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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哄 - 哄三十下字體大小: A+
     
      熹微的日光傾瀉在幽靜的鹿鳴巷裡,映著斑駁的磚瓦牆壁,還有泥濘的石板路面。Google搜索

      家家戶戶的門前掛滿了紫藤、綠葉,還有的架起晾衣架子,將五顏六色的衣服、襪子掛在上面,被穿堂而過的風吹得歪歪斜斜。

      伴隨嘩嘩的風聲,林知幼站在自己的家門口,雙腿全然像灌了鉛般,凝固住了。

      她看了一眼灑落在地的那些禮品盒,還沒來得及思索,清澈的鹿眼裡就閃進了兩道人影。

      彼時林嵐推搡著一個男人來到她家的門口,硬是要將那人攆出去。

      「你到底來這兒幹什麼!」

      「我們不稀罕你的東西,趕緊給我滾!!」

      在林嵐的驅逐下,面前的男人沒有強行和她抗衡,只是執拗地杵在她家的門口。

      他身穿一件黑色的擋風外套,下搭一條灰色長褲。

      男人的身形高大挺拔,可面對林嵐的嘶吼,他始終垂喪著腦袋,一言不發。

      林知幼的眼睛眯了眯,呼吸微微一窒。

      這個人,就是幾日不見的傅廣權。

      「傅廣權,我最後再跟你說一遍,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林嵐的臉上掛著淚痕,她忍著哭腔,剛想繼續說話,抬起眼的那一刻,卻見林知幼怔怔地站在屋外。

      林嵐的心臟猛地像被一把尖刀劃破了五臟六腑。她的胸口泛起疼意,喉間一梗,頓時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林嵐趕緊慌亂地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她別過腦袋,生怕被林知幼瞧出端倪。

      此時的傅廣權也瞧見林知幼的身影。

      他的眸光亮了亮,臉色變得舒緩了些,立即傾身朝她走近,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小幼回來了。」

      他抬手想碰觸林知幼的肩膀,林知幼不自覺地側了側身子,避開了他。

      傅廣權見她面露警惕,眸中划過了一絲尷尬。

      他的表情略微不自然,但那股激動的心情卻難以抑制。

      自從那天林知幼主動找上他後,傅廣權就從她的五官輪廓上,看出了幾分熟悉的神色。

      那不僅有林嵐的影子,那精緻的眉眼間也像極了傅廣權年輕的樣子。

      那時,他忍不住詢問了林知幼的年齡。自此,心生猜疑。

      傅廣權回想起,當初自己和林嵐分開那會兒,是十九年前。

      恰好和林知幼的年齡對得上。

      他通過這段時間的「明察暗訪」,詢問了許多他和林嵐當初相識的朋友,最終經過一番周折,終於得知原來當初他離開後,林嵐竟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

      「小幼,我是你爸爸啊。」傅廣權笑著對林知幼說。

      林知幼清秀的眉深深地蹙起,她還未消化完傅廣權的話,就見林嵐疾步上前,拉起林知幼的手說:「他不是你爸爸。」

      「我們走。」林嵐拽著林知幼就想往屋內走去,傅廣權皺起眉頭,趕緊跑上前將她攔住。

      他面露焦色,朝林嵐急聲道:「小嵐,你幹嘛這樣?!」

      他知道林知幼是他的女兒後,專程買了這些燕窩、魚膠等補品來登門拜訪。

      誰知林嵐卻將這些東西扔了出去,還將他拒之門外。

      林嵐的眼眶泛紅,她攥緊拳頭,憤懣地朝傅廣權一字一句地說:「你不配當她的爸爸!」

      當年,傅廣權和林嵐一起練雙人滑,兩人日久生情。

      傅廣權的家境貧寒,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花滑運動員;而林嵐因為長得美,花滑技術好,被無數的豪門子弟熱烈追求。

