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侯一鳴忙著在並城和焦城來回跑著賣輪胎的時候，並城，侯一鳴的家裡。

  「大姐，那傳銷的事情你準備怎麼解決啊？」

  說話的人是侯一鳴的二姨，此時她正坐在侯一鳴家客廳里，和侯母拉家常一樣聊著天。

  「小鳴讓我無論如何要等一星期啊。」侯母回答道。

  「大姨，我看您是越活越糊塗了，小鳴是個半大小子，他能想出什麼靠譜主意啊？」

  說話的是侯一鳴的表哥，二姨的兒子，鄭燁。

  二姨一家比侯一鳴家條件要好不少。

  表哥鄭燁比侯一鳴大兩歲，正在念大學，是二姨一家的驕傲。

  「小鳴還在上學，多半是班裡同學幫他出的什麼不靠譜主意！」鄭燁又說道。

  「是啊，大姐。我覺得小鳴的年齡，不可能懂錢和法律的事情——他肯定把這件事想的太簡單了。」侯一鳴的二姨說道。

  「媽，大姨，我覺得小鳴出的主意不，如果只是不靠譜還好，就怕他和什麼社會上的人有來往，弄出些危險舉動……」表哥一臉擔憂神色，「萬一違法就麻煩了。」

  「那你們覺得應該怎麼辦？」侯母被二姨和表哥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有點亂了方寸，她焦急地問道。

  二姨和表哥對視一眼，兩人都很好地隱藏起了眼裡那意思竊喜。

  「大姐，依我看，你就應該把這套房子賣了。那傳銷的都是什麼人啊？都是手眼通天的壞人！惹不起的！」二姨說道，「小明禮拜天肯定解決不了問題，但那些壞人不會等你啊，萬一他找點什麼理由，弄點不三不四的人來家裡鬧事，或者漲利息，你受不了的！」

  「對呀大姨，你們完全可以租個房子住幾年，等小鳴念完大學，高材生工資多高啊，到時候你們再賺錢買房子嘛。」

  房間裡的談話還在繼續。

  許久，侯母終於長嘆一聲：「唉，那就按你們說的辦吧……」

  仿佛生怕侯母變卦一樣，侯一鳴的二姨語速飛快地說道：「我剛好認識一個想買房子的人！」

  「行，今天不早了，明天周五，我下午沒班，叫那個買主來家裡吧。」侯母嘆了口氣，「我一會兒出去找個電話，給劉庚堂打個電話，讓他明天也來家裡，把賣房的錢給他。」

  告別三叔後，侯一鳴和石頭又用了兩天，在兩城之間跑了一趟輪胎業務，賺了七千多。加上之前那趟的七千多塊，現在他手裡拋去運費和分給石頭的錢，還有一萬三千多塊錢。

  在1991年，這已經是一筆不折不扣的巨款了。

  第二趟輪胎賣完的時候，侯一鳴還專門見了一下氣功大師，和對方還有三叔敲定了幾個接下來的行動細節，接著，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了並城。

  此時他身上，減去給石頭那份分成和來迴路費，還有一萬三千塊多點，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一筆巨款了，當然，離他想做的事情還差很遠。

