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回到宿舍大廳時，所有人已經屏氣凝神在看電視了。

  李聖月幾人霸占了最前一排座位。

  一見到他，李聖月鬆開了用手占著的一張椅子，拍了拍，道：「白羽哥，快來，給你占了個好位置！」

  白羽走過去，心裡亂糟糟的。

  他反覆回味著父親剛剛在電話里喊的那句「秀玲」，似乎很親密。

  新聞開始了，不過一開始是另外幾條對他們而言無關緊要的新聞，比如體育局又發布了中小學生課間操陽光大課堂通知，那所學校又展開了校運會，豐富多彩的校園體育生活等等。

  直到新聞最後十分鐘，王艷出來了，帶來了關於飛躍體校游泳隊的報導。

  王艷依舊是那麼美麗，在她的悠揚輕快的介紹中，鏡頭了出現了飛躍體校的全貌，游泳館的立體圖，再是一些隊員們刻苦訓練的畫面。

  陸謹奇、李聖月和袁剛都瞪大了雙眼，努力尋找自己的身影。

  「嘿，這是我呢！」陸謹奇指著電視機里一閃而過的畫面道。

  「哪裡？看不清呢，啊，這個，這個是我！」袁剛興奮地一下站起。

  「我呢？怎麼不見我呀？啊，這裡！」李聖月終於在一張合影中看到了自己。

  其餘人也跟玩比眼力遊戲。

  「嘿，這是陳珺可。」

  「甘甜好漂亮啊！」

  ……

  唯有白羽靜坐在那兒，端詳著畫面中的自己，思緒卻飛到了遙遠的家鄉——此刻秀玲阿姨也和爸爸一起在看新聞嗎？是不是珺可也打電話通知了她呢？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答案。若陳珺可打電話告訴了她，她勢必會告訴父親，那麼為什麼自己打電話回去時，父親會露出驚訝呢？

  「哇，白羽哥好帥呀!」

  在章慶華的採訪結束後，熒幕里出現了白羽接受採訪的畫面。

  少年的老成持重和他那些隊友們全然不同。

  熒幕里的他看起來似乎更帥，巴掌大的小v臉特別上鏡。

  「喲，咱們班該不會出一個明星吧！」

  章慶華爽朗的笑聲響起，白羽抬頭，見他已經洗過澡，穿著睡衣站在了自己身邊。

  白羽趕忙站起身：「章教練，您坐。」

  「沒事，你坐。」章慶華手搭他肩頭，又將他壓回了椅子上。

  因為章慶華的到來，同學們也沒有那麼吵嚷了，電視裡正播到甘甜的採訪，大家都安安靜靜地觀看著。

  新聞結束，同學們起聲哄，在宿管阿姨的提醒下紛紛搬著凳子撤離。

  白羽也想走，章慶華道：「小羽，你等等，咱們聊會。」

  李聖月等人也聽到了，但人教練指定要和白羽聊聊，他們也不敢造次。

  「嘿，你們說，教練要和白羽哥說啥？」

  回寢室的路上，陸謹奇問。

  李聖月和袁剛回頭，看著白羽放下椅子，跟在章慶華身後走出寢室。

  他兩個都搖了搖頭：「誰知道。」

  不過眼睛緊跟著，一下撞到了柱子上。

  「哎喲。」

  等他們摸著頭回過神時，已不見了白羽和章慶華的身影。

  夜色闌珊，明亮的圓月躲進了厚厚的雲層，只留下一圈淡淡的黃暈。

  風吹動大樹的枝椏沙沙作響。

  今夜並不冷，白羽甚至還覺得胸膛里有一團火。

  剛剛上電視新聞的事，始終是他心裡的驕傲。

  「教練，找我有什麼事麼？」

  走了一小段路，少年忍不住問。

  章慶華笑笑，以一種父親看兒子的慈愛目光打量了一眼身邊的愛徒，才是緩緩開口：「你這次表現很不錯。」語氣里是肯定。

  白羽低頭，慢慢踩自己的影子：「還行吧，不過並未達到我的目標，我覺得自己應該還應該游得更好點兒。」

  他最近說話總是慢條斯理，有點兒過於老成了，反而失了少年的開朗。

  章慶華拍拍其肩膀，讚賞地道：「很好，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常言道驕兵必敗，這次比賽看到你進步很大，而且破了這項賽事的兩項紀錄，我還很為你擔心呢！怕你驕傲，失了本心，這樣的人是無法進步的。現在看到你這樣說，教練很高興。」