      但就算那麼多人喜歡她,林嵐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與傅廣權在一起。

      她知道傅廣權的腿部患有舊傷,所以兩人在雙人滑的比賽中總是無法取得好成績,但林嵐還是堅持和他搭檔,不離不棄地守在他的身邊。

      她不僅照顧傅廣權的情緒,還出錢為他治療腿傷。

      林嵐原想著,兩人只要好好生活,總會迎來苦盡甘來的那一天。

      可某天她卻從別人口中,得知了傅廣權「劈腿」的消息。

      那時傅廣權認識了一家冰上體育器材生產公司的富家千金,被利慾薰心的他藉口自己單身,對那位富家千金展開熱烈追求,最終獲得了美人心。

      那一天,他和林嵐攤牌,從他倆的出租屋迅速搬了出去。

      他成功和富家千金結了婚,去到美國定居。

      在國外的那段時間,傅廣權憑藉富家千金的財力,開了一家花滑運動中心。

      他開始擔任花滑教練,為國外選手開班授課,漸漸地帶出了很多優秀的苗子。

      這次,他應邀回國擔任國家花滑隊的總教練,回到熟悉的城市,這才和林嵐再度重逢。

      然而,林嵐對他卻早已沒有半分情誼了。

      早在多年前,她就看清了傅廣權是怎樣的一個人。

      即便如今他發達了,想要彌補當初的一切,但這一切不是幾件營養品就能彌補得了的。

      他只是想讓自己好受一些。

      他這副假惺惺的偽君子模樣,讓林嵐完全無法接受。

      「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就報警了!」林嵐伸手指向屋外,眼睛死死地盯著傅廣權,當中含著難以承受的恨意與悲涼。

      她含辛茹苦地將女兒養大,她受過的苦、遭受的那些經歷,只有她自己知曉。

      即便再苦再難再累,林嵐也是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咽。

      她將自己的心鑄成了剛硬的城牆,守護著自己與女兒。

      不容任何人侵犯。

      「我只是想補償你們。你看你們住的這個環境,實在太差了。」

      傅廣權望了望林家狹窄的客廳,在那些老舊的家具上梭巡了一圈,眼裡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鄙夷。

      「你需要多少錢,我可以給你的。」傅廣權剛想掏出自己錢包里的銀行卡,林嵐就氣沖沖地拿起屋子裡的掃帚,朝他的腳邊猛掃了幾下。

      「你給我滾出去。」

      「我們不需要你的錢!」

      林嵐手下的掃帚掃動不停,傅廣權跳著腳,聲音不禁拔高了幾分。

      「林嵐,你最好想想清楚,像你這樣是沒法給女兒好的生活!」

      他被林嵐趕至屋外,最終氣急敗壞地離開了。

      待到將傅廣權趕走後,林嵐關上了屋子的門。

      她深吸了一口氣,胸口劇烈地起伏,最後才心緒不穩地鬆開手。

      伴隨「砰」地一聲,掃帚掉落在地,屋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林嵐的臉色蒼白,向來精緻豐潤的面部輪廓微微塌陷,看起來疲憊極了。

      她蹲下身子,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林知幼的心驀然一揪,一股難以言喻的悲痛感蔓延在她的心頭。

      她的喉間發澀,慢步走到林嵐的身邊。她蹲下身子,輕輕地抱住了她。

      「媽媽。」林知幼聲如蚊吶。

      林嵐聽見她的聲音,纖細的身軀顫了一下。

      她倚在林知幼的懷裡,瘦削的手搭在林知幼的臂彎中。

      她抬起眼,望向林知幼,眸中含著晶瑩的淚光,嗓音沙啞,好似強忍許久才說出了這句話:「小幼,媽媽對不起你。」

      她對不起林知幼,從小就沒有給她一個完整的家。

      那時林嵐和傅廣權鬧翻,事後她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想了很久,最終實在捨不得捨棄肚子裡的孩子。