  侯一鳴的目標是，必須在1992年春天之前賺夠50萬，不然，會連續失去好幾個機會。

  侯一鳴是經商經驗豐富不假，但他得先讓自己擁有足夠龐大的資本，才能成為牌桌上的選手。

  所以，他必須和時間賽跑，在1992年春天之前賺到足夠多的錢。否則，一步慢、步步慢，許多機會都會和他失之交臂！

  好在，一萬多塊錢，處理眼下的危機已經綽綽有餘，哪怕沒有焦城的「伏筆」，也足夠了！

  然而，當侯一鳴和石頭進到小區院裡的時候，發現侯一鳴家樓下停著一輛搬家用的卡車，車上已經放了一些家具。

  「這是誰家搬家……誒猴兒哥，這好像是你家的家具啊！」石頭驚叫一聲。

  侯一鳴瞳孔縮了一下，卡車上那個衣櫃，赫然就是他家的！

  卡車旁邊停著一輛暗紅色的自行車，旁邊一輛黑自行車。

  侯一鳴認識這兩輛自行車。

  是二姨和表哥鄭燁的。

  侯一鳴，心思電轉，已經把家裡發生的事猜到七八分，他扭頭對石頭說：「石頭，咱們商量的事兒估計要提前了，你跟我去我家一趟。」

  「行，沒問題！」石頭立刻點頭同意了。

  上樓、推門、進屋。

  客廳里許多家具，已經被搬空了。

  沙發和茶几前坐著幾個人。

  侯一鳴的母親手裡拿著幾張紙，正在逐字逐句看著。

  左邊兒坐著侯一鳴的二姨和表哥，右邊兒坐著劉庚堂，茶几對面一張圓凳，上面坐著一個圓臉的陌生男人。

  「大姨，這東西沒什麼，都是規範合同，不用這麼仔細看！」

  「是啊大姐，我找來的朋友，還能坑你不成……」

  「王姐，抓緊點，我這還有別的事兒呢。」

  一群人七嘴八舌，像是要把侯一鳴的母親吞噬。

  下午的陽光溫暖，卻照不進屋裡。

  侯母幽幽嘆了口氣：「這畢竟是老候留給我和小鳴唯一的念想了……」

  「大姐，想這些沒用，這房子是小鳴爸留下來的沒錯，但用的是咱爸廠里的名額啊。」二姨說道。

  「所以你心裡不平衡，就逼我媽賣房子？」

  侯一鳴的聲音忽然響起，緊接著是重重的一聲門磕在牆上的巨響。

  咣！

  人們吃驚回頭，看到侯一鳴出現在門口，他冷著臉快步走到侯母面前，劈手從侯母手裡搶過那幾張紙，低頭一看。

  購房協議。

  侯一鳴冷笑一聲，刷拉一下，把幾張紙撕了個粉碎。

  鬆手。

  撕碎的購房協議像雪花一樣散落一地。

  所有人，包括侯母，這一剎那全都愣住了。

  那個「購房客戶」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怒道：「哎，你這小子，你把協議撕了這房子怎麼交易啊？」

  「誰說我家房子要賣的？」侯一鳴冷聲道，「我家房子，不賣！」

  「小鳴，你別衝動，你家房子不賣，你拿什麼賠償劉經理？」侯一鳴的二姨臉上說道，臉上帶著不快神色：「你這孩子也忒不懂事……」

  「還瞎說什麼心裡不平衡，想逼我大姐賣房子……」她嘮叨著，「真是的，把你二姨當成什麼人了？」

  侯一鳴冷笑一下，沒有說話。

  侯一鳴家的房子，是用他姥爺單位分房的名額買的。

  當年買這個房的時候，二姨就很不滿，覺得應該家裡一起買——人人有份。

  但當時侯一鳴一家比較困難，沒處住，所以最後姥爺還是把指標讓給了侯一鳴家。

  好嘛，現在逮著機會報復了。

  「小鳴，你得為你老媽想想，幾千塊可不是小數字，不賣房，萬一人家劉經理起訴，你老媽會坐牢的！」表哥鄭燁在一旁勸說道，「你總不可能真的能拿出幾千塊……」

  「是啊，小鳴。」劉庚堂也勸了一句，表情溫和但公鴨嗓極為刺耳：「雖然我想照顧你家，但公司不會允許的，到時候你們真拿不出錢，我就只能動用法律武器了。」

  「小鳴，你怎麼周五就回來了？」侯母溫和地看了侯一鳴一眼，勸他，「先回你房間吧，這些事兒，媽來處理就好……」

  「誰說我拿不出的？」侯一鳴看了母親一眼，又冷眼看看周圍的人，「你們口口聲聲為我媽好，其實哪個不是想吃人血饅頭？」

  「胡鬧！」那個買房者怒氣沖沖地起了身，直接出門走了。

  二姨臉色猛然變了，聲音尖銳了幾度：「小鳴！你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混蛋玩意兒，跟我媽道歉！」鄭燁上來扒侯一鳴的領子，卻不料被旁邊的石頭一把捏住了胳膊。

  石頭笑眯眯地看著鄭燁：「別打架。」

  石頭常年跑車，身強力壯，孱弱的表哥根本掙脫不開，只得怒喝一聲：「鬆開！」

  然後鬆手後退，使勁兒揉著自己手腕——石頭剛才那一下捏得狠著呢。

  「哼，我和我媽是為你們家好，沒錢賠人家，你們以後就倒霉了！」他氣哼哼地撂著狠話。

  「誰說我沒錢的？」侯一鳴冷聲，把背包往茶几上一扔，發出咣的一聲，他掀開軍綠色的背包，從裡面一沓一沓往出拿錢。

  五十元一張的貨幣，一沓二十張，剛好一千塊。

  「一、二、三、四、五……夠了。」

  每拿出一沓，就像是在侯一鳴二姨和表哥的心頭砸一下。

  五沓，五千塊。

  「看到了嗎，錢，我們有。」侯一鳴冷聲道。

  「那你們……可以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