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白炳炎手術的臨近，高秀玲心裡越發不安起來。

  這些天很多從前的戰友和鄰居們來看望他，大家都很捨不得他，希望他的病情能快點好起來。

  坐在病床上的白炳炎和他們談笑風生，似乎對這次的手術充滿信心。唯有高秀玲知道，背對著他人時，白炳炎無數次地嘆息——他還很年輕，不過四十幾歲的年紀，還有著大把的好光陰！

  而且——現在正是剛剛將兒子培養出來的時候，他還沒有看到兒子登上奧運會的領獎台呢！如果就因此而死去的話，那是一萬個不甘心！

  高秀玲也只有安慰他，背地裡自己也手足無措。這晚上，她再是忍受不住內心的煎熬，給女兒打去電話，詢問了一下關於白羽的事。

  陳珺可聽母親言辭里頗有埋怨，詫異道：「媽，白羽哥只是去集訓了而已，等他回來肯定回去看望你們的！你這麼著急幹嘛？」

  高秀玲再是忍不住，將白炳炎再次住院一事竹筒倒豆子似的說出。

  「啊？」陳珺可半張著口，半晌說不出話來。

  良久，才吶吶道：「白伯伯的病又發了？為什麼過年時不告訴我們呢？」

  「還不是他不讓，說想讓你們過個好年。」高秀玲嘆息：「只是現在他的病情很不穩定，醫生也說他這次手術的成功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而他怕影響了白羽集訓的心情，耽誤他參加奧運會選拔賽，所以一直不肯告訴。可我眼瞅著，他內心是十分想念兒子的。我跟他說好幾次了，他也不肯讓白羽回來。可是若他這次真挺不過來，這對他們父子兒子而言都將是人生的遺憾。所以我想問問你，這事情你說咱們要不要告訴給白羽知道？讓他自己拿主意。」

  高秀玲將這個難題一下推給了女兒，這下輪到陳珺可為難了。

  母親說：「這件事你看著辦，告不告訴白羽，反正媽媽是沒主意了。」

  這一來，輪到女孩子發愁了。一方面她十分擔心白炳炎的病情，另一方面又不敢讓白羽知道。

  一整天的訓練中，她都表現得心不在焉，被姜維點名好幾次。

  李聖月瞧在眼裡，到了晚自習時，忍不住偷偷問起。

  女孩一陣，愣了愣才搖頭道：「沒事。」

  「不可能沒事，我一看你的樣子，就知道有心事，你這人最藏不住秘密了。」

  陳珺可內心一直很彷徨，母親丟過來的難題在她看來，就像是把雙刃劍，不管她怎麼做怎麼說，似乎都會傷害到某一邊的人——可那都是她最親最近的人。

  「嗯——」她想了想，道：「我們出去聊吧。」

  兩人走出圖書館後，至樓下的林蔭道上。

  初春的夜風透著寒涼，衣著單薄的陳珺可不禁抱了抱雙肩。

  李聖月見狀，感覺把身上的墨綠色磨毛格子襯衫脫下批在她肩上。

  一輪圓月升上樹梢。

  兩人並肩緩步前行。

  從飛躍到省隊三年了，他們每天見面，一起訓練一起吃飯，早已經是彼此最親近的人。很多時候，陳珺可甚至覺得和他在一起，會比跟白羽相處更放鬆更自在。

  「是遇到什麼難題了麼？」少年問。

  「嗯。」女孩停住腳步——他總是能一針見血地看透她的內心。

  「阿月，我現在真遇到了一個大難題。」

  「說說看，說不定我能幫你呢！」

  「很難——」她微有躊躇後，將母親跟自己說的事原原本本道出，最後道：「你說，這事情我該怎麼辦？」

  「聽阿姨的意思是，覺得應該告訴白羽哥了。」少年問。

  「對，我媽說白伯伯這次的情況很嚴重，若是不告訴給白羽哥，萬一手術出了紕漏，白羽哥會自責一輩子的。」

  「那你覺得呢？」

  女孩沉思片刻，道：「我不知道，這件事事關重大，擱在平時，肯定是該說的。可眼下白羽哥在高原集訓，馬上又要參加東京的奧運會預選賽了。我……我擔心他接受不了，會影響了他的比賽成績。」

  李聖月聞言，正色說：「珺可，這件事本與我無關，可我和白羽哥也認識多年，心裡也是把他當成一個我尊敬的大哥哥。以我對他的了解，還有我個人對這件事的態度。我覺得若是我自己，肯定是希望親人之間不要留下遺憾的。奧運會的選拔固然重要，可是父親也只有一個。特別是白羽哥，他和父親相依為命多年，感情之深遠超一般父子。對他而言，父親就是一個家的存在。如果父親真出了什麼事，再大的榮譽對他而言，都彌補不了這個遺憾，你覺得呢？」

  女孩不再言語，她覺得李聖月的話有道理。

  翌日，訓練結束，她向教練請假，決定晚上去醫院看望白炳炎。據母親說，後天上午十點，男人就要進行第二次手術了。

  夜裡，陳珺可買了些好吃的，然後趕往湘雅醫院。女孩趕到時，白炳炎正跟同病室的病友們侃侃而談——內容自然是關於自己兒子即將代表中國隊參加奧運游泳預賽選拔一事。

  頂著「飛魚王子」頭銜的白羽，在醫院有很多粉絲，大家紛紛羨慕白炳炎有這樣的一個優秀的好兒子，他神情里也是極度滿足的表情。

  看到陳珺可，白炳炎很詫異，當得知是高秀玲高聲她時，忍不住怪嗔道：「都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大人的事不該影響到孩子們。他們兩個現在都是比賽的重要時期，白羽要準備奧運會預賽，小可過幾天也要參加全國游泳錦標大賽，你真不該給她說的。」

  「沒關係，」陳珺可道：「白伯伯，我也很擔心你。」

  當她斟酌著吐露出想要跟白羽說出事情的想法時，白炳炎立刻言辭否決：「不行，我不同意！大伯知道你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小羽也是。可現在是他人生中最關鍵的時刻，我也當過運動員，知道一個運動員的職業壽命是有限的。他現在正處在事業的黃金上升期，隊裡、教練都對他十分器重，我不能因為自己而耽誤了他。珺可，答應大伯，千萬不要告訴你白羽哥了好麼？等他比賽完了，回國後，我再親自跟他說！」

  陳珺可望著他懇切的臉，終是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