      林嵐的父母很早就因為發生了意外事故而去世。

      在這個世界上,她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唯有林知幼和她血脈相連。

      她是她唯一的親人。

      「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來這世上遭這樣的罪……」

      林嵐的眼淚奪眶而出,終於忍受不住地哭出了聲。

      林知幼的眼眶泛起了酸,感覺心口一下一下地疼。

      她將林嵐抱緊,搖頭道:「沒有,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媽媽,你沒有對不起我。」

      她知道,林嵐這麼多年為了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當天晚上。

      林知幼和林嵐躺在床榻上,兩人蓋著被褥,一起共枕而眠。

      她倆依偎在彼此的懷裡,靜默著沒說話。

      林嵐抱著林知幼,輕拍她的手臂,像以前小時候哄她睡覺的模樣。

      屋外的晚風吹拂,有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窗上,寒意逼人。

      但此時的屋內卻溫暖無比。

      她倆裹著被褥,依偎在一起,仿佛只要這樣,她們就能擁有溫暖的力量,支撐著她們去迎接明天,等待明媚的曙光。

      —

      隔天清晨,連夜的驟雨早已停歇。

      林知幼踩過坑坑窪窪的泥濘路面,和林嵐揮手告別後,走出了鹿鳴巷,搭乘公交車一路回到濱城體育大學。

      這一整天的時間裡,林知幼強撐著精神,試圖讓自己不要想東想西,將精力全都放在訓練上,不往別的地方想。

      她將自己的情緒全都藏起來,照常上冰訓練,上體能課、陸地訓練課和健康教育文化課,三餐也不耽誤。

      直到當天晚上,林知幼和思桃一起走回宿舍。

      剛推開宿舍門,沈可兒就朝她倆跑了過來,興奮雀躍地說:「我加上野哥的微信了!」

      自從上次他們一群人在鮮宴飯館聚餐後,沈可兒就跟著思桃他們喊江野做「野哥」。

      她的心思其實很容易猜。

      單單一個稱呼,就能看出她想拉近江野與自己的關係,她想離她的男神更近一步。

      思桃撇撇嘴道:「恭喜你啊!」

      沈可兒面上飛霞,忍不住跟她們分享自己的喜悅心情。

      「你們不知道,我將野哥以前在體育報紙上的採訪報導全都剪了下來,貼在筆記本上。我將那本珍藏多年的筆記拍成照片發給他。他竟然回復我,還誇我了!」

      沈可兒激動地說,她的眼睛裡泛起光來,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

      林知幼突然就想起了上次江野和花臂男說的話——

      「原來你喜歡這種靦腆型的乖乖女啊。」

      「還行吧。」

      林知幼的心微微一沉,那種煩悶難耐的情緒又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意識到了,無論江野做什麼,都能輕而易舉地占據她的心情。

      不管他和別的女生接觸,還是加了別的女生微信,都會讓她的心緒繁亂,十分鬱卒。

      林知幼拉開自己的椅子,坐回書桌前,沒有再聽沈可兒的話。

      思桃見沈可兒比劃著名手指,繪聲繪色地說著江野的事跡。

      她樂了下:「你這也太誇張了。」

      她感覺沈可兒都快把江野「神化」了!

      沈可兒睜著杏眼,一板一眼地說:「一點也不誇張。」

      她的嗓音變得格外輕柔:「你們和野哥那麼熟,肯定覺得沒什麼,但對我來說……這不一樣。」

      她捂了捂自己泛紅的臉頰,自顧自地說:「我原以為野哥很高冷,沒想到他這麼好相處。」

      女孩子的世界裡,總充斥著許多粉紅色的幻想泡沫。

      江野只說了一個「好」字,沈可兒都能腦補出無數的畫面。

      然而林知幼不知道。

      她閉了閉眼,心裡一直緊繃的那根弦臨近崩掉。

      因為江野、因為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爸爸,林知幼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

      她的情緒起伏不定,感覺心裡就像裂了一道口子,有洶湧的情緒涌動其中,但卻宣洩不出,格外難受。

      林知幼抬手在自己的眉骨處搭了個棚子,眉間的皺印卻始終未散。

      思桃側過頭,注意到了一旁始終沉默的林知幼。

      她愣怔道:「幼幼,你怎麼了?」

      林知幼垂著眼瞼,雙手撐著腦袋,沒說話。

      思桃皺了下眉,她發現林知幼有些不太對勁。

      今天她一整天都沒怎麼說話,思桃原以為她是訓練太累了。誰知她回到宿舍後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

      「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別嚇我啊。」思桃面露關切。

      林知幼的眼眶微微一紅。她眼睫低垂,雙手遮擋住視線,搖了搖頭,沒讓思桃看見她的神色。

      沈可兒見狀也走上前,問道:「知幼,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林知幼聲音有些瓮瓮的。

      思桃的眉梢蹙了起來,朝她湊近說:「那是有誰欺負你了?」她話音一頓,「是不是那個唐青舟,他又來找你麻煩了對不對?!」

      「我就說那個小子有問題。你有事別一個人扛著,我們都會幫你!」

      思桃著急地拉開林知幼的手。那一刻,她看見林知幼的臉,微微怔住了。

      此時林知幼素淨白皙的小臉上掛著一絲淚痕,眼睛紅紅的,像是一隻受委屈的小兔子。

      林知幼別過腦袋,擦了下臉上的淚珠。她咬咬下唇道:「你們能讓我靜一靜嗎?」

      思桃看著她傷心疲憊的模樣,一時僵在原地,竟不知該怎麼做。

      林知幼垂下眼瞼,將頭深深地埋進臂彎里。

      思桃望著她纖細嬌小的身影,想了一會兒,最終沉默著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地安慰她。