  白羽聞言，也沖他一笑。

  驕傲？怎麼可能！

  他可是以奧運會為目標的，在達成這個目標之前，他認為自己都沒有驕傲的資格，甚至小小的歡喜也會有罪惡感。

  就比如現在。

  「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章慶華繼續道。

  見少年一怔，他沉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今天上午市隊的柏宇教練來了，是為你而來的。確切說，也為了唐饒而來。」

  「啊？」他張著口，腦子裡有一瞬間空白。

  柏宇？！市隊？！

  自己是要再上一個台階了嗎？

  他的心一下緊張得像是揣著個兔子，劇烈地跳動。

  「他……來幹嘛？」

  「當然是邀請你們去霖市游泳隊了。」章慶華從容答道。

  「那……」

  「我還沒有給回信。」

  「為什麼？」少年幽幽地問。

  他眼神里的期待讓章慶華很理解——今年他已經滿14歲了，很快將迎來15歲，全國很多這個年紀天才少年們甚至進入國家隊集訓了，而他還處在體校這樣的不上不下的尷尬環境中。

  當然，並非所有進入體校的孩子都有資格進入市隊、省隊、國家隊，被選入這些地方都是游泳界的佼佼者、幸運兒。

  而章慶華認為，白羽就是這樣的天才少年，更是這些天才少年中的佼佼者！他的未來不可限量！

  於是他說：「我沒答應他，也沒回絕他。我說，我還要再和你商量商量。」

  這不，他就來和他商量了。

  章慶華繼續道：「市隊目前的情況，隊員們青黃不接，柏宇是位很優秀的年輕教練，曾經的他和你一樣，也是多面全能型選手。如果進入市隊，得到他的指點，代表霖市去參加一些省級比賽或者全國大賽，都是很不錯的。不過我還是沒有立刻答應他，因為我把你比賽的視頻發給了省隊的卞暉教練，他是我師兄。其實他年紀比我小兩歲，但每次入選市隊、省隊和國家隊都比我更快一步，所以總走在我前邊，當了我的師兄。而他的天賦真的比我強太多了，當初在市隊時，他是一線隊員，我是二線。每天我都會偷偷看他練習，羨慕他能吃到更可口的飯菜。而我的住宿、吃飯都得自己花錢。後來我好不容易熬到了一線，他又被選去了省隊。等到我進省隊時，他又已經開始參與國家隊的集訓了，還代表中國去參賽。那個時候呀，我真是對他羨慕嫉妒恨。不對，恨還是沒有的，因為他每次比賽我都去為他加油，他也教了我很多。後來我也去國家隊集訓幾次，但遺憾的是，也沒有取得任何成績，這一點也是我這輩子的遺憾。」

  他說著一嘆。

  白羽用心傾聽，想不到一向樂觀開朗的教練也有失意的一面。

  章慶華又道：「好像有一個作家說，叫什麼來著……不記得了，反正她說，出名要趁早！」

  「是張愛玲。」

  「嗯，應該是吧。要我說，當運動員也是。一個游泳運動員最出成績的年齡就是在15到18歲，這是你們的黃金年齡。你這次雖然兩項比賽都達到了國一水準，但依然很不理想。你知道嗎，一個想要達到世界頂尖水準的游泳運動員，最起碼在他16歲時，就應該達到國際水準，這樣在奧運賽場上才有競爭力。游泳是一個殘酷的項目，很多前赴後繼的運動選手們，在15歲這個年紀，如果進不了市隊或者省隊訓練，那麼他們以後也將註定和世界泳壇絕緣。白羽——」

  他忽然很深切地喊了一聲愛徒的名字：「你知道嗎？第一次看到你，教練就像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只不過那時的我，並沒有你的天賦。你的能力和水感，是我所無法匹敵的。當初我看好，並推薦了蘇芮可，現在我再次向卞暉舉薦了你。目前他還沒有回我的消息，但是我過幾天會再追問一次。我很希望你能直接進入省隊，省去在市隊的磨合期。你明白我的想法嗎？」

  「嗯！」白羽用力一點頭，「教練，我會好好努力的！不管是去市隊，還是省隊，亦或留在咱們飛躍，我都不會放棄游泳的。我的目標是做中國的飛魚！」