的錢都被洋鬼子賺去，對國家有什麼好處？」

  「所以，我既然要做電器行，肯定要搞自己的品牌，不然搞來搞去只是賺點錢有什麼意思？」

  侯一鳴深情地拍拍那些電器：「貼牌只是第一步，我真正的目的，是擁有自己的研發和製造實力，製造出真正的自由品牌。」

  「國貨，當自強。」侯一鳴緩緩，但認真地說道。

  康旭之的心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侯一鳴想做的事，幾乎和他真正想做的事一模一樣！

  這是運氣還是緣分？

  還是……這個師弟編了這麼個故事來哄我？

  不，他應該不是哄我，幾百台貼牌電器，只是為了哄我？

  犯不著。

  康旭之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侯一鳴看到了他的表情，笑著拍一下他肩膀：「師兄，考慮一下？」

  說實話，當侯一鳴再次提出邀請的時候，康旭之是真的心動了。

  攤子大，有品牌，和他夢想相符，簡直是完美的東家，不是嗎？

  更何況，他那間狹窄逼仄的小電器鋪子，剛剛被人上了封條，釘了木板。

  然而康旭之話到嘴邊還是猶豫了。

  他不信，不相信，不敢信。

  康旭之張了張嘴，最後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辦一個品牌，不是幾百台電器就能做到的。」

  侯一鳴也沒再勸，而是順著康旭之的話微微點頭：「嗯，確實是個很大的挑戰，即使是對我來說也不容易。」

  康旭之扭頭看了侯一鳴一眼，心想，師弟你還真是夠不要臉的。

  告別侯一鳴回到家。

  次日一早，康旭之沒有出門——他四姑這天搬家，要去新家吃飯。

  約莫十點多，康旭之一家到了四姑家。

  他四姑父是個買賣人，是並城最大的倒賣錄像機的商人，而且還經營者幾家錄像廳，非常有錢。

  這次搬了一個大房子。

  一百多平米，三室兩廳，排場的很。

  進屋，好多親戚已經到了，幾個叔伯坐在客廳里，煙霧繚繞。

  二姑夫指著一台大彩電，和下面的錄像機，正在高聲炫耀。

  「電視是鈤苯進口的！錄像機也是！質量好！」

  「要我說，買這些東西，寧可貴點，還是得買這純進口的，質量就是能放心！」

  叔伯們也紛紛點頭。

  「世超（二姑夫叫賈世超）說的對，確實是得買好的！」

  「這還是因為世超能賺，換了咱，想買也買不起啊！」

  「是啊是啊……」

  康旭之搖搖頭，不想再聽下去。

  他轉身走向書房，想找個安靜地兒。

  然而書房裡，康旭之的表姐正在和幾個同輩親戚炫耀她的錄音機。

  「松下的，進口貨！其實價格貴點無所謂，主要是音質好……」

  康旭之無奈地翻翻白眼，轉身又朝廚房走去。

  然而，康旭之的姑姑正在廚房裡炫耀冰箱。

  一群家裡的女眷湊在廚房看冰箱，康旭之的母親也在。

  「是鈤苯貨，我們家的電器基本上都是選的鈤苯貨，為什麼？質量好啊！」

  正在這時，康旭之的姑媽看到站在廚房門口的康旭之，她眼睛一亮，沖康旭之招手。

  「小旭！來來來！」

  康旭之硬著頭皮走進去，向大家問好。

  「小旭，你不是一直在修電器嗎？你給大家講講，為什麼鈤苯電器就是比國產的好。」

  康旭之低著頭，沉默了許久才再次抬起頭，他笑了一下：「姑姑，我覺得沒什麼差別，這玩意兒無非就是電子元器件的堆砌而已。」

  「切，啥也不懂，難怪你那破電器鋪子開不下去。」姑媽不滿意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很惱火他的不配合，接著又驕傲地宣布了一句，「總之，進口貨就是比國產貨強。」

  母親也很不滿地瞪了康旭之一眼：「這孩子修電器把腦子修壞了。」

  那頓飯吃的康旭之形同嚼蠟。

  飯後，一家人坐下喝茶，沒人發現康旭之什麼時候走的。

  康旭之離開姑媽家，蹬著車子朝著鳴電一路狂奔。

  他的心裡燃燒著一團火。

  那團火幾乎要把他點燃，燒掉。

  國人當自強！

  什麼時候才能自強！

  國貨當自強！

  從哪裡開始自強！

  我該做什麼！我能做點什麼！

  他瘋狂地蹬著車子，衝到了鳴電電器行的門口。

  咣當！

  他沒有支車子，任由車子倒地，他衝進店裡，即將開業的店裡人們紛紛看著他。

  康旭之衝到侯一鳴面前，顧不上擦滿頭的大汗，他極為認真地問侯一鳴：「你說，要做國產品牌，振興國貨，你是認真的嗎？」

  侯一鳴停下手裡的活兒，衝著康旭之笑了一下，他認真點頭：「當然是認真的。」

  「那麼，我加入。」

  兩隻手重重地握在一起。

  鬆手後，康旭之左右看了看，好奇道：「對了，你那個漂亮女朋友呢？」

  侯一鳴臉上慢慢浮現出落寞，良久，他嘆了口氣。

  「她回她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