      片刻後。

      沈可兒突然發出「啊」的一聲尖叫。

      思桃原本坐在書桌前和周澄宙聊微信,正琢磨著林知幼為什麼不開心,該怎麼做才好時,就被她這一聲給嚇得手微微怔松,手機都差點摔到了地上。

      思桃睇了她一眼,問:「你怎麼了?」

      「野哥說來找我,現在就在樓下!」

      沈可兒激動地跺腳,差點把宿舍的地板給踩塌了。

      聞聲,林知幼的心裡咯噔一下。

      她默默地抬起眼,只見沈可兒正興高采烈地翻出衣櫃裡的衣服,朝思桃說:「你看我穿哪一件下去見他比較好!」

      「隨便啦。」思桃擺了下手,「你最好快一點,野哥最討厭等人,你待會兒要是惹怒了他,別怪我沒提醒你。」

      沈可兒聽到她這麼說,趕緊放下手裡的兩條裙子,以最快的速度換下睡衣後,直奔出門。

      伴隨「砰」地一聲,宿舍的門被關上了。

      林知幼默了默,半晌她站起身子,走向了宿舍的陽台處。

      她倚著陽台邊往下望,江野就站在他們這棟宿舍樓下。

      街燈昏黃的光虛虛地攏著他的頎長身影,男人眉眼如墨,長身鶴立。

      林知幼看見了。

      江野伸出長臂,遞了一袋東西給沈可兒。

      沈可兒接過後,杏眼微垂,露出女兒家的嬌羞。

      林知幼擰了擰眉,轉身走回宿舍。

      她看到桌上擺放著一個暖水壺,林知幼鬼使神差地將暖水壺拎起,對思桃說:「我下樓打點水。」

      思桃輕「啊」了一聲,見她頭也不回地踏出宿舍的門,心裡生出了幾分迷惑。

      —

      濃郁的夜色里,月光清寂。

      沈可兒站在江野的面前,羞怯地絞著手指,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

      「野哥,其實我一直對摩托車很感興趣,你有空可以教教我嗎?」

      江野看了眼她這副「風一吹,都不知道能不能站穩」的小身板,眉梢微微蹙了一下,淡漠地吐出聲道:「我沒空。」

      沈可兒的笑意凝固在嘴邊,她心想江野事務繁忙,肯定沒有空教別人練車。

      她張了張嘴,生怕說出讓他反感的話,斟酌再三才開了口。

      這次她想到了新的措辭——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吧,謝謝你上次玩遊戲時幫我當黑騎士。」

      「不用,小事而已。」

      江野的臉部線條凌厲分明,神色懶散,嗓音清冷還帶著幾分漫不經心。

      沈可兒趕緊說:「這可不是小事!你這麼幫我,我請你去最近新開的一家……」

      「我沒空。」江野兀自打斷了她的話。

      沈可兒原本雀躍的眸子裡染上了黯淡的光,睫毛都蔫巴巴地耷拉下來。

      江野單手抄在褲兜里,朝她說:「你快回去,記得把這袋東西帶上。」

      「好。」沈可兒艱澀地抿抿唇道,「那我不打擾你了。」

      她抬起眼,倏地卻發現不遠處的角落裡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彼時林知幼下了宿舍樓後,就隱在這處角落。

      她的手裡攥著暖水壺,剛剛偏過頭,就和沈可兒的視線猝不及防地在半空中交匯。

      林知幼趕緊縮回身子,堪堪避開她的目光。

      她的心臟噗通跳了一下。

      沈可兒應該……沒有看見她吧?

      林知幼的心裡莫名生出了點兒緊張。

      半晌,沈可兒走遠了。

      林知幼思索著,自己最好停在原地等一等再回宿舍。

      她垂著腦袋等待,誰知下一秒,視線所及之處就出現了一雙黑色板鞋。

      林知幼驀然抬頭,登時撞上了江野那雙漆黑凌冽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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